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不是了解暴力,而是了解传统的干涉暴力。你们懂吗?我要专心注视传统,然
后传统才会不再干涉。由此我才会知道传统为什么在我生活中扮演了这么重大的
角色——传统就是习惯。不管是抽烟、喝酒、性爱、讲话的习惯——我们为什么
生活在习惯当中?我们了然这些习惯吗?我们了然我们的传统?如果你不完全了
然,如果你不了解传统、习惯、例行公事,那么这一切就要撞击、干涉你想注视
的事物。生活在习惯当中最容易,可是破除习惯能意味着很多事情——也许是失
去工作。我想破除时我就害怕,因为生活在习惯中给我安全感,使我肯定。任何
人莫不如此。有人生在荷兰却突然说“我不是荷兰人”会使人震惊。这里有的是
恐惧。如果你说“我反对整个现有的秩序,因为它其实是混乱”,你就给丢出去
了。所以你害怕,所以你只好接受原有的秩序。传统在生命中扮演了异常重要的
角色。你有没有吃过自己不习惯吃的肉?你试试看,就知道你的肠胃会怎样反抗。
如果你有烟瘾,光是戒烟就要耗掉你很多年。所以,我们的心会在习惯中寻找安
全感。我们的心会说“我的家庭、我的孩子、我的房子、我的家具”这一类的话。
你说“我的家具”时,你就是家具本身。你们笑,可是如果有人拿走你心爱的家
具,你就生气了。你就是那个家具,那个房子,那些钱,那面国旗。这样子生活
不但是活得愚昧、浅薄,而且是活在例行公事和烦闷当中。活在例行公事和烦闷
当中,你当然会有暴力。一九六九年五月三日 阿姆斯特丹
/* 66 */第三部分:心灵自由之路我们生活为什么不平静 1
恐惧,如何生起。时间与思想。专注:保持“清醒”。我们找不到一种不但
没有冲突、悲惨事物、混乱,而且还充满爱和体贴的生活方式。这似乎很奇怪。
我们读一些学者的书,这些书告诉我们社会在经济、社会、道德上应该如何组织。
我们又读一些宗教人士和神学家的书,这些书有的是思维观念。我们大部分人显
然都很难找到一种和平的、活的、充满能量、明朗、不依赖他人的生活方式。我
们都以为自己应该是成熟、缜密的人。我们有很多人曾经历两次大战,经历革命、
动乱以及种种不幸。可是今天,在这个美丽的早晨,我们聚在这里,谈这一切,
等待的却是别人来告诉我们怎么办,来给我们看一种实际的生活方式。我们来听
从某人的话,希望他能给我们一把钥匙,以开启生活之美,开启日常生活之外某
种伟大的事物。我不知道——你们也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听别人的。我们为
什么无法在自己心里毫无扭曲地找到明朗?我们为什么要背负那些书本的重量?
我们为什么无法活着而没有困扰,活得完整,心里有大欢喜、真正的和平?这种
状态似乎自古有之,可是却是真的。你是否曾经想过你可以过一种完全不需要挣
扎、努力的生活?我们一直在努力改变这个,改变那个,压制这个,接受那个,
模仿、遵循某一公式或观念。我不知道我们是否曾经问自己是否可能过一种毫无
冲突的生活?不是知识的孤立,或者感情、情绪上的一种生活方式,而是完全没
有任何努力。努力,不论是愉快或不愉快,令人满足或有利可图,都会扭曲、妨
碍我们的心。这时的心好比一部机器,从来无法顺利运转,只是一直在轧压,所
以很快就磨损。于是我们就会问——我相信这是一个有价值的问题——我们可能
不可能过一种生活,没有任何努力,但也不懒惰、孤立、冷漠、迟钝?我们的生
命,从生到死,一直在适应、改变,在变成某一种东西。这种挣扎和冲突造成了
混乱,使我们的心磨损,于是我们的心变得毫无感觉。所以,我们有没有可能找
到一种没有冲突的生活方式,不是在观念上,在没有希望的某种东西上,在某种
我们手段之外的东西上;不只表面上,而且是深达我们所谓的潜意识、我们的深
处?今天早晨也许就让我们深入这个问题。首先,我们为什么会发明冲突——快
乐与不快乐?这种冲突可能停止吗?我们能够停止这一切,过一种完全不同的生
活,拥有大能量、明朗、知识能力、理性,又充满名副其实的爱吗?我想我们应
该用我们的心智和心肠去寻找答案,完整地涉入这个问题。我们显然有的是由于
内在的矛盾而产生的冲突。这矛盾会表现在外在的社会,表现在“我”和“非我”
的活动中。这就是说,这个我有它所有的企图心、动力、追求、快乐、焦虑、憎
恨、竞争、恐惧以及“他”——那个“非我”。除此之外还有“活着不要冲突或
相反之欲望、追求、动力”的观念。我们如果了然这种紧张,我们就会在自己内
心看见这一切,看见这一切互相矛盾的要求,互相对立的信仰、观念、追求。正
是由于这种二元性,这种互相对立的欲望,挟带着恐惧和矛盾,才造成冲突。这
一点,我们只要看看我们的内心,就很清楚。这其中有一个基本形态一直在重复。
不但是日常生活在重复,就是所谓的宗教生活也在重复——天堂与地狱、善与恶、
高贵与卑贱、爱与恨等等就是。如果我可以这么说的话,那么我请你们不要只是
听这些话,你们还要不加分析地看自己。把我当一面镜子,实际地看看自己。看
到镜子里面的景象时,你们就会知道自己的心智和心肠如何运作。这时我们就会
知道,种种分裂、隔离、矛盾,不论是内在还是外在,一定会造成暴力与暴力的
冲突。明白了这一点,是不是就能够停止一切冲突?不但在粗浅的意识层面上停
止,在日常生活中停止,而且在深如生命根源之处停止;由此而不再有矛盾,不
再有互相对立的要求与欲望,不再有分裂成二元的心的活动?如何做到这一点?
我们在“我”和“非我”之间建立了一座桥梁。这个“我”有它一切的野心、动
力、矛盾;这个“非我”则是一个理想,一个公式,一个概念。我们总是想在
“实然”与“应然”之间建立桥梁。于是这其中就产生矛盾和冲突,我们所有的
能量就这样消耗掉了。我们的心能不能不分裂而完全守住“实然”呢?了解了实
然,是否还有冲突?
/* 67 */第三部分:心灵自由之路我们生活为什么不平静 2
问:(沉默)克:问问题最简单不过了。我讲话的时候,可能有的人一直在
想我们的问题是什么。我们关心的是问题而不是“听”。我们必须问自己的问题,
不只是现在,什么时候都一样。问“对”问题比得到答案重要多了。解答问题,
在于了解问题。答案不在问题之外,在于问题之内。如果我们关心的是答案,是
解答,我们就无法仔细地检视问题。我们大部分人都急切解决问题,所以看不到
问题里面。要看到问题里面,必须要有力、勇猛、热情,而非怠惰、懒散——但
我们大部分人是如此。我们若想解决问题,必须变成另外一个人。不论是政治、
宗教、心理,我们的问题不是由谁来解答。我们必须先拥有极大的热情和生命力,
精进地看待问题,观察问题,然后你会发现答案其实清楚地显现在那里。但我的
意思并不是说你们绝对不要问问题。你们要问问题。你们必须怀疑每一个人说的
每一件事——其中包括我在内。问:检讨个人的问题会不会有太过内省的危险?
克:为什么不要有危险?十字路口就有危险。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因为“看”有
危险,所以就不要“看”?记得有一次——容我叙述一件事——有一个有钱人跑
来找我们。他说:“我对你们谈的事情很认真,很关心。我要解决我所有的‘这
个和那个’。”——你们知道,就是一般人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我说:“好,
先生,让我们来解决吧!”于是我们开始谈。他总共来了几次。第二个星期,他
对我说:“我一直在做噩梦,很吓人的梦。我看身边的事物好像都在消失;所有
的东西都走了。”然后他说,“这可能是我探索自己的结果。我看这很危险。”
从此再也没有来过。我们每个人都希望安全,都希望自己的小世界是“秩序井然”
的世界,其中平安无事。但这个世界就是没有秩序。我们的世界是某种关系的世
界,我们都不希望这种关系受干扰——先生和妻子的关系使他们紧密结合;但这
一层关系里有悲伤、疑虑、恐惧、危险、嫉妒、愤怒、支配。但是,的确有一种
方法可以看待我们自己而无恐惧,无危险。这种方法就是不要有任何怨恨,任何
道理。你就是看,不要解释,不要判断,不要评价。要做到这一点,我们的心必
须渴望看到“实然”。那么,观察这些实然,根除这种恐惧会有什么危险——是
因为我们带来另一种社会、另一种价值观吗?观察实然,心理上、内在地看见事
物的实然,有一种高度的美。这并不是说事情是怎样我们就怎样接受,这也不是
说我们对实然应该怎样或不该怎样。因为,光是认知实然,就会产生突变。但是
我们必须先懂得“看”的艺术,而“看”的艺术绝非内省的艺术、分析的艺术,
而是不作选择地观察。问:难道没有一种自发性的恐惧吗?克:你说这是恐惧?
你看见火烧起来,你看见悬崖,你就跳开,那是恐惧吗?你看见野兽,看见蛇,
你就逃走,那是恐惧吗?——那是不是知识?这种知识是制约的结果,因为你一
直受制约要避开危险的悬崖;因为如果你不避开,你就会掉下去,那么一切都完
了。你的知识告诉你要小心,这种知识是恐惧吗?但是,我们大家分别彼此的国
籍、宗教的时候,那是知识在运作吗?我们在分别我和你、我们和他们的时候,
那是知识吗?这种分别,这种造成危险、区分人的分别,这种造成战争的分别,
其中运作的是知识还是恐惧?那是恐惧,不是知识。换句话说,我们分裂了自己。
我们自己的一部分,必要的时候会依照知识行动——譬如避开悬崖、汽车等。但
是,我们却没有明智到懂得民族主义的危险,人与人之间有所分别的危险。所以,
我们身上有一部分——很小的一部分——很明智,其余的则不然。分裂的所在,
即有冲突,即有悲惨之事。分裂、我们心中的矛盾,即是冲突的本质。这种矛盾
无法整合。我们要整合的是自己心中的某种“毛病”。我自己也不知道这怎么说。
将两种分裂的,对立的质素整合起来的,会是谁?这个整合者难道不是分裂的一
部分?我们只要看见全体、认知全体,不做任何选择——就没有分裂了。
/* 68 */第三部分:心灵自由之路我们生活为什么不平静 3
如果这一点清楚的话,那么我们可以继续下一步了。看者和被看者果真有分
别吗?看者认为自己与被看者不同。被看者是恐惧的本身。他和他看的事物之间
真的不同吗?或者两者根本一样?显然,两者根本一样。看者就是被看者。譬如
现在如果有一个全新的东西出现,就根本没有所谓看者可言。但是,由于看者会
认出自己恐惧的反应,他以前就知道这种反应,所以就产生了分裂。你们非常非
常深入这个问题时,你们就会发现,我希望你们现在就发现,看者和被看者本质
上其实是一样。这样,如果看者和被看者一样,两者的矛盾,“我”和“非我”
的矛盾就消失了。这样,你们也就不必再做任何一种努力。但是,这并不是说你
们要接受恐惧,或认同恐惧。恐惧、被看的事物、恐惧之一部分的看者都是有的。
那么我们要怎么办?(你们有没有和我一样用心?如果你们光是听,那么我担心
你们恐怕无法解决恐惧的问题。)有的只是恐惧;有的不是观看恐惧的看者,因
为看者就是恐惧本身。现在有好几件事发生了。首先,恐惧是什么东西?如何产
生的?我们说的不是恐惧的原因、恐惧的结果、恐惧如何以它的悲惨和丑恶使生
活蒙上黑暗。我们是在问恐惧是什么东西,恐惧如何产生。我们一定要不断地分
析恐惧,发现无尽的原因吗?你一开始分析,你这个分析者就必须高度地免于偏
见与制约才行。你必须看,必须观察。否则,你的判断如果有任何扭曲,这种扭
曲就会随着你的分析一直加深。所以,想用分析来结束恐惧其实停止下了恐惧。
我希望这里有一些分析家!因为,发现恐惧的原因,并据之采取行动以后,那么
因就变成果,果就变成因。这个果,以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