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远抱起心宝,哈哈一笑,挥袖而去。
三品大官柳固远走马做高官像是逃命,连朱家的人来谢,也没答应,朱承祖快马追上他,非要面谢,固远丢了车绕道而走,多年的友情也不顾惜。
春风得意马蹄急,车马行顿,固远携带家眷到了湖北。
地方官洗尘接风,听戏看曲,游山玩水好不快活,过了数月,柳府大宅起好,固远带心宝、辰砂、花青住进去,按照旧格局,给心宝搭起瓜果花园。固远虽说不让心宝修仙了,却给他造了个小佛堂,让他有时候可以和佛祖交流一下睡觉经验,又在自己书房里画金佛一尊,时刻提醒自己做事不要太过,以仁善为先,收敛不少气焰。
地方官员虽听说他皇帝指婚朱氏,却从未见过这位当家主母,只见这位大人寸步不离的是个白胖的小少年,便当他有宠小官的癖好,有贪婪的为了讨好他,便选那极美的少年,送给柳大人,奈何三两天就被他打发出了,说是连眼角也没看了一分,还嫌弃他们吃了柳府的饭。
这日,心宝正和辰砂、花青一起玩猜花画灯影,辰砂最精,赢了心宝好几个钱,拿笔把心宝画得乱七八糟,花青只在旁边笑,心宝输得著急了,耍赖的扑到辰砂身上,拿笔要在辰砂脸上画。
还没下笔,听见屋外哼了一声,三人知道是固远,辰砂跳下床去说:「不玩了,再玩有人要跑到山西去了。」
心宝呵呵笑著,见固远板著脸进来,老规炬的与他一贴脸,花青下去将他的靴子拉掉,去端汤水去了,固远还在吃味,亲著心宝嘴说:「我整天在外面忙,你也没个样子,只会与丫头们胡混。」
他在这边牢骚满腹的看些公文,一转身,早看不见心宝了,推开窗一望,见心宝正拉著辰砂,非要她剪个花样贴自己额头上,固远不禁心下凄然,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心宝再调教得明白一点呢?
正想著,外屋家人进来通报,说有知府求见。固远不耐烦在公事之外与他们寒暄,看心宝玩得全不理他,一生气,换了衣服走到前面。
进厅来,一眼就看见了那少年,他穿著一身雪白衣服,衣服上印染著嫩黄的重叶芍药,身形如柳随风摆,长得绝顶精致,可称国色天香,固远盯著他看,知府说些什么,他全没听见,就是走了也没搭理,那少年过来笑盈盈拉著他的手,他才问:「怎么你要留在这里吗?」
少年娇滴滴的一笑,红唇微张说:「大人,我就陪你不好吗?」
固远先是点头又是连连摇头,把握在手里那段暖香掐得更紧了,飘飘欲仙的与那少年一起来到後院,见了心宝也没招呼。辰砂是看见了的,柳眉拧成一团,扔下心宝和他们一起进到房中,却见两人促膝而坐,谈的全是些诗词歌赋,似是遇到了百年难得的知己,一直谈到日落,又要在房中用餐。
辰砂和花青对了一眼,都觉得大事不妙,偏心宝无知无觉,仍然饭来就吃,食完就趴在固远膝上睡去。固远不能起身,只好吩咐辰砂带那少年去安顿,抱著心宝合衣而眠:心宝这边睡得死透,口水都流出来了,他却怎么也睡不著,想著那少年,真当得起见之忘俗。
似是闻得固远心声,窗棂被一只雪白的手推开了,少年站在窗外顶著银月向他招手,固远的眼随著那白藕一样的手在夜色里飘,不由得坐起身来,那少年笑著跳进窗内,他穿了一件青色小衫,黄色小裤的短打扮,益发显得英俊逼人,撩发向固远一笑道:「如此月色,大人和我一起出去赏荷饮酒可好?」
如踩著云彩一样,固远推开心宝飘著就和那少年飘出去了,那少年也不见外,依著他一条胳膊,有意无意的用脸去贴他,固远见他有意如此,乾脆也不赏花,将他带到书房,扔到桌上。
少年脸上染著红晕笑:「大人何必这么著急呢?」
他这笑还没笑开,固远拿著一方印啪地一拍印在他的脑门上,这一下端的是奇快准,连防备的余地都没有。
少年惨叫一声,从耳口鼻各冒出一缕烟来,那烟飘到窗外尖声细语:「柳固远,又被你识破了。」猛的向前一冲,化做几个白色的爪子抓向固远。
被抓得狼狈不堪,条条血痕,固远慌忙後退,拼死将墙上的书画拉下来,露出一尊金漆大佛,妖烟怕那金光,退到不远处,固远喘息道:「白公子,你再来几次都一样。」
却听那书案上「嘤」的一声,那被白狐附身的少年醒了,四处张望,泪光点点,我见犹怜,看见窗外小狐那双绿碧眼,尖叫了一声扑到固远怀里,固远一把扯开他扔到一边去。
小白笑:「柳固远,你可真不懂得怜香借五。」
固远也好笑:「比我不懂的人更多呢。」
屡屡败给他,小白正要再决一死战,突然听得一声佛号道:「南无阿弥陀佛。」
这声可把他吓到了,他挥著爪子道:「你竟然叫那丑金刚来抓我!」说著脚底抹油就要跑,早被兜头佛袖拢住,还要抗争,使用法术,却是无穷乾坤,他知道那和尚法术大,也无可奈何。
总算告一段落了,奸诈人类上前合十低头道:「多谢大师委屈在此地等待,除这妖孽。」
和尚还礼道:「这狐狸本是有佛缘的,若不是他到处采花,又要害施主,我是不会捉他的,现也不需害他性命,待我把他带回庙中,早晚念经感化他,他自然不会再来害施主。」
「有劳方丈了,请念天下苍生,多念些时辰。」固远盼他带小白一辈子也不回来。虽寒暄得好像他也要出家信佛了,固远却始终不敢抬头,待那和尚走了,才舒了一口气道:「妈呀,哪里来的丑和尚,看他一眼我眼睛都要烂掉了。」
看看那还在哭的美少年,确实美人,不过美人他见多了,也没有兴趣。固远看看自己受的伤,心里一狠,还想趁机治他个罪责,一想起心宝等下可能醒,也就当积德了,不再管他。
固远蹑手蹑脚的回到床上,见心宝咬著爪子嘟嘴在睡,内心柔软,吻在他睑上。
想著这一天所遇,不禁打了个寒颤,心宝虽是宝气一点,他也是喜欢的,也总不能把他本性给扳了,他就是糊涂又冲动才有趣,况又知道他对自己亦有特殊情怀,为他连仙都不修了,心宝只是较其他人迟钝些。
况且……本就是他欠他,就是多为他吃点苦,多爱他一些,也是合该的,固远就不相信,这一世的夫妻,也不能让心宝在眉梢心里染上浓重的爱。
尾声
佛家说有因果轮回,柳固远伤了朱心宝的前世,这世里这条命也报给朱心宝,他们两个,或许根本是上天安排好了的。
至此,固远安定於鱼米之乡,他虽是个爱民懂政,兴修水利,又擅长断案的,也爱整饬吏治,贪官到他手里都会剥掉一层皮,却不是一个清官。
饮食起居,讲究之处,非常人能想,特爱美食佳看,搜集几乎成癖,柳公此人,一生大起大伏,官高时曾至一品,也被降职,发配穿越千山万水。
每到一处,赏天地锺灵,而做好画无数,柳公画不拘一格,山水人物走兽皆入画,与锺爱以物言志的其他大家不同。
他尤喜画猪,後传他最有名一幅,就是枇把酣猪图,开卷清新,枇杷用色饱满成熟,果实累累,层层叠叠,或简或繁,有形有意,似有汁液流淌,香味飘溢;树下一睡卧小猪,憨态可掬,招人喜爱,团扇大耳,滚圆的身子,胭脂色的一团,虽给人安逸之感,又让人心突的一跳,可谓『活色生香』,後世品评,纵不爱柳公书画者,也喜其中温润之意。
天朝二七年,黄河泛滥,国库紧迫,圣上急拨二十万两银子赈灾,然杯水车薪,只抵挡一时。
一品公柳固远年六十九岁,捐五百万两银拯救灾民,大幅兴修水利。
干里大堤修成之日,柳公携一少年同游视察,有见者说柳公风貌数十年竟未多变,文采气度仙风道骨,更胜从前。
不几日,天有异象,突见流星四落烧红半边天空,是夜柳公府熊熊大火燃烧,烟气冉冉,直冲天际,不伤他人,只捡及柳公长佩姻缘串一挂与少年常拜舍利一颗。
是夜,全城百姓皆梦见柳公手搂一猪,驾祥云而去,都称其功德圆满,得道修仙去也。
天子念柳公贤良,虽为官不清,然瑕不掩瑜,下旨建柳公庙一座,造像其中,其夫人朱氏同被供奉,夫妻二人皆著男装,面目安详。有黄河两岸被救子民,千里赶来,烧香祷告,传闻此庙有保安康牵姻缘之意,香火大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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