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土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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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土商- 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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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133长三堂子(二)



茶房领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进来,哈着腰,“两位爷,宝钗姑娘来谢龙爷了。”



龙邵文见此女满脸皱纹、皮肤松弛,双乳隔着衣服,也能看出快要掉到了肚子上,顿生恶感,只把眉一皱,“行了,行了!不用谢。”宝钗见龙邵文皱眉,也不走,反而提起裙裾,坐到龙邵文榻前,缓缓说:宝钗伺候龙爷吸着福寿膏。



龙邵文有心想赶走她,但听她声音倒也脆生。又见“宝钗“上赶着跟他赔笑说话,心想“伸手难打笑脸人……”就有些不太好意思开口赶人,只说,“不用!不用,你想吸就吸几口。”



“福寿膏、福寿膏,我没福,可享受不起了,早就戒了。”宝钗幽怨着。



“你是怎么戒的?能戒了福寿膏可不简单。”龙邵文随口应付。



“龙爷,怎么茶房连点吃食儿也不给你们往上端!我喊他们……”宝钗似乎不愿意提这件事情,岔开了话题。



“嗯!不用了!不用了!你先出去吧!”龙邵文指了指俞文征,“我和这位爷说些话,不想别人打扰。”他终于忍受不了悲悲戚戚的宝钗,下了逐客令。



宝钗和俞文征又打个招呼,又说,“二位慢慢聊着,我去招呼客人。”



见宝钗出去,俞文征哈哈笑了起来,“你性急乱点戏,这下人家找上你了,麻烦吧!你问她们为什么能戒烟,这不是有决心,而是吃不起了,不得不戒。”



龙邵文干笑几声,“这老丑女人也能叫做姑娘?连野鸡店的都不如。”他话音才落,茶房又领着一个老女进来,说,“秦雯姑娘来谢二位爷了!”龙邵文抬头一看,心头更怒,进来的这位姑娘,佝偻着身子,年纪已过五旬,发脚花白,大嘴细眼朝天鼻,稍微一笑,脸上扑簌簌掉白渣。见她小心翼翼地提起裙裾要坐,龙邵文紧拦,“不用谢了,我和这位爷说话,你出去吧!”



“唉!那怎么好意思。”秦雯还是坐在了俞文征的榻前。龙邵文见她没坐自己跟前,也不理她,拿起烟枪,斜叼在嘴上,闭上眼睛,来个眼不见心不烦。秦雯唠叨了几句,又谢了二人,就出去了。龙邵文正要骂。茶房进来说,“四姑娘来了,二位爷点戏不?”



龙邵文见完秦雯,还没从噩梦中醒来,见茶房又让点戏,拉着脸,“点?还点个屁!你们这儿就没有什么好货,不是宝钗就是秦雯。”



茶房也不恼,就说,“好了!二位爷,那你们慢用。”他要转身出门。



“等等,我点。”俞文征给龙邵文使个眼色。龙邵文压住气,也说,“既然四姑娘来了,我就捧捧场,点一出。”茶房回身笑了,“好!这就给您排去。”转身出去点戏。



龙邵文说:四姑娘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能是个什么货色?可别像宝钗、秦雯一样,又是陈年宿货。



俞文征解释:长三堂子都是这种叫法,比如一家长三堂子是靠某一个名妓火了,等若干年后,这个名妓年岁大了、老了,就会找一个或收养一个下手,她会给新来的取自己的名字,前面加个“小”字。如“李素琴”的养女就叫“小素琴老二”,“沈月英”的新助手名“小沈月英”。另一种常见的叫法是,如果几个妓女在同一妓院一呆好几年,那么她们会用同一个名字,只在后面加上排行“老大”、“老二”等等,如此一直可排到“老九”。有时一所妓院的妓女用同一姓氏,像什么赵素琴、赵宝宝、赵清云等,或是共有一个辈分名,像什么赵素琴、赵雅琴、赵云琴等。翠芳楼的名妓从前是大姑娘,以后也就按此排名,出来了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共同的名字表明生意上的关联,但不一定是个人之间的紧密关系。这些名妓之间也明争暗斗的厉害……



龙邵文撇着嘴,“四姑娘的名字不如宝钗、秦雯好听。她们出来勾引男人,也不起一个叫的响的名字,叫什么四姑娘,太没品位。”



俞文征说:没错,不过这也怪不得四姑娘,要怪也只能怪当初的大姑娘就没把花名取好。这取花名说法也不少,是妓女的自我展示的一个重要方面。妓女的接客生涯有许多重要关头:初进妓院,调换地方,自己开业,或做了一段小老婆后重又回来做妓女;这时她们同上流社会的男人一样,会给自己取新的名字。像名妓女“小玲珑老七”搬到天津去后,改名叫“爱温”;回到上海,又选了“年年红”做名字。有的妓女在使用一个花名时红起来了,有时就会保留这个花名。像黛玉楼的老鸨当年自己取名“林黛玉”,用的就是清朝曹雪芹的小说《红楼梦》中那柔弱多病、爱使性子的女主人公的名字。



龙邵文“呸!”了一口,“快别提黛玉楼了,她家全是上不得台面的陈年烂货。提起来都倒胃口。”



俞文征笑着,“黛玉楼现在不行了,当年的上海第一任花国大总统就是‘林黛玉’,他与陆兰芬、张书玉、金小宝合称花国四大金刚,可是名镇一时呢!后来上海选什么‘花国大总统’‘香国大总统’‘花榜状元’‘艺榜状元’也都是自林黛玉之后才开始的。”



龙邵文笑着打断,“不提什么林黛玉,你接着刚才的说。”



“哦!刚才说哪儿了?”俞文征想了一下,“……妓女取花名喜用表示细巧、美丽或香艳之物的字眼,如胭脂、桃花、翡翠、牡丹、明月等等;体面人家的女子是不取这等名字的。还有的用‘斋’名,有身处某地方的感觉,如‘清香小舍’、‘醉花居’等。自己开住家妓院的妓女甚至会学着士大夫的派头起名‘吟诗小筑主人’。其实也不能拿这些名字太当真,取名‘金银楼’的妓女不见得有成堆的金银,叫‘花月阁’的未必如鲜花似明月。反之亦然。取名‘陋室’的年轻妓女不一定相貌平常、居室简陋,其实这名字反倒衬托出她的风雅。同样,四姑娘这个名字虽然有点俗,但其人未必就俗。”



第三卷134长三堂子(三)



“这个四姑娘比宝钗、秦雯怎么样?”龙邵文来了兴趣。



“四姑娘是群玉坊的头牌之一,你点了她的戏就等着吧!她唱完戏回去后,自然叫茶房通知咱们前去相见。”



“不就一个婊子么,谱倒是大。”龙邵文笑了,“***,咱们花银子,她也不说主动来见咱们?”



“头牌就是这排场,得咱们去找她。”



龙邵文点头了,“四姑娘应该有看头啊!她要是又来坐到烟榻上,恐怕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凡是好货色,没这么轻易让人上手的。”



果真四姑娘唱完不久,茶房就来招呼龙、俞二人,“四姑娘请两位爷群玉坊相见。”俞文征掏出五块大洋,付了戏钱:宝钗、秦雯各一块,四姑娘两块,烟钱一块。他给龙邵文解释,“一般来点戏,最多两出就够,没必要多花钱,也有的人花上十块二十块大洋,点上十出二十出戏,那是瘟生了,属于花钱不讨好的主儿,在这里也不一定受欢迎。一会儿去了群玉坊,你什么都不要管,我来安排就好,这里和野鸡店差距不小,花头也多,中间大有说法,你认真瞧。”



龙邵文点点头,记了俞文征的话,打起精神,跟着俞文征去了群玉坊……



群玉坊是幢三小层楼,他们才到门口,早有龟奴点头哈腰地把两人接了进去,在大厅旁的回廊中安排了座位,请他们坐了。龙邵文左顾右盼地四下查看,左手是摆宴席的厅堂,厅堂里放了数张大桌。他问,“把咱们安排到这么憋屈的地方,那有大桌,咱们去坐吧!”



俞文征阻止,“大桌是喝花酒用的,咱们现在还用不着摆花酒,先不花那冤枉钱。”



龙邵文“嗯”了一声,又见楼上楼下都是一间间挂着门帘的小屋子。每间小屋子都在前门上方的窗上挂一盏灯。梳妆打扮得体、身着华服的妓女在装饰精美的厅堂里稍一亮相,就进了各自的小房间。龙邵文说,“群玉坊的妓女倒是有点意思,她们都住单间啊!”



俞文征说:长三堂子一般有两类,一类叫“大场户”,就是咱们现在看到的,另一类叫“住家”。从名字就可以听出来,大场户大一些,也比较复杂,虽然大场户听着气场不小,但顶多只有四五个妓女。“住家”是小规模的堂子,多是红极一时的名妓独立开设,她们有一班达官富豪为常客,不用到大场户来讨饭吃。很多客人比较愿意来住家妓院,住家妓院一来不必为如此繁多的宴席或各种名堂的开销掏腰包,二来从馆子里叫来的饭菜也好吃。



龙邵文说:瞧群玉坊楼上楼下这么多的房间,可不止是四五个妓女吧!



“当然不止,这里是几家妓院的老鸨联合包租下了整座房子,群玉坊也在这栋大房子里,因为群玉坊的姑娘比较有名,人们习惯把这栋房子叫群玉坊了。老鸨租下房子后,就各自带着自己的妓女在这里当起来二房东,把房间出租给妓女,妓女吃饭、使唤佣人、使用房里的家具都要向老鸨交钱,有的妓女嫌老鸨的家具破烂,也有自己购买的。电是老鸨管的,但规定妓女只能点多少灯头,有时超过规定数字,就向妓女多收费。老鸨提供家具,还雇佣一个厨子,妓院要摆花酒,饭菜都是在公用的厨房里做的。妓女每个月要为这些服务交纳六十到七十元。妓院摆花酒的收益,一部分交还给账房间,每隔一段时间再作为份子钱分给妓女、佣人和老鸨。”



龙邵文笑笑,指着房间上面的灯笼,“挂灯笼是什么意思?”



“房间里客满了就将灯笼摘下来了。”



这时,龟奴已经给二人上了水果、干货、果脯,又泡了茶。两个人喝了会儿茶,又吃了点东西,龙邵文说:四姑娘拿捏的也差不多了,怎地还不出来见客。



“不急,再喝会儿茶……”俞文征笑着,“名妓应酬多,也许现在有客,既来之,则安之,急不得。”



龙邵文笑笑,心想:既然来玩儿这里的高档货,就得忍受高档货所带来的煎熬……当下也耐住了性子,同俞文征一起等着。



再一会儿,来了一位姨娘,代四姑娘给二人说,“不好意思,四姑娘正有客,抽不出身子,二位要不要先去香口福寿膏?”龙邵文摆手,“不用了,刚在书场香过,我们喝茶等着就好。”



过一会儿,龟奴过来了,又赔笑说,“四姑娘倒出了身子,正在去送客,两位这就跟我请吧!”龙邵文暗骂,“***,婊子偏还这么讲究,惹急了老子,拍屁股走人罢!”他虽这样想,却还是忍不住我想看看四姑娘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居然有这么多的客人捧她。



龟奴带二人进了四姑娘的房,四姑娘却不在,料想是去送客,反正已经等了不少时间,龙邵文性子随和,颇能随遇而安,心想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就坐在椅子上等了。桌上早已提前摆放好了龙眼、蜜饯,密桔,葡萄四个果盘,龙邵文一边随意取食,一边四下打量房中陈设……房屋四墙贴着西式的壁纸,靠墙一侧放了一张精致的双铺卧榻,上面罩以粉色纱帘。塌旁安放着四盏玻璃书画灯,白绢覆面,上书诗词,间以着色花卉或山水。放眼房中床榻几案,非云石即楠木。罗帘纱幕以外,着衣镜、银书画灯、百灵台、玻罩花、翡翠画、珠胎钟、高脚盘、银烟筒,红灯影里,烂然闪目,大有金迷纸醉之感。房屋一侧是个小门,门没关,一眼看穿,内置一张罗汉榻,却是一间专为吸食鸦片用的小房。



龙邵文不无羡慕,“***,做婊子做到这个地步,也算是出人头地了,你瞧着陈设,这四姑娘可算是有钱人了。”



俞文征说:房间的摆设和先生身上的珠宝一样,多数都是客人给的,有时客人不称心了,发怒了,会找妓女要回赠予。个别的也会发脾气将妓院的精美摆设砸个粉碎,在妓院大打出手,将招牌、家具、花瓶、镜子等统统砸个稀巴烂。不过老鸨也毫不含糊,一准将动手的客人告上法-庭,要求赔偿损失。



第三卷135长三堂子(四)



一串葡萄吃完,龙邵文随手将皮籽抛在桌上,又去捡了些蜜饯塞入口中,一口没吞咽进去,门口传来了银铃般的声音,“两位客人早已等在房里了?”



龟奴应声“是”,四姑娘埋怨,“瞧这给耽搁的,若不因俞先生是熟客,倒以为是我怠慢了客人……”房门“咯吱”一声打开,进来一位姑娘。龙邵文抬眼看去,此婊子头挽发髻,眉目间透着灵气。手执团扇,身穿中式的绣花丝袍,缀以珍珠花。他暗赞,“长得果真不错,无论身段还是脸蛋,都可以称的上一流。”



“俞先生,您带新客人来了,给我介绍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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