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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我需要交代一下当年的“无人区”和由此产生的狼害了。
1941年至1942年应该是整个沂蒙县抗战最艰苦的时期。日寇加强了对整个沂蒙山区的残酷统治。所有的武装力量。无论是共产党的八路军,还是国民党的正规军、地方军以及我爷爷那样的民间武装,统统地被日寇挤压得喘不过气来。
更糟的是原属国民党军的吴化文公开投降了日寇。被改编为“和平建国军第三方面军”,一切听命于汪系南京政府。为了表示对“大东亚圣战”的支持,吴化文对占领区内的中国老百姓实行了残酷统治和血腥镇压,使得老百姓背井离乡,四处逃散。一时间,临朐、沂蒙、沂水、蒙阴的部分地区成了“无人区”。无人区内几十里不见人烟,所有的村落均是断壁残垣。院内的蒿草足有半人高,院落都成了狼窝,狼群随处可见了。多的几十只,少的十几只。
我那位可爱的小姑就是被狼叼跑的……
悲剧发生在队伍撤到穆陵关下的时候,时值黑夜。我小姑突然说,她要“拉”(即解大便)。当时,带着她的恰好是她的母亲。若是我奶奶带她就好说了,就会对她说,拉吧,她也就原地拉了。可我三奶奶比较讲卫生,就对她说:“走远一点,臭哩……”
我那小姑就蹒跚着脚步最多走了十几步。但就这十几步,要了她的命。那些饿极了的狼一下扑了上来。
当一声凄惨的叫声传来时,已为时太晚。一条像小牛似的大灰狼叼起我小姑遁入夜色。我三奶奶当场就晕死过去。我爷爷则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半天说不出话。
来顺急忙组织人去追,可哪里追得到。人没追上,还引出了一大批狼来,围着队伍吼叫。一枪准要开枪,但被我爷爷制止了:“不能开枪,一开枪狼会越来越多……”
因为我小姑的缘故,队伍撤得慢了些。等到天麻麻亮时,他们同鬼子遭遇了。事后才知道,这是汉奸皮二带着鬼子来抄他们的近道的。最先发现敌情的是眼睛特准的一枪准:“大掌柜的,前边树林里有人……”
六指的耳朵则特别尖:“是鬼子,说的话咱听不懂!”
对面显然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于是,有人喊话了:“老鹰崮的弟兄们,你们跑不了了,还是归顺皇军吧,天天吃白面哩……”是汉奸皮二的声音。
来顺照着声音处打了一梭子快慢机:“我你奶奶皮二,你欠的血债还没还呢,让我逮着了非活剥了你不可……”
皮二毫不示弱,也向这边打了几枪:“母蝎子,你听着,咱还说不准谁逮谁哩。”
这一仗就在穆陵关下打的,是一场典型的遭遇战。1987年重新编写县史志时将其称为“穆陵关遭遇战”。
俗话说,狭路相逢勇者胜,我爷爷的弟兄们早已憋足了一口气,他们又是投弹,又是开枪,又是大刀片,和小鬼子们打了个翻江倒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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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大亮的时候,双方还在僵持着,就在这时,一件谁也没有料到的事情发生了:只见从不会骑马的我三奶奶,猛地跨上了那匹六指缴来的日本大洋马,向着敌人的阵地冲去:“杀鬼子呀,杀鬼子……”
“拦住三嫂子……”来顺大声地吼着。
“拦住呀……”大伙齐声喊道。
离得最近的是那个小头目枣孩。他一跃而起,就去抓马缰绳,但是没抓着,那匹大洋马箭一般地冲向前去。
结果可想而知,鬼子的机枪一下扫了过来,我三奶奶从马上一头载下。我三奶奶前胸全被机枪子弹打烂了。临死的时候,圆瞪着一双美丽的丹凤眼,像是在永远地呼唤我那可爱的小姑。我爷爷把她抱在怀里,呜咽着说:“你……你和孩子去……去天堂吧。天……天堂里应该更好呀……”
我三奶奶的死再次激起了弟兄们的杀敌热情,弟兄们红着眼向小鬼子扑去。在这场战斗中,我爷爷破天荒地杀了两个小鬼子。其中一个与九斤刀有关系。
原来,九斤刀已经抡死了五个小鬼子。前些天,他不知从哪儿得了个“偏方”:往大刀上抹枪油,这样刀砍过的伤口好得慢。所以,他每砍完一个小鬼子就要抹一次枪油。当他第六次抹枪油的时候,一个小鬼子突然窜到了他面前,他动作一慢,大刀竟砍在小鬼子的右膀上拿不下来啦!小鬼子疼得嗷嗷叫,扛着刀就往回跑。九斤刀一下急傻了眼:“我的刀,我的刀,我的祖传宝刀……”
他越喊,那小鬼子跑得越快。九斤刀就越急:“哪位好兄弟快开枪,抢回了我的刀,我请客……”
这时,离他最近的就是我爷爷。说实在的,我爷爷真不会打仗,望着满眼的鬼子只知道喊:“打,狠狠地打……”
九斤刀急了:“大掌柜的,你的小左轮,快开枪……”
“对……”我爷爷似如梦初醒,“对对对,快开枪。”这才伸直胳膊,六发子弹一口气搂完。结果,六发子弹全部打中,那个背着大刀的小鬼子一头载到了地上。九斤刀一个箭步冲上去,摘下了自己的刀:“大掌柜的,我请您喝酒。”
第二个被我爷爷打死的小鬼子是真正的小鬼子,最多十五六岁,一张稚气未脱的娃娃脸,在被我爷爷的小左轮打中胸口时,竟不知道喊一声,只是低头看了一眼伤口就倒下了。
他是在押着两个伪军往上冲时,被我爷爷打死的。他们三个冲到十几米远的时候,我爷爷扔了一颗手榴弹,可惜,皮毛也没炸着。他们又往前冲,我爷爷急了,大喊:“中国人不打中国人,是中国人的躲一边。”这一喊,提醒了两个伪军,两个家伙扭头就往后跑。我爷爷一闭眼搂了火,六发子弹全部打出。但这一次可没上回那么准,五发子弹全部打空,只有一发子弹打中了。可就是这一发,正好击中了那位日本小兵的心脏!
多年以后,我爷爷还一直在想着那个日本娃娃兵,想着他临死前的表情。若他不来中国打仗,兴许会像我父亲和我叔叔那样,呆在学校里念书,家里或许也有一个四岁的小妹妹……
这次战斗的最大收获就是在天快黑的时候,一枪准终于找到空挡,敲碎了鬼子指挥官小队长横二的脑瓜,这使日军陷入了慌乱,加上天色将晚,鬼子们主动撤离了战场。
第三部分
第31章
“重庆地下分子”及赴日留学梦(1)
又该说说我父亲及我叔叔了。因为小兄弟俩都大了,到了该做出人生选择的时候了。
这个时期,正是他们在青岛礼贤中学上学的时期,毫无疑问,这正是日伪时期。
如此,我们就要不可避免地谈及很少有人涉及的日伪时期的教育。说到日伪教育,我们印象中总是这样一番情景:日本人横行校里,强迫中国孩子学日语,别的都不学了,学不好的皮鞭大大的,师生们不能够表现出一丁点的反日言论,否则,宪兵队的干活。而事实上并非如此。
以这一时期的青岛中学为例,大致情况如下:正校长为中国人,副校长为日本人(多为日方宣抚班成员,亦称辅导员)。一般情况下,还是正校长说了算。学校的教师也以中国人为主,日本教师也有,主要教日文,课程之丰富也是难以想象的,共有语文(国语)、代数、几何、三角、物理、化学、动物、植物、矿物、生理卫生、地理、历史、修身(后改为“公民”)、体育、劳作、美术、音乐、军训、日语、英语共二十门。要求在三年内授完,其中日语课每周为六节。实事求是地说,这六节课并不算多。同时,日本人并不排斥英语。这一点曾让很多人感到意外。
当然,为了鼓励学好日语,校方还实行奖学金制度。学习日语好的学生,每月可以受到一定的奖励。奖品为现金和学习生活用品等。我叔叔就因日语学习好,经常受到表彰,发的奖品用不了,就送给我父亲,我叔叔差点还被选为赴日留学生。当然是公派。如果成行,日伪当局每月发给他生活学习费用80元。这在当时是个很高的数目,须知,那时的一些中小学教师的薪金,亦不过每月50到100元!
只可惜,因我父亲的缘故(他那爱惹事的哥哥参加“重庆地下分子”领导的抗日活动)和他自身的缘故——他跟班上的一名日本女生“拍拖”,受到其他日本男生的忌妒,因而未能成行。若不,他就不仅仅是国军少将了,很可能是当时台湾驻日本大使!
当时日伪教育的方针是:“救助文盲,辅助失学”、“贯彻东西一体之精神”、“中日亲仁善邻,力求共存共荣”、“依据东方道义要谛,彻底消灭共产主义”、“努力实施大东亚共荣圈”、“中日两国同文同种,为了自卫,中日两国必须亲善,共存共荣,共同建设东亚新秩序”等。
日本教师同中国学生之间基本可以和睦相处。有时,还会像朋友一样开玩笑。我父亲班上的(这时,他弟兄俩已不在一个班了)日语老师名叫东野三郎,是日本山口县人,在家时就是中学教师。后在关东军服役,因车祸摔断了腿,以后来青岛教日语。任职期间他曾两次回日本探亲,每次回来,总要捎些糖果给同学们吃。东野的汉语比较差,我父亲等几个同学就捉弄他。有一次,他出钱让同学给他买地瓜胶吃(一种土制糖果):“那稀(是)什么……”
我父亲就说:“那稀(是)狗屎。”
东野就直咂舌头:“好好,狗屎好气(吃),狗屎好气(吃)……”
东野上日语课时,严格要求用日语点名,对话。但课后他又会向同学们学汉语。并用小本本一字一句地记,常常背到半夜,第二天还要求中国同学帮他纠正,他经常邀请同学们去他的住地去玩,只要去了,他就热情接待。他非常喜欢我父亲的“调皮”,还送了他一个从国内带来的小铜佛做纪念。
东野讲课好举实例,用事实说话。比如讲,他说中国首先是政治腐败,全国没有高效统一的政府,官员普遍贪污,财富集中在少数人手里,大众的生活却一贫如洗,导致社会不公……他又说日本先进,中国落后,所以中日应互相提携,共同发展。他以1937年为例说:日本的钢产品是580万吨,生铁239万吨,石油169万吨,水泥611万吨,发电量303万千瓦,工业总产值是近60亿美元,占国民经济的80%,已成为工业强国。
“反观你们支那,”东野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之情,“4。6亿人口,1142万平方公里(含外蒙),拥有丰富的鸡(资)源,可以上这些项目,你们却连日本的零头都够不响(上)。你们只有13。6亿美元的产值,农业产值就占了90%。我们能造所有的飞机、大炮、坦克、军舰,你们只能造汉阳造的步枪,连机关枪都造不了……所以,日本的这个……”东野竖起大拇指,“支那的,这个……”再竖竖自己的小拇指。
这么一比,常把同学们比得灰头灰脸。
尽管日本老师东野同他的中国学生们个人关系很好,但这并不能阻挡同学们日渐增长的抗日情绪。同理,他最喜欢我父亲,但我父亲的抗日情绪也最烈。
说我父亲在上初三时就是光荣的地下工作者,你可能认为我在吹牛,但我要告诉你,这是真事。只是,他并不是共产党的地下工作者,而是国民党的地下工作者,日本人称之为“重庆地下分子”!
把我父亲发展为“地下党”的,是另一位国民党的地下党。他姓赵,是学校里的语文老师,尤其精通先秦散文及唐诗,而且上课前从不备课,但学生就爱听他讲课。赵老师是军统的骨干分子,也有说他是军统青岛站副站长的。说起他们从事的地下工作,甚是好笑,根本不是什么行刺,暗杀或搞爆破,而是听收音机,记录新闻,然后刻印成传单散发。
当时,日本当局为了控制中国老百姓的思想,对收音机管制特别严。老百姓只能使用伪“华北广播协会”监制的三管或四管收音机。三管只能收青岛的,四管只能收北平的。同时实施收音机登记收费办法,凡有收音机的,电台每月派人收取所谓的“收听费”(大概就像现在的管理费)。由日本宪兵亲自挨家挨户检查收音机。认为没有问题的就在收音机上贴上一张盖有“日本宪兵队检阅济”的纸条(就是“验讫”的意思)。如果发现收音机是“超外差式两个波段”的,那就是反满抗日,收听敌台的证据。灾难将随之而来。
赵老师同我父亲的武器恰好是一台两波段的收音机。那时,赵老师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民房,两人常常以讨论功课为名偷听重庆电台的广播,然后将广播内容记下,再交相关人员刻印成传单散发。为了保密起见,他们一律是单线联系。纪律一点也不比我党的差!
大约一直干到1942年,赵老师终于被发现了。发现他的是另一位老师,教数学的,外号蛤蟆眼。这人的实际身份是南京汪系76号的特务,同时又是日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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