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匪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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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匪王-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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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英一听,一拍大腿:“俺的娘呀,我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原来是为‘同志’,这好办,路同志,我这就给俺叔说去。”

刘英马上找到支书穆蛋,穆蛋听了,也是一句:这好办。

第二天,在社员大会上,穆蛋郑重宣布:“从今天起,对‘季右派’和‘路右派’,就不要再称右派了,因为他们的工作有变动,担任什么职务,上级还没明确,所以,大伙就称他们为季同志、路同志吧。”

那时的老百姓老实,让干么干么,说喊么喊么。一天之间,“季右派”和“路右派”就变成了季同志和路同志。

不仅如此,穆蛋还作出一番决定:以后凡是念报纸念文件,只要有“地富反坏右”字样的,一律跳过那个“右”字!凡是有“劳动改造”字样的,一律跳过“改造”两个字!谁说漏了嘴扣谁的工分。

就这样,在沂蒙山区的一个小村子里,当地的老百姓率先给下到村里的两个“右派”摘了帽。这两人应是全国“右派”中摘帽最早的两位。多年后,这一趣事在当地被传为美谈。年近70岁的穆蛋老人谈起此事眉飞色舞,喜不自禁。

。。。。。。

对了,还有他们的工作。这当然是应了轻闲的标准的。季风被分配当了记工员,原来的记工员是个瘸子,心眼很好(崮下村几乎没有心眼不好的),就整天让季风跟在他的腚后,一颠一拐地去记工。他走得慢,季风也不能走快。

我奶奶就开玩笑说:“大兄弟,你悠着点,可别跟着变瘸了。”那瘸子就拼命追赶我奶奶:“好你个三嫂,今天我非看了你的瓜……”这个时候,也许是村里最热闹的时候,一个是小脚,一个是瘸子,会搅得村里、地头一阵鸡飞狗跳。

利用这些闲空季风读了不少书,研究了不少问题。他的认真劲和学究气一如当年。他和我爷爷偷偷议论一些话题。

前苏联的工业化进程本身就是错误的,有点拔苗助长,一开始是几乎杀尽了农村中的地主、富农,并把他们的财富全部没收,接着又搞集体农庄,强迫广大农民参加,又直接损害了广大农民的利益,损伤了他们的积极性。

现在中国的农业,又在走前苏联的路子。而中国的农业更落后,强迫农民从互助组到初级社,再到高级社,是对中国农民的更大伤害。尤其是实行粮食的统购统销以来,更是伤害了农民的利益,导致城乡差别逐步拉大。农民中已经有人吃不饱肚子了!梁先生(指梁漱溟)在政协会上的发言是中肯的,他说,现在城里人的生活是九重天,而农村人的生活是九重地,城乡差别太大,是搞不成社会主义的,只会越搞越糟。

当然,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一年后的1958年,一场更大规模的狂热——大跃进和人民公社运动会接踵而来。

每每谈完,两人还忘不了开上一句玩笑。

我爷爷说:“你可什么也没说,我什么也没听见!”

季风就会煞有介事地说:“我说什么了吗?我什么也没说啊。”

于是,两人一阵释怀大笑。

路琴的工作也很清闲,是干饲养员。不过不是喂牛喂马的饲养员,也不是喂猪的饲养员。喂牛喂马太辛苦,因为夜里要起来添料,喂猪太脏,臭气哄哄,老远都能熏死人。那么她是喂什么呢?哈哈,喂兔子!

那时,什么都学前苏联,连喂兔子也是,上边从前苏联引进了一大批长毛兔,说是兔肉可吃,兔毛可卖,就让上上下下都喂起了前苏联长毛兔。

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因为沂蒙山区比西伯利亚热,这前苏联的长毛兔到了咱这儿就不是长毛兔了,而是变成了短毛兔,而且个头也长不大,远不像照片上的那么大。

这样的话,剪下的兔毛本来就不多,剪下来还得统一卖给乡里的供销社,这么一倒腾,喂兔子根本就赚不几个钱。但钱不多也是钱,对于已经办了高级社的村里来讲,这就不错了。

喂兔子的组长由刘英兼着,组员共五六个大姑娘和小媳妇。俗话说三女一台戏,这五六个女的凑在一起,就几乎成了两台戏。加上刘英的大嗓门,那就更热闹了。一高兴的时候,还净拉骚呱,说的全是床上事……谁谁的男人脚丫子特臭,谁谁的男人完了事倒头就睡,谁谁的男人每晚上都能来一阵,谁谁的男人连骑马布子都洗。处在这样的环境里,谁的烦事都会少一些。

至于季风,在我爷爷那里几乎是“白吃白住”。但对外仍说是交14块钱,这里面除了两人当年的友谊外,还因季风家的人口太多,花费大,而我爷爷的“十七级”,几乎有近百元的收入,他同我奶奶无论如何花,也是用不了这笔钱的。

。。。。。。

季风还是过去的老样子,带副眼镜,白天记工,晚上看书。他的生活自持力极差,因而常常闹些洋相。有时,他赶到半夜饿了,就用手干抓床头的奶粉吃,我奶奶就责怪他,床头就有暖水瓶,你不能起来用水冲一冲啊。他就说,懒,不想动。

村里人知道了这事,就跟他开玩笑:“季同志,干吃奶粉好吃吗?”

季风就会认真地回答:“不好吃,粘牙……”

以后,我奶奶就提前用煎饼卷好菜,再煮好两个鸡蛋放在锅里馏着,等到他看书看饿了时再吃也不凉。

季风还出过一次洋相,他看到虾米炒辣椒鸡蛋挺好吃,就自告奋勇去三龙潭去用拖网拖虾米。到了晚上,我爷爷切好了辣椒,打好了鸡蛋,等虾下锅呢,他却空着手晃晃地回来了。

“你打的虾呢?”我爷爷问。那时虾多,三岁的孩子都能用拖网拖上两大碗。

季风把拖网一摔老远:“全让我倒了!”

“你怎么倒了呢?”我爷爷犯傻了。

“全是些青灰色的虾,没有咱们吃的红虾……”

“你说什么?”我奶奶听出了点门道。

“没有咱吃的红虾……”这位老夫子又耐心地解释了一遍。原来,他认为原先吃的红虾应是天生的。

我爷爷差点没让他笑断了肠子:“哎呀呀,我的大学士,哪有天生的红虾?那是煮熟以后才变红的,凡是虾,一旦煮熟后,都要变红。”

“啊,原来如此……”

这个笑话到现在还在沂蒙全县流传。1983年,季风爷爷应邀去我县传授大棚菜技术,我爷爷还当众开他的这个玩笑。回来的时候,县委县政府还专门给了他半桶(用水盛着,几天内可以保证不死)三龙潭里捞上来的虾米。但据季风爷爷说,不知什么原因,已没有了当年的香气。

路琴当时最挂念的就是自己那半岁的儿子,但她很快就实现了回济南看孩子的愿望。支书穆蛋说到做到了。当时配给村里的一台前苏联产的双轮双犁的几个零件坏了,只有去济南才能买到。于是村里就派了大队会计和一个帮工,再加上路琴去了济南。路琴的职责是“帮忙提东西”。那时候火车还没有快车,全是站站都停的慢车。从益都站到济南,要颠六七个小时,但路琴的心情是高兴的,用归心似箭形容一点也不过分。

1958年的春节,村里去济南买年货,又让路琴“提了一次东西”。但这一次去出了事。不久,村里接到济南某街道居委会的“来函调查”,问路琴一个“右派”分子,怎么老回家……

穆蛋收到调查函问我爷爷怎么回信,我爷爷说,你就这么写:这是我们改造右派分子的一个手段,想看看她一路上有什么反动表现。

信写完,穆蛋又问,三爷爷该盖方章呢,还是盖圆章?那时,村里的章是方章(即高级社的行政章),村支部是圆章,我爷爷说,两个都盖就是嘛,盖个章能累死你吗?

第五部分

第45章

甩开膀子大炼钢(1)

敞开肚皮吃食堂,甩开膀子大炼钢

和煦宜人的秋风从老鹰崮徐徐拂下,擦过山坡上片片点点已经熟透的高粱,又穿过层层熟透的红柿子和山楂树,钻进了村东南的棉花地里。一朵朵雪白肥胖的棉桃在风的吹拂下,愉快地摇曳着。它们一个个瞪大着眼睛,翘首以待主人的采摘。

崮下村地虽不少,但多是山地。这块地是比较大的一块,便种上了棉花。沂蒙县的气候和土质也适应棉花生长。当时一亩地产五六十斤皮棉不成问题。

如此上好的棉花并无人采摘,来到棉花地里的反倒是一群山羊。放羊的是那个晚上要照看兔子的瘸子李拐子。只见他一瘸一拐地将羊群从地的这头赶到那头,又从那头赶到这头。羊群来到地里显然不是来摘棉花的,它是来吃棉花的。

羊吃棉花?这话听来有点新鲜是吧,不过,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末的那场全民性的大脑发烧中,这还算不得稀奇事。

“李寡妇呀,你听我言,偷偷会你在今晚。给我准备好一壶酒,一门二门要虚掩……”

李拐子心情高兴,小调唱得就欢。满地的羊就放开了胃口大嚼起来,或许是第一次吃棉花,或许是棉仔里有油太香,所有的大羊小羊、公羊母羊无不兴高采烈尽情地吃起来。

“李拐子,谁让你放羊吃棉花的?”我奶奶正领着几位老太太收地瓜,看到了,大吼起来。

“哟,三奶奶,你别急,是公社蒋书记让吃的。他说,现在大炼钢铁,反正也没人摘,烂了不如吃了……”

“放屁,再大炼钢也不能不穿衣服,待俺有空就来摘。”我奶奶大声命令着,其他几个老太太也骂李拐子不是人熊,活该找不上媳妇。

因是“右派”分子,怕他们“破坏”大炼钢铁而被留在家里的季风也跟着帮腔:“哟,老李呀,这棉仔见了水可要发胀,一会儿羊喝了水要是出了岔子,你可要负责呀。”

李拐子一边嘟哝着:“这怨俺吗?”一边将羊赶出了棉花地。

路琴更是心疼地连连咋舌:“哎呀,我们家一连几年没做过新棉衣了,俺小宝的棉衣还是拾他小表姐的呢,可惜呀……”

“棉花让羊吃,世界奇闻。”季风随后又加了一句。

其实,这还不如让羊吃了呢。因为上上下下光大炼钢铁了,硬是没有闲空来采摘这七亩棉花,到最后,全部烂在了地里。

这是1958年的秋天,沂蒙县73万人同全国人民一起,掀起了大跃进的狂潮。

首先,成立了一大二公的人民公社,崮下村归关家桥人民公社。公社下辖21个大队,27个自然村,约15万人口。公社成立那天,煞是热闹。县里召开了成立大会,几乎全公社能走得动的男女老少都来了。会场设在关家祠堂前的广场上,戏台是重新搭的,已远不像土改时批斗关润林时那样小家子气。会场上红旗招展,口号连天,口号是“人民公社是金桥”、“共产主义是天堂”、“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早上喝白汤,中午吃肥肉,晚上吃大鱼”。

新任县委书记周志海到会讲了话,他的嗓子都喊哑了,他宣布,沂蒙县已走到了“金桥”的正中间,再加一把劲,就到了共产主义了:“现在,有一个例子最能够充分证明这一点,就是全县最大的商店百货大楼已经开始实行无人售货啦,顾客去了,可挑选自己最满意的商品,然后自觉付钱……”

这可是沂蒙人民闻所未闻的新闻,自古以钱换物,以物卖钱,如今却讲究按需自取,自觉付钱,这可真是开天辟地换了朝代啦,原来共产主义的实现并不难。

正当台下的人们议论纷纷的时候,公社蒋书记已经带头呼起了口号:

“人民公社好……”

“跑步进入共产主义……”

“一天等于20年……”

“吃白馍穿新衣,皮鞋擦得亮亮的……”

周志海言犹未尽,他学着革命导师列宁的样子,使劲压了压双手,才压住了翻江倒海般的口号声:“至于说到眼下的大炼钢铁,我们有着更加充分的把握,上级分给咱们县里是1000吨,但是县委一班人认为,我们完全可以拿下2000吨。少一两,就砍我的头!”

说着,做了个砍头的动作。台下则是一片掌声。整个会场沸腾了,蒋书记又适时地领人喊了一阵口号。让全县人民谁也想不到的是,就在周志海做了这个动作的一年半后,他却因沂蒙县饿死了3600多人而被判处2年徒刑(处分算是最轻的,不客气地说,又是多亏了我爷爷)。

周志海讲完,公社蒋书记又上台讲了话,蒋书记没文化,脾气暴,资格在全公社也是最老的,打孟良崮那会儿他是部队的一位副排长,负伤后就带了一大把军功章转业回了地方,在关家桥可以说是说一不二。这人平时讲话很粗,而且爱带口头语,外号蒋大喇叭:“奶奶的,敞开肚皮吃食堂,甩开膀子大炼钢。冲啊……”

于是,轰轰烈烈的吃食堂和大炼钢铁运动、大修水利运动同时展开,共产主义在向我们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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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人们对于吃食堂并不起劲,很多人家不愿交粮,也不愿报名。毕竟几千年来都是自家吃饭的,自家吃饭想吃啥做啥,一家人围在一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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