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随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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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随智慧-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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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常常有能力造出某一个部分,但却无法解决一个庞大系统的问题。”话到此处,他有点收拢不住,一会儿批评中国自己的软件人员孤军奋战,不懂得合作,所以根本不可能写出有水平的软件来;一会儿又批评中国376几十年来号召“集体主义”,其实是在“大锅饭”里一块掺合,把个人创造性全都淹没。看起来有点自相矛盾,其实包含着他的很深的体会。他说:“个人和集体的关系日益疏远。每个人都不认为与别人协调是他自己的事情。
这是软件研究的大忌。“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来正面回答学生的质问:”你可能没有意识到,操作系统有多少行程序,有多少板块,有多少结构。当系统复杂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你没有一定的能力就不能协调它。微软的软件就好像是一个软件业的‘航空母舰’。把无数人的工作结合在一起的时候,就会出现衔接的问题。“所以,他的所谓”个人责任“,就包含了团队的内容。他说:”从个人的责任来说,我完成自己的研究就是完成责任了。别人的事情与我无关。但这不能保证不出‘臭虫’,因为一个人的工作只有和别人的工作协调在一起,在系统中实现,才能看出价值,才是最大的成功。“这是在替微软辩护,但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这样的话从张宏江嘴里说出,就更多了一分可信。因为此人是微软里面很少有的、能够公开自我批评的人。比如他曾经对微软一些人的自高自大和傲慢态度给以严厉抨377击。他说他在微软的一次大会上看到,主持者将另外一家公司的软件拿来当作”靶子“,极尽嘲笑讽刺之能事,这令他非常不舒服。他还说微软最大的错误就是不懂得妥协,所以才会惹上一身官司。这样的批评,在过去几年中撒满了全世界每一个角落,但出自微软员工口中,却是罕有的事。
美国式的“主人翁”:忠诚是双向的微软员工通常会对自己的公司发出由衷的赞叹,极少说出对公司不满意的话来。这和我们国家有些不同。
在我们这里,似乎没有什么人不对自己单位牢骚满腹,不是抱怨如何对不起自己,就是痛诉如何厚待了别人。
1999年春天,陈宏刚在上海的一个人才招聘会上碰到的一件事情,就让他感叹不已。
那一天,一位女士看见他的微软招牌,过来问话:“你是微软的?”
“是。”
“你觉得微软好吗?”
“好。”
378“你觉得你的老板好吗?”
“好。”
女士沉默了好一会儿,又说:“我觉得微软最厉害的东西不是产品,而是员工对公司的忠诚,对老板的信心。”“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陈宏刚后来说。作为高校关系及营运部经理,陈在微软中国研究院主持招聘的事情,曾与无数应聘者交谈,现在回想起来,便感到那女子的沉默意味深长。微软的人没有谁说自己的公司不好,他觉得这很正常,可他很奇怪:“在中国,为什么大家都骂自己的单位呢?”现在我们可以回过头来,看看凌小宁的那次演讲。
他在那天讲述的微软文化,实际上也是一个“忠诚”的问题。演讲地点在希格玛大厦的“指南厅”,还故意安排在一个午餐时间,也许是要让紧凑的工作节奏不至于因此减慢。事先有人打电话给中关村的肯德基快餐店,请人家送了两大箱子汉堡包来。一大群中国青年,随随便便,见缝就坐,吃着汉堡,喝着可口可乐,听他讲述美国人所理解的“忠诚”。
379他为这次很不正式的演讲做了精心的准备,还刻意找出一个英文单词来吸引大家的注意:OWNERSHIP他按动计算机的键盘,大幅屏幕上显示出这行大写字母。他问:“谁能告诉我,这个词翻译成中文是什么?”
下面纷纷应对,提出许多中文词汇,最终一致认定是“主人翁”。
凌小宁说,他曾经在一次给清华学生的演讲中提出这个问题,清华的学生也认为应该是“主人翁”。但凌小宁有另外的解释。他说,这种译文,字意正确,但却不能反映美国人对这个概念的理解。美国人的观念是沟通,沟通是双向不是单向。中国人的观念是教育,教育是单向的。中国人所说的“主人翁精神”,强调的是奉献和责任。但在微软,还有另外一些含义。话到此处,他的声音忽然激昂起来:当你说到“OWNERSHIP”的时候,就意味着你不仅拥有责任,而且拥有权力和利益。你做的事情是由你自己来决定,而不是别的人来决定。这就是权力。这个概念里面还包含了一种合作的精神。在现代软件的构造中,380你做任何事情都要合作。有人可能会想,我只要勤奋努力,坐在房间里面想破了头,还干不成吗?我告诉你:干不成!除非你懂得怎样充分利用你能够利用的一切资源,懂得和别人协调共事,懂得和大家交流。最重要的是团队的智慧,这要比团队中任何一个个人的智慧大得多。但团队绝不排除个人的智慧。当你要解决一个问题的时候,你要知道你的团队当中谁会什么,谁最精通什么,谁对这个问题最清楚。你不用从第一步走起。这个“财富”非常重要。你的智慧就是充分利用这个财富。
所以我要把我的演讲题目定为“团队精神”。
然后才是我们中国人通常理解的“责任”。你要花200%的力量,不论任何事情发生,你都要做好。无论什么障碍,你都要克服。这也就是牺牲精神。在微软,当产品快要做好的时候,每一个工程师都会随时待命。不论白天黑夜,任何时候,公司一个电话给你,你要立即来解决。有一天我在办公室连续工作了24个小时。不睡觉,不吃饭,直到彻底解决问题。因为我拥有它,我就必须对它负责。
最后,如果这个项目成功了。你就得到了信用。所381有的人都知道是你拥有这个成功。你在大家心目中就有了信用。信用在中国不算什么,但在美国,人们非常在乎,甚至视为生命。你一次一次积累起你的信用,你就成了这个领域的旗帜,也可叫做“精神领袖”。所以,你的信用不是你的领导树立的,也不是舆论吹出来的,而是你自己建立起来的。这同一般意义的“主人翁”不一样。你付出很多,得到也很多。可惜我们很多副研究员特别缺乏这种概念。他们拥有一个项目之后,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知道应当怎样对待它,不知道他们做好这件事情后能够得到什么。其实,你得到的最大利益是信用,是你的满足感和自豪感,而不仅仅是金钱或者是往上爬。说到这里,凌小宁驱动电脑,蔚蓝色的屏幕里跳出一行字,其中“我的”一词,特别大:That'sMyBaby!!!
“这是微软员工谈到自己的工作成果时,经常讲的一句话--非常非常自豪的一句话,”凌小宁说,“就像父母谈论他们最得意的孩子。”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激动,所以声音也有些颤抖。微软公司以外的人看了这些情节,也许会不以为382然。他们会说,不就是微软的那些暴发户吗?他们的收入比人家高好几倍,年纪轻轻就退休,开着豪华汽车,住最好的房子,把西雅图的房地产价格都抬上去啦。君不见华盛顿湖畔那一栋栋崭新夺目的别墅,不都是他们的吗?不错,他们热爱自己的项目,热爱自己的公司,可是,要是他们的项目不能叫公司发财,要是公司的股票不能叫他们腰缠万贯,他们能那么动情地说什么“That'sMyBaby”?鬼才相信!
这样的说法虽刻薄,但却并非没有根据。比如张宏江就曾直言不讳地说:“降低我的生活水平,我肯定不会接受。”这一细节似乎证明,微软人是一些“彻底的功利主义者”。但也正是张宏江本人的故事证明,实际的情形要复杂得多。
在研究院的所有故事中,张宏江的回国是最富有感情色彩的一个。1999年初,张提出要离开惠普公司回到中国去的时候,他的老板满脸怒容。老板是在对自己发火:“我怎么把这么一个人丢掉了?”又问张为什么要走。
张说:“我的母亲身体不好,我希望和母亲在一起。我在383美国就感觉我今生见不到母亲了。”他的话充满真诚,但其实只说出了一半。另外一半,完全是王朔的电视连续剧《爱你没商量》造成的。
1998年元旦那天,他在旧金山的一个超级市场看到这部中国电视连续剧的磁带。商场是新开张,所以价格优惠,1。5美元就可以租一盘,正好他又想找件事情来消磨新年的假日,于是便租了三盘带回家来。每盘播放两个半小时,他从中午到晚上一口气将三盘看完。剧中所呈现的中国气息,王朔的俏皮,北京人的幽默,这一切令他神往。他当即开车回到超级市场又租回6盘,15个小时之后,他带着看完的磁带回到超市,把剩下的10盘全部抱回家来。他就这样不分白天黑夜,连续看了两天。当“剧终”的字幕终于出来的时候,他仍然若有所思,隐约感觉到自己究竟想要的东西在哪里。
“我觉得我失去了很多东西,那种中国文化的东西。”他对妻子说。
妻子看着他如痴如醉的样子,又听见他这样说,就384知道这个家要发生变化。果然,张不能抑制想要回国的冲动了。有一天,他告诉她,他打算回中国去。还说,“让我回去的是王朔。”这局面似乎早在她的预料之中。她后来说:“从那个元旦以后,我就知道要坏事了。”
中国人的事情说起来真是难以解释。这些年,多少人说了多少大道理,呼吁留学生回国报效祖国,却少有作用。王朔其人在“正经人”的眼里不过是个痞子,他的小说也被叫做“痞子文学”,但让张宏江内心扬起回国激情的,却是这个“痞子”,而不是那些“正经人”。
世间万物,也许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能够像人这样,总是呈现出表里不一的复杂情形。一个满口仁义道德的人,内心深处也许正在盘算着:什么时候能够晋升一级官阶、得到一套更漂亮的房子、或者排斥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同事。一个公开张扬“功利主义”的人,胸中却有可能隐藏着鲜明的是非贤卑。你如果有机会靠近微软这些“暴发户”的精神世界,必可发现那里的确还有一些纯粹属于道德情感的东西。
1999年的夏天,在张宏江小组工作的实习生中,还有一个人叫祁卫。祁是清华大学计算机应用专业的博士385生,与张相识多年。在他心里,始终把张当作一面“旗帜”来仿效。但比起张多年闯荡江湖的曲折经历,他的经历要简单得多。一年前,两个人开始合作撰写一篇论文。“那是我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论文写得有多烂。”祁卫回忆道,“在宏江的促使下,我特别玩命。写出文章,用电子邮件传给他。等他给我传回来的时候,我出了一头冷汗:这么多毛病,居然还拿出手了。”中国和美国的时差正好让这两个人轮番工作。祁写完给张,张改完给祁。
一个人改出的地方都用红色记号标明,另一个人改的部分都用黄色记号标明,就这样翻来覆去,终于改成了。
祁卫说他学到很多东西,但最大的感触是觉得过去几年白学了:“从研究的角度看,国内比国外差得很远。开始我感觉是硬件问题,但这些年我们投了很多钱,设备跟人家的差不多了,还是不行,就发现不是硬件问题,是软件问题。”他说的“软件”,包括整个国家的经济基础。
科研是在经济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大厦。“基础不行,大厦自然也不行。”这些理由已经足够促使他在心里盘算张宏江的劝告:有志青年必须出国。他承认,“一个人决定自己出不386出国,很大程度受周围的影响。”他很快接到了美国一个公司的聘书。万事俱备,眼看就要起程,就在这时候,他改变了主意。
以其在清华园多年的经验,祁卫完全能够洞悉周围的情势:研究生毕业之后有80%出国了。他们不愿意留在本校读博士,是因为这会耽误出国。“我们都说他们是‘早觉悟’。”他说。但报纸上开始痛心疾首地呼吁“人才流失”,还告诉年轻人怎样爱国。自从祁卫改变主意留在国内工作以后,记者们争相访问他。这些采访都希望他能说出一些豪言壮语,全不管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问他为什么在别人都出国的时候却留下来读博士,他没有说什么“仁义道德”的话,只是说自己“觉悟得慢,没有想清楚”。又问他为什么现在决定不出国了,口袋里是不是真的揣着美国公司的聘书呢。他说:“聘书是真的,不去也是真的,但只是暂时不去,可没有保证永远不去。”说起留下来的原因,也不是那种大而化之的“国家振兴”
或者“民族大义”。他也知道微软成立了一个研究院,但那时他并不动心,只一门心思要出国。“英特尔和国际商用机器公司在北京都有研究院,有什么影响?”他在心387里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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