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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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无情- 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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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仔细地看着,端详着,视线发散开来,轮廓变得模糊,满满的都是柔和的光晕,又渐渐聚拢起来,两张截然不同的脸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笑容重叠,镜中人,舒展着眉眼,弯着唇,如涟漪般浅浅笑着。

静若处子动如脱兔,娴静而美好的笑,张扬而肆意的眸,如水玉上静静流淌而过的清水。

一直以来的逃避,只是闭了眼南辕北辙罢了。

如何摆脱地掉你啊,连自己都知道,你未曾离开过,我去哪儿,你就在哪儿,谁是谁的影子,谁是谁的倒影,都不是;谁离得开谁,水和鱼,空气和呼吸,互相依赖。与其互相亏欠,不如互相原宥。

你在灯火阑珊处,我在尘世喧嚣中,等着各自的蓦然回首。

那一回眸,解了各自枷锁,终于获得自由。

推开房门的一刹那,江凌渡看到的不是满园冬色,而是盎然春意。兜兜转转,终于回到这个起点,终于可以重新开始——不,是开辟一条新的路,不必再回头,不必再伤怀。

风灌进来,衣袂猎猎而响,逆风的恣意飞翔,更有实感。可惜,却是一人——

上天给了她一次离开的机会,又给她一次追逐的机会,何等公平。

**

翌日,天朗气清,江凌渡推开寒笑笑的门房,翔龙筝安静地躺在琴架上,弦上的日光跳跃,漫不经心地撩拨几下,却是低沉的音色,喑哑着,分明是低叹。

那温暖的日光代替不了他的存在么?是不是习惯了之后,再也无人能代替得了他十指的触感?

翔龙似乎回应着她的问题,琴弦轻颤,如幽泉呜咽。

五指轻轻按住,抬眸时,似乎看见他就在咫尺,勾着那笑,像彼岸花,摇曳生姿,美得夭邪,让人沉沦。

眼睛一眨,还是那桌椅,还是那窗棂,阳光断断续续洒进来,映着冬雪,格外亮。

“一定会找到你的。”

抚慰地抚过翔龙,江凌渡朝中庭走去。按照以往规律,那只苍蝇又来了罢?

果不其然,方至走廊,便瞧见白剑领着司马婉晚自前庭而来。身后几个小厮手里捧了大大小小的盒子,不用想便知定是些珍贵药草。

司马婉晚稍显诧异,上前几步垂眸轻轻行了个礼,“我听闻江——江护法醒了,过来看看。”倒是颇为客气,江凌渡自武林大会匆匆一瞥过后便再未见过她,当真是士别三日应刮目相待,短短数月,竟是学会隐忍了么?

江凌渡伸手请她入内,转至内堂,已是一室温暖。摘下绒帽脱了外衣交与一旁婢女,在圆桌一边坐下,另有婢女奉了热茶上来。却见司马婉晚张着嘴怔怔站在一边,连汍澜都一脸诧异。

“司马小姐怎么不坐?”

“你!——”方才带着没耳的绒帽,司马婉晚瞧不出什么特别,此刻摘下帽子,那下面竟是齐耳短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何况女子自小蓄发,视其如同贞洁性命,如何剪得!只见尼姑落发出家,为的是斩断尘缘情根一心向佛,她那般又是如何?!

惊疑之际,那些不甘那些愤恨又不可遏止地涌上心头。她曾以为笑笑自始自终不愿正眼瞧她,是因他心里有了江凌渡,虽不服气,也只得认命,只想着再见不见,任光阴荏苒就淡淡忘怀了。爹爹也三番五次暗示,莫要再惹事莫要再去招惹江凌渡,汍澜有意无意也同她说过,爹爹他为了应付江凌渡已经愁白了几缕黑发,她就算为了爹爹,也得把那些气忍了认了——

可是,可是为何?

与其说不甘愤怒,毋宁说伤得太深,倒是想笑了。

为何他走了,为何她是这样子?她司马婉晚哪里比不得她了,为何处处受她气,为何人人都帮着她?

“司马小姐,小爷知道你在想着什么,既然决定要忍了,便不要如此喜形于色,瞧着怪难受的。”

司马婉晚紧抿了唇,一言不发坐下,屋内静得只剩了瑞碳燃烧之声。

“我——我听闻笑笑他,他走了——”

“没错,还是同一个叫朱珩的婢女一起走的。”见她问得不干不脆,江凌渡索性替司马婉晚说了。

她未曾准备接受如此直白的回答,一时无措,死死绞着袖子,唇线笔直,却是欲言又止。

她早先就听说笑笑同一个叫朱珩的一起失踪了,只是不知为何。江凌渡还在昏迷,他却不辞而别,他不是喜欢江凌渡么,于情于理都不合。后来,流言蜚语不绝,最有力而合理的说辞便是:寒笑笑起初不过是迫于江凌渡的淫威而不得已留下,如今江凌渡不醒人事,魔宫里又无人是他对手,自然乘此机会远走高飞。至于那朱珩,许是以前便认识的,许是日久生情,碍于江凌渡,只好偷偷摸摸,得此机会,自然携手离开。

虽是无端猜测,却是空穴来风,只得半信半疑。她多想找到他,直视他,毫无畏惧,问他个清楚。也许那只是一个巧合,他只是急于摆脱江凌渡,而朱珩只是发现了他要离开,多看了他一眼,他一向是那样的,多看一眼便要人家死,不是么?

“那么——他们——”

江凌渡轻笑一声,浅浅呷了一口茶,拥着暖炉,慵懒地像一只半阖着眼的猫,你道是现实版的江枫和月奴么?那我不就成了现实版的邀月?

“他们?魔宫之事似乎还用不着司马小姐来管。”江凌渡不咸不淡道。

“你——”司马婉晚一口气难以下咽,她忍气吞声好言好语,换来的却是江凌渡冷言冷语么?!

“司马小姐,镜中月水中花,固然美,却都是求而不得的东西。奉劝一句,笑笑他不会是你的,你又何必钻牛角尖?”

司马婉晚冷哼一声,急了么?怕世人都戳穿她,所以要先让她知难而退么?

“钻牛角尖?如今他不辞而别下落不明,不都是你逼的?即便他不是我的,也断不会是你的!”

“你——”江凌渡本是好言相劝,不想她早已入了死胡同,根本听不得别人劝告,更何况是她江凌渡。

“小姐,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老爷不也经常如此教导?江护法也不过是好心——”汍澜终是忍不住开口。

“汍澜!”司马婉晚不可置信地回头,一脸受伤的愤怒,“为何你总是帮着她!我才是你小姐!”

“汍澜不敢!”她急急后退一步,垂了头,一副领罪之样。

“哼!不敢?!”司马婉晚又愤愤望向江凌渡,起身,步步相逼,一字一句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为何人人都护着你帮着你?连汍澜连爹爹都一次次向着你!任你羞辱我还要我低三下四赔礼道歉!为何!为何你就该众星拱月我就该受尽冷落?为何你就理应如此好命我就活该如此痛苦?!你既如此不懂珍惜,那就不要再来干涉,我一定会找到笑笑,让他知道这世上究竟谁最爱他!”

一旁白剑眉头深锁,好命?她若好命,上天为何要如此折磨她?她如此爱玩,为何不让她随心所欲地去仗剑天下,非得把她禁锢在一个看似意气风发实则孱弱不堪的躯体里?她若好命,为何总是孤身一人,苦心经营着魔宫如今却已不再完整?众星拱月?为何看去,是知交零落?

是啊,她总是那样张扬不羁地笑着,有脾气有任性却没有阴影,于是世人都以为她好命,其实不过,是因为她毫不在意罢了。

这世上,也再不会有人比她更懂得珍惜二字的重量。

不满地看向司马婉晚,也许阿凌的一个不幸,便是遇着司马婉晚这样不知恬耻的女子。

“哈?”江凌渡却是比白剑镇静的多,耸肩无奈而笑,扬着眉,颇有些嘲讽,“你知道么,顾影自怜最是可笑可悲。既然你如此羡慕小爷,小爷便给你一个机会,让你知道为何小爷今日会如此让你嫉妒的发疯。”

话音未落,江凌渡便自一旁衣架上取下绒帽与外衣,抱了手炉径直出去。

“你——你要作甚——”她态度不似以前的呵斥,却更叫司马婉晚害怕心虚。

“作甚?”停下脚步,回眸好看地笑着,“当然是给你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阿凌要什么捏……




司马家前途渺茫

汍澜虽不知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直觉却告诉她,这一次,事情闹大了。暴风雨前的宁静最可怕,她现在不只是宁静,而是很愉悦。

只得战战兢兢跟在她后头,看她究竟作何打算。汍澜知道,她要做的事,无人能阻。

江凌渡同白剑上了马车,司马婉晚主仆二人亦上了来时的马车跟在后头,一路忐忑,她究竟是要去何处。一路景色却是格外眼熟,这不是——是回司马府的路么!?

不久,车子便停了下来。

门口两座大石狮子,守门的家丁站得笔直没有丝毫懈怠,头顶上赫然是“司马府”三个大字,丰润圆滑,就像司马超然的行为处事一般。却不知为何生出司马婉晚这般骄纵的孩子来。

“你——你来我家作甚!”司马婉晚心里直打鼓,难道是去向爹爹告状么?!

江凌渡却不答话,大步流星往里走,几个家丁拦也拦不住。

“喂,江凌渡,你究竟要作甚,这是司马府,不是你魔宫!莫要欺人太甚!”心里虽然忐忑,嘴上却是硬得很,干脆破罐子破摔得了!

“叫司马超然出来,否则后果自负!”江凌渡头也不回,运了内力传音,廊檐上都坠了几团雪堆下来。

“你!”司马婉晚又气又急,她竟然撒泼撒到司马府来了!还言辞不敬,如何能叫人咽得下这口气!

那厢司马超然正在书房同几个儿子交代事务,听得她毫不客气的声音,想起小女儿今日去了魔宫,一时大惊,江凌渡此人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如今听这语气,是来者不善啊!慌忙披了外衣连同几个儿子一路小跑去迎接这位大神。

“江护法,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不知江护法有何贵干?”

江凌渡淡淡扫了一眼司马超然那几个儿子,都不是碌碌之辈,和身后那人形成鲜明对比。只见司马家的老大不动声色地拉过司马婉晚将她藏在身后,一副爱妹心切的样子。

“这儿太冷。”

“那就移步书房罢。”

一行人又匆匆到得书房,摆了椅子依次坐下,司马婉晚始终被好好地藏在几个哥哥身后。

江凌渡也不废话,开门见山:“我是来给你家女儿讨个公道。她甚是羡慕小爷,说小爷命好,她命苦得很。小爷仔细琢磨了一番,要让她得到小爷如今所拥有的一切,其实不难。只要如法炮制一番小爷所经之事便好。当年小爷风口浪尖上,玩尽阴谋诡计,杀人无数害人无数,终得今日功成身退风光无限——”

几个男子都已经觉得毛骨悚然,遑论司马婉晚,早已凉彻心扉,冷汗涔涔。江凌渡却是笑意绵绵望向司马婉晚那边,满是嘲讽。

“小爷想,凭着司马小姐的过人胆识,几位好大哥的帮助,司马小姐也必能过关斩将终获成功,不是么?”

司马超然提着心,终是失了往日风度,“江护法,你究竟要婉晚作甚?”

“很简单,你马上让位,让司马婉晚接手司马家业!”

这一句,不啻晴天霹雳,平地起雷。司马超然猛地站起,两只手撑在书桌上,因激动而不住颤抖,几个儿子表情各异,目光齐齐落在司马婉晚身上,眼神复杂。

书房内,似有激越鼓点响起,时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时如锦帛断裂。

而事件中心的司马婉晚,却是一脸呆滞,接手司马家业?马上?

空洞的眼神四下转过,谁能来解释一下?这不过是梦境,对罢?

“江护法!这不是强人所难么!这件事,恕在下办不到!”一改往日温和慈善,司马超然态度坚决。

“如此简单之事,竟然办不到?小爷真是怀疑司马家的能力了,这江湖还要司马家作甚!”

说罢起身便走。

“江护法!”司马超然岂会听不出她话中之意!

“同样是败,你可以选择赌一把,否则你便真的会成为司马家的千古罪人。”江凌渡语气软了软,却未改变心意,同白剑出了书房而去。

司马超然跌坐在铺着绒毯的太师椅里,依旧觉得又冷又硬。沮丧的同时,商人的直觉却告诉他,江凌渡似乎还有弦外之音——却是怎样也猜不透。难道是要变天了么?

定下神来仔细想想,江凌渡为人虽然放浪不羁,经常做些出格逾矩之事来,却不会无端给人穿小鞋,即便婉晚如何无理取闹,她也不该插手管起司马家的家事——何况事关整个司马家族前途未来……这其中究竟有何玄机……

“爹——”大儿子犹疑着终于开口,“爹有何打算。”

司马超然将那几个儿子一一看过,都是司马家的栋梁,若不是横生枝节,将来司马家业也必是会交到他们之中的一个手里,可是如今——最后的视线停留在司马婉晚身上,双目依旧混沌着,最宠爱的小女儿,自小便无忧无虑地在象牙塔里长大,未曾见过一点风浪,若真将整个家业交予她,这最先被摧败的,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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