辞职的时候,广告公司老总沈刚十分不解,他认为我太冲动了。他毫不怀疑我的写作能力,但是,要去《知音》,去那个人才济济、高学历、高文凭的单位与人竞争,是拿自己的短处与别人的长处拼啊,你能拼得过吗?
无论沈刚多么苦口婆心,多么极力挽留,我还是去意已决。无奈之下,他只好接受了我的辞职报告。在告别的时候,他诚恳地对我说:〃小赵,我是看着你走上这条路的,我也是从这条路走过来的(沈刚后来从杂志社辞职,彻底下海了)。这条路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走。作为朋友,我衷心祝愿你能被知音杂志社录取,万一录不上,你还回来继续帮助我……〃
对沈刚,我始终觉得愧疚,他那么赏识我,把我从服苦役般的服装厂劝解出来,可我在他的公司只工作了短短的一年多,就转身离开,觉得自己像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但是,沈刚与我的友谊并没因我的离开而中断或淡化,至今,我们仍然是好朋友。他一再地要求我回上海,他可以让我负责一个部门。他对我的能力,一直深信不疑。
如今,唐神文化传播公司在上海三千多家广告公司中,名列前二十名左右,成立了三个子公司,承包了沪上两家知名杂志的广告经营权,买断了上海有线电视台部分节目的广告时段,资产达到数千万。但儒雅大气的沈刚依然与我这个曾经的员工友好如初。而我每次回上海,必然会去唐神公司〃报到〃。
有些友谊,像陈年老酒,越存越香。当然,这样香醇的友谊,也只存在在具有香醇品质的人之间。
(六十一)
【据说这是虹桥机场百年难遇的〃意外〃,为什么偏偏让我遇上了呢?我的心有点沉,难道这是个不祥的预兆?】
1998年4月12日,是个云淡风轻的春日。暖风早就吹开了浦江两岸的绿叶。爱美的女孩子早就迫不及待的脱掉了毛衣,穿起了漂亮的衬衫和风衣。天是蓝的,阳光是温暖的,而心情,是愉悦的。
这一天,我穿着白衬衣,牛仔裤,藏青灯心绒外套,白色的衣领从里面翻了出来,朴素淡雅,干净利落。而上了摩丝、看起来一丝不苟的短发更让我显得英姿飒爽。我对自己的外表十分满意。
第59节:去武汉面试
这一天,是我飞往武汉《知音》杂志社面试的日子。面试是在14日,我决定提前一天到达武汉,熟悉环境,以免临时紧张。
沙碧红导演知道我要去武汉面试,她鼓励我说:〃小赵,如果你这次应聘上了,我们就要拍你离开上海,去武汉工作的镜头,这是一个非常完美的结局。你是优秀的,一定能成功!〃
我再次带上我的绿色行李箱,带着好心人的祝福,踏上我人生大转折的旅程。武汉,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会以怎样的表情迎接我?
也许是应了好事多磨那句话。当天,我并没有顺利到达武汉,而是被困在了上海虹桥机场。不是我个人的原因,是因为一架韩国货机在虹桥机场出事了。那架〃肇事〃的货机在降落时出了故障,尾巴滑出了跑道,一半身子在跑道上,一半身子在跑道外的草坪上。
当天的所有航班被迫取消。上万名旅客被滞留机场。其中就有我。焦急、不安、沮丧、无奈,是所有被滞留旅客的共同表情。随着时间的推延,大家越发怨声载道,有急事在身的旅客已经怒发冲冠,围着机场的值班主任柜台大声地发火,有的说要机场赔偿自己的损失,有的要求退票,整个机场大厅闹哄哄一片。据说这是虹桥机场百年难遇的〃意外〃,为什么偏偏让我遇上了呢?我的心有点沉,难道这是个不祥的预兆?
当夜,机场将所有滞留旅客拉到附近的宾馆饭店住下,等第二天机场解禁后出港。这一来一去中,我认识了一位武汉人。是同济医院的一位老教授,叫余枢,是来上海开会的。闲聊时,余教授问我去武汉做什么。我说去《知音》杂志社应聘。余教授说:〃《知音》啊?很有名的,我们全家人都爱看。我儿媳妇去年去美国学习了,还经常打电话回来,让我们买《知音》给她寄过去呢!〃我像是真的遇到知音,和余教授围绕着《知音》的话题聊了起来。不知是鼓励我,还是我确实给人的印象很精练能干。余教授说:〃你这个姑娘,一定会被录取的。〃我问为什么,余教授笑笑,说是直觉。
我说,如果我真的被《知音》录取,我一定每个月都给您寄杂志。
直到第二天晚上20:40,我和余教授才乘上CZ3572次航班飞往武汉。夜色中的飞翔有点神秘,随着飞机的攀升,感觉自己距离地面越来越远,离天空越来越近。
武汉,那个据说夏天热得像蒸笼的城市,会接纳我这个寻梦的外乡人吗?
到达武汉时已经是夜里10点多钟。和余教授一起坐上航班车时,我才知道,原来,武汉竟然分成了三镇。一是汉口,一是汉阳,一是武昌。长江和汉水把大武汉分成了三块。而我,要去的是离机场最远的武昌。《知音》杂志社就在那里。
余教授家在汉口。我们在航班车终点站分别时,这个热心的老人居然亲自帮我叫了辆出租车,告诉司机我要去的地方。而后,他又要来车站接他的儿子抄下了出租车车号,让我有事情就打电话给他。然后才与我握手再见,并祝我好运。
我心里一暖,这个我第一个结识的、亲切而慈祥的武汉老人,使我对这个城市不再感到畏惧和陌生。
夜晚的武汉有些朦胧,道路没有上海的宽敞,出租车没有上海的干净,建筑没有上海的气派,路灯没有上海的明亮……我对这个城市的第一印象有一点点失望。然而心底却有一簇明亮的火焰,不停地闪烁着。那是《知音》给我的希望之光。
当晚,住在水果湖省委招待所的我兴奋难眠。不知第二天的运气如何。我像一个虔诚朝拜的佛徒,不远千里,不辞艰辛,来到自己久仰的圣殿。而《知音》,这座我心中的圣殿,会对我敞开它慈悲的胸怀吗?
(六十二)
【世界上有很多大学生出身的编辑、记者、作家,但是,世界上又有几个只读到小学毕业、砸过石头、端过盘子、做过流水线缝纫工的编辑、记者以及作家呢?我就要做那一个!做绝无仅有的那一个!】
四月的武汉感觉比上海的温度要高两三度,早上起来,就已经感受到太阳灼热的温度了。这是个十分晴朗的天气,东湖路上的法国梧桐正在扬花,飞絮铺满了一路。我知道那玩意儿钻进皮肤或眼睛就会奇痒无比,我很奇怪,上海的梧桐树早就被嫁接成了不会飞花的品种,为什么武汉的梧桐还继续飘扬着这种讨厌的花絮呢?这个城市,处处显示出比上海落后至少20年。
我终于站在著名的《知音》大厦门外了。我心中的圣殿啊,它竟然只是一座普普通通的15层大楼,如果不是大门口的外墙上挂着一块〃知音杂志社〃的铜牌,根本就无法看出这里就是名扬中外、发行量280多万(当时《知音》还是月刊)的《知音》编辑部。说实话,心里有点小小的失望。在我的想象中,《知音》杂志社应该是像上海的任何一座写字楼,气派非凡,辉煌大气的啊!
而来到编辑部,看到那些我崇拜得无以复加的编辑、记者们,那种亲切与温暖的感觉便回来了。听着陈清贫介绍一个个编辑给我认识,那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终于和本人对上号了,既新奇又激动。我原来一直以为,编辑王唯是一位先生,因为〃他〃编发过不少案件稿,往往在文后还附有深刻到位的编后。可到了编辑部才发现,王唯是位不折不扣的女编辑。生活中总是会有一些小小的意外让我们感到惊喜和有趣。
第60节:我被录取了
紧张的时刻就要来到了。前来面试的应聘者们已经陆续聚集在楼下的大厅里。面试现场设在二楼的会议室。我离开编辑部的时候,陈清贫伸出右手,对我打出一个〃V〃字手势,那是成功的手势。
我深吸一口气,下楼,转弯,踏进楼梯左边尽头的会议室。那是我人生的考场。成败在此一举!
9点整,《知音》杂志社总编、社长胡勋璧、副总编雷一大、副社长周未水、知音编辑部主任关前、海外版编辑部主任张艺潇、总编室主任钱钧、等几位主考官鱼贯入场。我平时只是在杂志上见到他们熟悉的名字,他们都是期刊界名人,如今面对面,又是关系前途命运的求职考试,心里免不了有几分紧张。
大约近20个人参加面试,第一场考口试,每个人只有5分钟的发言时间。口试正式开始。第一位做自我介绍的是一所大学的年轻教授,外语相当过硬,给《知音·海外版》写过无数稿件;第二位是一家报社的主任记者,有着丰富的工作经验;第三位是武汉大学中文系的毕业生……
我的头皮在慢慢发麻。原先积累的自信,随着其他应聘者的侃侃而谈在慢慢泄漏。我该用怎样的表达,才能表现得与众不同,才能让这些严肃的主考官们对我这个仅仅小学毕业的打工妹刮目相看?
窗外的梧桐们郁郁葱葱、生机勃勃,阳光像一只温暖的手,正温柔地梳理着梧桐细碎的叶片,把自己的光和热传送给每片刚刚苏醒的叶子,像个慈祥的妈妈。这一刻,我忽然想起很久没有联系的母亲,想起贫寒的家境,想起小时候找村里的高中生借书看,想起在上海小屋中的灯下奋笔疾书的日子……点点滴滴,穿越时空,呼啸而来……
我知道该怎样介绍自己了。我对自己有了信心。我是与众不同的。世界上有很多大学生出身的编辑、记者、作家,但是,世界上又有几个只读到小学毕业、砸过石头、端过盘子、做过流水线缝纫工的编辑、记者以及作家呢?我就要做那一个!做绝无仅有的那一个!
文凭是别人的财富!而苦难就是我的财富!是我的大学!
(六十三)
【三天后,好消息从知音杂志社传来,我被录取了!并且随时可以报到上班!一个期刊界的奇闻就这样诞生了一个小学毕业生、采石女、打工妹,摇身一变成了著名期刊的编辑、记者!在中国期刊界,这是前所未有的。】
轮到我做自我介绍了。我站起来,深吸一口气,对着窗外微笑了一下。那些梧桐叶子一定可以感受到我的自信。这是关键时刻,一定要好好把握!
〃我听了别人的自述,有点自卑,因为我只读到小学毕业……〃第一句话有了效果,所有主考官都从面前的资料上抬起头来,有些讶异地看着我。我受到了鼓舞,口齿变得清晰伶俐起来。我先讲了个〃煽情〃的小故事:〃在我们那个村子,能看到好书极不容易。村里有个高中生,他搜集了一箱子的书和杂志,每次,我只能找他借一本,就是在他那个小木箱子里,我发现了《知音》……〃煽情的开头将主考官们紧紧地吸引住了。接着,我话锋一转,说起自己的经历从小因家境贫寒,只读到小学毕业便辍学回家,靠砸石头养家糊口。19岁时到上海打工,在打工之余自学写作,迄今为止已经发表10多万字的纪实作品和小说……
最后,我说:〃虽然我没有进过大学深造,但是,社会也是一所大学,我的经历就是一笔旁人无法能及的财富,它会使我在未来的工作和生活中受益无穷。我请求《知音》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证明自己的潜能。因为,苦难就是我的大学!〃说完了,我发现主考官们的眼睛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上,而我已经没有了紧张。我的视线掠过窗外的梧桐树叶,它们在风中轻轻摇摆着,好像是对我的赞许和祝福。
口试完毕。我们离开考场的时候,一位叫罗志松的某报社主任记者(现为《知音》编辑部主任编辑),走过来对我说:〃小赵,听了你的自我介绍,我都自愧不如了。如果这次招聘只有我俩竞争,我一定把这机会让给你!〃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让我感动莫名。
接下来是笔试,考我们对《知音》杂志的理解或建议,还要现场编辑一篇文章。我以自己这么多年来对《知音》文体与风格的理解,洋洋洒洒写了两千多字。文章编辑得也很顺利。
考试结束,反馈立即来了。钱主任悄悄告诉我,《知音》领导对我的印象很深,胡总要破例接见我一次。
那一刻,我几乎听到花开的声音!
下午两点半,杂志社上班了。我准时来到四楼胡总的办公室。面目慈善的胡总不魁梧,也不高大,却有一个充满智慧的大脑门和一双历练洞达的眼睛。他问了我几个简单的问题,都是关于我的家事和我的打工经历,我都一一如实回答。我抓住机会向胡总保证:〃如果《知音》能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不会使你们失望的。虽然我没有过硬的文凭,但苦难这笔财富却是我一辈子也永不完的,因为有了这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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