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解雇员工让我心碎
人事经理把准备好的解雇书，放到我的桌上。并向我解释了事情的经过。这位员工叫克雷滕，两个月前在商场门前抽烟被最终警告过一次，这次他坐在停车场的车里吸烟。按照公司规定，只要在公司的地盘上抽烟，不管是商场里还是商场外，第一次就是最终警告，第二次就是解雇。我问人事经理谁看见克雷滕抽烟，她说有两位员工同时看到，并让我看了他们写下的书面证词。按照公司的规定，解雇员工非商场总经理亲自出面。
我把克雷滕所在区域的副总经理和他一起叫到办公室来。克雷滕四十出头，一米八五的个子，但很瘦，是美国人中难找的体型。黄色的头发中露出很多白发。我问他知道为什么叫他到办公室来，他神情紧张，手开始微微发抖。“不知道。”他强装苦笑，两支手开始互相搓动。
我问他：“你今天在公司的地盘上吸烟没有？”他知道了问题的严重。因为上次为吸烟得到最终警告时，他已经被告知：下次再在商场地盘内吸烟，就会被“炒鱿鱼”。他开始结结巴巴地说，“我是吸过烟，但是坐在我的车里面。”我问他的车停在什么地方，他说在商场的停车场。核查完这一事实后，我拿出人事经理已写好的解雇书，对他念着：“员工所犯错误：克雷滕于四月六日下午三点二十分，在商场停车场的车里吸烟，这一行为，违犯了公司的规章制度的第八条，第十三节。公司处理意见：开除。”我停了一会，问他有没有什么问题，他没有回答我，用双手捂住脸。又过了一会，他依然没有动静。我又问他有没有什么疑问，没有的话就请他签字。
渐渐地，他抬起头来，在我的办公桌上寻找面巾纸，因为他已经泪流满面。我给他递过去几张，他还是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擦泪。他越擦越多，一下把几张纸全擦得透湿。我安慰地说：“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残酷，让你失去了工作。但你为什么要明知故犯呢？”他终于开始说话了：“我已早戒烟了。上次吸烟是我女儿在车祸中丧身的一周年纪念日，”他开始哭出声音来，“今天，是她十八岁的生日。我知道吸烟意味着什么，但我彻底地给忘了……以往，每年的这个时候，我的爸爸和妈妈，还有我太太的父母，都到我家给她过生日……小时候，我们给她买玩具，后来给她买衣服……她总把最好的朋友邀请到家里来，用气球和彩带装饰着她的房间，又是唱又是跳……可今天，家里太清静了，我就这一个女儿，我太思念她了……”他又把脸埋在双手里，痛哭不已。
他的话，深深地震撼着我。我对他家庭的不幸从未听说过。真没有想到他的心中藏着这样悲伤的故事。我站近他，轻轻地对他说：“我对你的不幸感到非常的悲哀和同情，”我的声音也显得很微弱，“你的女儿在天堂和上帝在一起，她正在那里等待着你的到来。我们都会去天堂见我们的上帝，和我们已故的亲人相会。”他似乎从我的话里得到了一点安慰，他点点头：“是啊，我每天就是靠这个寄托而度过的。”
我又把话题转移到解雇书上来：“克雷滕，你知道，不管你是什么原因，违反了公司的A类规定就会被开除。你怎么拿自己的工作开玩笑呢？”
他凝视着我，用一双乞求的目光：“不，我不能没有工作，我的太太因为长期情绪不稳定，被迫停薪留职，一直在心理医生的治疗之下。如果她知道我被解雇，她会发疯的……真的，她会发疯的……”他开始放声大哭起来。
我离开了办公室，到卫生间去用湿面巾纸擦了一下脸，镇定了我自己的情绪之后，我又回到了我办公室。克雷滕放低了声音，只是抽泣着。我把右手放在他的肩头，“我何不想再给你一次机会，我真想我自己和你调换一个位置。但你知道我不能给任何人特权去违法公司的规定，因为公司的规定是不附加任何条件的，否则，人人都会有特殊原因，公司的规章制度就无法执行下去了。其实，解雇你就象割下我的指头一样心痛……”
克雷滕似乎在一步一步地接受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他又沉默了一会儿，“是我错了，我该承担这错误的后果。”他显得格外的镇静，“让我签字吧。”
他签完字，把工作服、员工优惠卡、工作牌全部放在我的桌上，然后，走出了我的办公室。看到他渐渐离开的背影，我的心中一阵痛楚。
我一共解雇了多少员工，已经无法记清了。但有一点我是很清楚的：我从来没有让任何一个被开除的员工，带着愤怒和仇恨离开我的办公室，离开我们的商场。只要我们真诚地表达我们在公司规章制度下的无奈，真诚地请求员工的谅解，真诚地表达我们对员工的理解和尊重，就会减轻员工心中的痛楚，就会敞开理解的大门。
作为一个经理，我们有血有肉更有感情。尽管，解雇员工发生在每一个公司，但每次发生在我的办公室的时候，又是这样让我不安。虽然，在个人的情感和公司的规定方面，有时有一条很难划清的线，但我们不能让个人感情战胜公司的原则，否则，我们就辜负了公司和员工授予我们的权利。
第十章 当员工为国捐躯（1）
我早上一到公司，就被五金部的经理给叫住了，他叫提姆，红头发，三十二岁，一米七五的个子，在美国人当中算是矮个。但很强壮，胸肌特别发达。他说，有事要和我说。看见他那副严肃的样子，我知道一定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昨天接到通知，我要到伊拉克去了，后天就出发，”一进门，提姆就告诉我。我知道他属于海军陆战队的“预备军”，是搞后勤服务的。平时一个星期接受两次训练，到了打仗需要的时候，就把他们抽到前线去。在美国，一个职业兵在前方打仗，需要四个后勤兵为他运输食品和弹药。
“没想到这么快，说走就走。”我有点吃惊，“家里怎么样，安排好了吗？”他告诉我，家里有两个男孩一个女儿。最小的女儿才一岁，是他最放心不下的。还有他的母亲，肝癌晚期，医生说她只有五个月的生命。他准备当天上完班再走。我告诉他，我给他一个小时的时间交替一下工作，向同事告别，然后，他应该回家多和自己的母亲和孩子在一起。
离开商场前，他又找到我，向我道一声最后的别离。我决定陪他一起走到车库，到了车前时，我突然意识到我有一件东西应该送给他。我作了一个等等的手势，急忙跑到办公室拿了一件礼物，我向他说：“当我第一次离开中国时，我最心爱的人，现在的太太，送了我这样一块漂亮的石头，上面写着‘一路平安，后会有期’。我现在把她送给你，也祝你一路平安，后会有期。”他很感激我把这么心爱的礼物送给他，并给我行了一个军礼，然后离开了。
自从提姆走后，我更关注有关伊拉克的报道。几乎每天都有美国士兵死亡的报道，每次我都为提姆担心。
大约四个月后的一天早上，我象平时一样七点钟准时来到商场。一进门，看到商场大门上挂着一个彩带，大家已经相聚在商场的前面准备开每天早上的例行会议。但我发现每个人都低着头，有几个女员工不停地擦泪。当我正猜想着这不祥之兆时，人事经理给我送来了彩带，“提姆家里得到消息”，她泪流满面，“他的车在路上遇到了地雷，他和其他两个战友全部牺牲了……”
我只觉得腿一阵发软，眼前一片漆黑，我竭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用力睁开眼睛。我从人事经理手中接下彩带，手抖动得厉害。我只好要人事经理把彩带戴在我的胸前。我意识到几个副总经理和所有的员工都盯着我，大家在等着我说点什么。
我接过一个员工递给我的面巾纸，擦了擦我的眼泪，结结吧吧地说：“我的心情和大家一样难过……我为我们商场的大家庭失去了一位优秀的成员而悲伤……但是，提姆的死，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生命的结束……而是为了你，为了我，为了我们的下一代的平安……”我已经再无法说下去了。
我们又沉默了一会，人事经理拿来了提姆曾穿过的工作服，上面写有他的名字“提姆，部门经理”，还有他在商场各种活动中所拍的照片。我接着说：“让我们对着提姆的照片和工作服默哀32秒，来庆祝他三十二岁的生命。”（美国人认为每个人的生命都是有意义的，死后应该“庆祝”。）
几天后，提姆的尸体被几名生前的战友乘军用专机从伊拉克陪伴回来。当天，我接到了提姆生前所去教堂牧师的电话，希望我能在他的追悼会上讲一讲他在公司工作的一些情况。我立即同意了他的要求。
追悼会的那天下午，我们得到了公司的同意，将商场提前关门，以便所有的员工都可以去教堂向提姆最后一次告别。仪式开始前，我见到了他的妻子和孩子们，还有他的父亲和病危的母亲。我们什么话都没说，什么话也没有必要说。我只是给他们每一个人一个紧紧的拥抱。仪式在我到达后的几分钟开始，他的高中老师和一位好友讲了许多他生前有趣的故事，让在场的人们含着泪水爆发出一阵阵笑声。
牧师叫了我的名字。我不得不承认，一贯风趣幽默的我，在此时失去了美国人在追悼会上的开朗。我讲了一些他兢兢业业工作的事情，最后，我讲到我和他在商场停车场上告别的那一刻，我讲到我送给他的礼物。我对着他的尸体说：“提姆，我以为那块护身石可以保你平安，可以把你带回商场，可以让我告诉你我没有告诉你的话，但是……”我的声音梗塞了。
追悼会完后，他的战友们把覆盖着国旗的棺材运到安葬的地方。在教堂通往墓地的途中，警察为我们开道。市民们站在路旁，手举国旗向提姆致意。安葬前，海军陆战队为他举行了特殊形式的军队式葬礼，整个仪式隆重而庄严。
当我正迈着沉重的脚步，和员工们一起离开墓地的时候，他的妻子叫住了我。她递给我一个小包裹，说提姆生前留言要她给我的。我惊奇地将她打开，里面是我送给他的护身石，另外还有一封信：
“斯东，如果你读到这封信，那说明我已经为国捐躯了。但我依然很谢谢你的护身石，因为她是你最珍贵的东西，但你却把她送给了我。我一直把她放在我的床头边。现在，我再不需要了，所以把她还给你。我知道，如果我的上帝要收走我的话，并不是你的护身石不灵，是说明我的时晨到了。”
“请你和公司的全体员工们不要为我悲伤，我既然选择了穿上军装，为了国家和老百姓的生命安全，我会不惜个人的生命。
第十章 当员工为国捐躯（2）
斯东，你是我唯一带着口音的经理，你也是我唯一最敬佩的经理，因为，你从来不以总经理的身份高高在上。你对员工总是那么真诚，你总是那么平易近人，你总是用你的心去感染每一个人。这本来是21世纪每个经理应该做到的，但很多人没有这样做。而你，却做到了。”
“我会在天堂那里等你，就象你在商场等我一样。如果，天堂有商场的话，我依然想当你的部门经理。
保重。
提姆。”
第十一章 女儿撒谎被打（1）
刚到美国读书时，我在一个美国家庭租了一间房，丈夫叫达格，妻子叫罗娜，他们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我们相处得很融洽。记得当时在饭后茶余时，我们进行了关于“诚实”的辩论。我当初的观点是：人难免偶尔要撒慌，彻底不撒慌是不可能的。而他们与我争得脸红勃子粗，他们认为人不管任何时候，不管任何背景，不管是善意还是恶意，人都不应该撒慌。
记得我当时举了几个例子，一是病人得了癌症，只有一个月的生命。医生告诉了家人。家人应该怎么办，难道告诉你心爱的人说：“你就要死了，只能活三十天了。这太残酷了吧。” 罗娜说：“难道你忍心在即将失去的亲人面前撒慌？难道你的亲人没有权利知道自己不多的生命，而去计划它、安排它？难道你让你心爱的人在被欺骗中咽下最后一口气？这才是真正的残忍。”
第二个例子是：父母告诉读高中的女儿，要专心学习，不要谈男朋友。但班上最帅最“酷”的男生递来了约会纸条，女儿抵挡不住诱惑，如期赴约。回家晚了，父母询问，女儿难道应该说：“我没有听您的话，去在公园的夜幕下与男孩约了会。男孩把我又抱又吻，我高兴极了，真不懂你们为什么不要我去谈男朋友。”谁在那个位置上都会撒慌说：“学校晚自习下迟了，所以今天回来晚了。”记得当时达格惊奇得张开了嘴巴，质问道：“这女儿竟敢在她父母面前这样撒慌，这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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