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王爷的鼓励。” 表面看来,赵光义这是“扯闲篇”。其实,他在察颜观色。问过几句话之后,心中暗道:这个杨继业不但外貌英武,而且神态不卑不亢,很有英雄本色。他怎么把皇上得罪了?如果我刚一见面就讨还玉带,他势必脸上无光,心里也许恨我。得了,我不要玉带,先考考他的本领。他要是个绣花枕头一肚子糠,我就公事公办。他要确有真才实学,皇上大哥,对不起你了,我就要从中挑拨,进而拢络,使这员大将成为我的心腹。主意拿定,含笑问逋:“杨继业。既然身为守备,你一定会点武功。练过几年啊?”
“这……臣四岁跟父亲学武,九岁投拜名师,前后练过二十多年了。”
“二十多年?那你读过书吗?”
“读过几本兵书,文采平常。”
“不必客气。你知道什么是三略六韬吗?”
“三略者,黄公传授,略天、略地、略人。六韬者,吕望制定,为文、为武、为龙、为虎、为犬、为豹。文能安邦,武能定斟,龙能变幻,虎能进攻,犬能守义,豹能灵活。”
“啊!你知道什么是三十六计?”
“三十六计,孙武子兵法之一。全书共分六套,每套六计。第一套为胜战计,第二套为敌战计,第三套为攻战计,第四套为混战计,第五套为并战计,第六套为败战计。六六三十六计为:瞒天过海、圈魏救赵、借刀杀人、以逸侍劳、趁火打劫、声东击西、无中生有、暗渡陈仓、嗝岸观火、笑里藏刀、李代桃僵、顺手牵羊,打草惊蛇、借尸还魂、调虎离山、欲擒先纵、抛砖引玉、擒贼擒王、釜底抽薪、混水摸龟、金蝉税壳、关门捉贼、远交近攻、假道伐虢、偷粱换柱、指桑骂槐、假痴不癫、上屋抽梯、树上开花、反客为主、美人计、空城计、反间计、苦肉计、连环计、走为上!”
赵光义站起来了:“杨继业,将有五才十过,兵有九变,军营有十七条大律,五十四斩,这些条文你都知道吗?”
“王爷客禀。”杨继业问一答十,说得条条是道。最后微微一笑:“王爷,条文是死的,运用是活的。六韬中的‘豹韬’排在最后,其实最为要紧。为大将者,首先当忌‘纸上谈兵’啊!”这番话说得绘声绘色。含义是:我虽然什么都明白.却不死背教条。你这当王爷的,也不要光注重书本!
赵光义兴奋起来。心说:皇上,你真是有眼无珠啊。这样的人才,你竟然往外推!他还这么年轻.前途无限。得了,我收下了,这是意外收获。想到此处,又故意问道:“杨继业,你是什么出身,把履历报知本王。”
“臣祖籍陕西,后迁赤州。先父杨衮.曾任过后汉天雄将军及北汉兵马元帅。”
“什么?你就是武林泰斗杨衮之子?数年之前,与当今万岁‘铜锤换玉带’的那个人就是令尊吗?”赵光义假戏真唱,装腔作势。
“正是。”杨继业怎知对方弄鬼。
“哎呀,且不说你的文武艺,单凭当年的盟约,你也不能屈居六品官呀!”赵光义开始挑拨离间。
“正如王爷刚才的教诲,职位高低,都能报效国家。”杨继业心地坦诚。
“话是这么说,作用终究不一样。”
佘洪洲见女婿露脸,也很高兴:“王爷风尘仆仆来到敝关。天色不早了,还是请王爷用膳吧。” “不忙。”赵光义求贤心切。“杨继业,我早就听说过,你们杨家枪成震天下。本王想看看你的枪法,你能为我演练几招吗?”
“遵照先父的遗嘱,臣早已弃枪学刀了。王爷若想指教,臣愿以刀献丑,”
“行啊,不论是刀是枪,本主要看看你的武功。”赵光义不顾吃饭,在众人的陪同下,来到演武场。这个演武场面积很大,兵器具全。佘洪洲将赵光义请上看台,稍加准备,杨继业便奉命练起武来。
但只见:不是虎啸,不是龙吟,浙沥沥寒风骤起,冷森森恶气环生。刀过处,金光一片,刀收时,红缨颤抖。那真是,上盖雨不淋,下遮凤不侵,今日使刀者,英雄他为尊!
赵光义曾随哥哥打过天下,自身武艺平常,却识他人好歹。此时此刻,两只眼睛看得发直,过了好半天,才拍案称绝;“好刀法!”
“王爷见笑了。”
赵光义假充内行:“杨继业,刀法娴熟,无可挑剔。只是提马跃纵时,动作稍慢。争后还得努力。”
“多谢王爷指教。”
众将唯唯诺诺,洗耳恭听。唯独赛花被父亲和丈夫宠惯了,拿什么场台都不当回事。她见赵光义指指点点,觉得可笑。想忍又忍不住,笑出声来。佘老元帅瞪了女儿一眼,赵光义也有所察觉:“佘小姐,本王说错了吗?”
“这……王爷的指教很有道理。只是,只是,动作稍慢,怪马不怪人。因为他那口金刀八十二斤,连人带刀,战马难以负重,所以,所以………”
“哈哈哈,本王错怪他了。知其夫者,莫如其妻呀!”一句笑话,说得赛花粉面娇红。赵光义又道:“那年秋天,大宛国向我朝天子进贡了匹宝马,其中有一匹叫银霜,一匹叫赤炭。由于皇上醉酒,错斩了郑三王,觉得对不起郑家,便将这两匹宝马赏给了少王爷郑印。郑王爷天性大方,他把银霜马赏给了小将潘仁美,本王这次出京时,他又把赤炭马赠送给我。哈哈,本王刚才乱指点,为弥补过错,得了,把那匹宝马赤炭赏给杨继业吧。将来你骑着它,可要为国多立功劳呀。”
“这……臣杨继业多谢千岁。”
赤炭马确不寻常。杨继业从那以后,骑了它三十年。直至壮烈牺牲时,这匹宝马才流落到辽国。为了寻找父亲的遗物,杨八姐曾经女扮男装,冒着生死敌营盗马,归途中巧遇焦光普,两个人产生误会。后人根据这个故事编了一出京剧名叫《挡马》,一二百年久演不衰。
闲话带过。却说赵光义试了杨继业的兵法,再试了杨继业的武艺,仍不满足。他还想三试杨继业的文采。于是让人拿来文房圈宝,传下口谕:“你当场作一篇文章,限三千字,一个时辰之内交付本王。”
“请王爷出题。”
“就作一篇《为君论》吧。”赵光义心有所想,脱口而出。说完了才觉得不妥。“这,这篇文章如果作得好,我想请皇兄御览。”
杨继业心地诚实,人家皇族的事,用不着往别处想。于是刷刷点点,作了一篇宏论。内容很丰富,宗旨也很明确:为君者,近贤臣,远小人,爱百姓,惜国土。兼听则明,不可信信……。赵光义看罢,又暗中喝采。书法、文笔都够上乘。将来我若得第,对杨继业定加重用。
天色渐晚,众人劳碌了一天,这才摆上酒席,为襄理王赵光义接风洗尘。酒酣夜静,各自归寝,不必细说。
且说继业、赛花回到后宅,洗漱完毕,上床安歇。赛花笑道:“夫君,今天当着王爷,你算出尽风头了。你觉得这位王爷如何呀?”
“很好。为人和蔼.也懂得尊重别人。”
“依我看,他雄心很大呀。”
“此话怎讲?”
“据圣旨上说,他的任务是慰劳边将。可是慰劳之事,他却一字不提,反反复复地试你三次,分明寻觅人才。更有甚者,他令你作《为君论》……”
“那是替他哥哥着想。”
“唉,不怪你师父尘缘道长说你太诚实,你连什么事故都看不出来。当时,他命题之后,神色一愣,又急忙收回。我已看得清清楚楚。掘我猜想,这个人对皇位定有追求。”
“千万不能乱说。随便议论皇位大事,户灭九族。不过,他是赵家人,即便夺位,也不算额外。自古来弟继兄者并不罕见。只要他是个明君,咱就忠心保国。”
“将来的事,谁敢预测。还有,咱那大郎被他收为义子,谁知是福是祸呀。”
杨继业被夫人说得心事重重。只得长叹一声:“唉,别想那幺远了,休息吧。”
夫妻息灯,双双睡去。
次日肯晨,金鸡三唱。杨继业梳洗完毕,来到钦差公馆。
佘塘关元帅名义上虽然是佘洪洲,却由杨继业掌握实权。所以那些守卫们对他都十分客气:“杨将军,您来得好早啊。”
“王爷住在咱们这里,我对他的安全总有点不放心。怎么样?昨夜晚间平安无事吧?”
守卫答道:“出了点事,不算太大……”
“噢?”继业一惊。“你们为什幺不及时报告?”
“这……昨晚是二公子当值,他没有吩咐,我们,我们……”
“知道了。二公子现在哪里?”继业未等回答,便走进公馆。来到值更所,见二公子佘赛虎正在吃早饭,上前问道:“二哥,钦差公馆出什么事了?惊动王爷了吗?”
“嘿嘿,虽然不是什么大事,真让人有点后怕。我本想向你报告,王爷阻拦,由他亲自处理完毕了。”
“倒底是怎么回事?”
“昨晚我当值,保护王爷的安全。定更前后,王爷把我传去了,向我询问佘塘关的状况,向得最多的当然是你。直到三更天,王爷的谈兴不减,我也不敢告辞。我把你火烧辽营、智遇敌兵的事都说了,最后还告了潘仁美一状。”
“瞎,已经过去的事了,还提他何用。”
“王爷说,他和潘仁美很熟,没想到这个人会耍诡计,将来回京以后,要教训教训他。又说,深更半夜了,有点饥饿,让我给他准备点酒菜。我以为公馆酒菜现成,便派人去取。谁知差人击了半个时辰,不见回来。我只得亲自去厨房,差头就出在这里……”
“二哥,你简单点说吧。”
“厨房有现成的菜,还温着大桶好酒,准备随时传用。谁知,半夜三更,有个黑大汉摸进了厨房。这个人大概饿急了,饭量又大得吓人,他吃了大部分鱼肉,喝光了一桶好洒,最后在炉台旁边睡着了。王爷传夜宵时,大师傅两手空空,这才误了时间。”
继业有些恼怒:“哼,值更的差人太失职了,幸亏是个无赖汉,若是刺客摸进公馆,我们担待得起吗?”
“那大汉虽然不是刺客,却是武林人物。他穿着不错,背后还捕着一把竹节金鞭。我把他喊醒,问他姓名和来由,他闭口不说。这么一折腾,惊动了王爷。王爷看了看那个黑大汉,吩咐我说:这人不像干坏事的,可能一时潜住了,给他二十两银子,明日一早让他去吧。妹夫,你说这事悬不悬?”
“二哥,那个黑大汉走了吗?”
“现在天色刚亮,他还没走,可能在马倌棚里睡觉呢。”
“你领我去见他。”继业在二公子的陪同下,来到马倌棚。果然,棚中土炕上躺着一条大汉,正在鼾声如雷。继业端详了一会儿,不由得轻轻摇头,“唉,原来是他,怎么闹到这般地步!”
“妹夫,你认识这个人?”
“快把他唤醒吧,这是我表弟。”
这个黑大汉不是别人,正是大刀手呼延寿亭的儿子呼廷赞。
原来,呼延赞祖籍山西大同府.父亲呼延寿亭武艺不高,从军半辈子,只混了个小小的千总。二年之前,呼延寿亭得了一种怪病,越吃越多,越来越瘦,浑身没劲,走道打晃。这种人不能在军中效力了,只得领取微簿的养老金,回家治病。他家本来不富裕,这么一折腾,更是一贫如洗。幸亏呼延赞力大无穷,靠着打柴,挑水、射猎、卖工,全家人勉强糊口.呼延寿亭临终之际,嘱托儿子:“我死以后,你去赤州火塘寨投奔你表伯杨衮吧。他和你表兄杨继业父子英雄,凭着你满身力气和掌中的金鞭,不愁一碗饭吃。不过,知其子者莫如其父,据我观察,你憨厚有余,灵活不足,这种性格的人是当不了大将的。将来,你能在表伯、表兄的提携下,替他们管些军政事务,就算我们呼延家的大幸了。”老人家说罢,含泪而逝。
呼延赞办了丧事,遵照父亲的遗嘱,来到赤州火塘寨。见到伯母一打听,才知道表伯杨衮已死,表兄杨继业带着“玉带”去京都投奔当今皇帝。他是寻找出路来的,当然不能久留。只在杨家住了三天,便告辞伯母,也赴京都。老太太知道他家贫困,便让从人取出盘费。若是一般人,囊空如冼.至亲的赠送也就收下了,可是呼延赞十分耿介,百般推辞,扬长而去。途中饥一顿、饱一顿,又没钱住店,常常在树林、破庙栖身。来到佘塘关,实在饿得走不动了,晚上出来寻找吃食。可是全城都息灯了,唯独钦差公馆还有亮光,呼延赞仗着武艺,跳过后墙,根据气味,他才摸到厨房。据他猜想,厨房里这么多好酒好菜,一定是大富人家,我吃点喝点不算什么,于是,才引出这段公案。
话归前言。呼廷赞被人唤醒,睁眼一看,连忙跳起:“表哥,你怎么在这吁?”
“贤弟,先别问我,你这是从哪来?”
“我从你家来呀。”呼延赞讲述经过。
杨继业点了点头:“这些事慢慢再说吧,你先跟我去参拜王爷。”
“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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