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管我,你快走!」
「你不走吗?」
睁开眼,深幽的视线锁住她透著担忧的瞳眸,微笑。「你是在担心我吗?」
脸儿倏染红。「哪有,我只是想,咱们一起逃,倘若他们追来了,就有你帮我挡。」口是心非。
他摇摇头。「这里有我,他们不会追你的。」
而他,也可以放心了。
「要把你丢在这里?不行!万一你跟朱炯的关系匪浅,而我却丢下你不管,岂不对他难以交代?」手心主动握住他手臂,坚定道:「要走咱们就一起走,别忘了,你还得带我去找朱炯呢。」
「你!」心口泛温暖。老天!就让他自私一下下,贪图这美丽的窝心吧。
「走!」
转开潮红得不像话的容颜,季银珠扶著朱炯快步走出牢狱。
第四章
雷声轰隆,急骤雨。
一伸手难见五指的树林内,人声、脚步杂沓,点点星火也纷窜。
数十人马穿梭林中,追寻著不远处的两抹一大一小的身影。
两抹身影移动得缓慢,眼看著就要让後头的人马追上。
「老天!他们脚程真快!」身上湿透,她的脚步乱得可以。
「莫慌。银铃儿,将你手上的铃铛取下。」微弱声,听来很不清晰。
「什么?」心跳声大如擂鼓,他的话她很难听真切。
沉重的身子不自觉的靠向季银珠,他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抖著手欲取下她手上铃铛,却使不上半点劲,只因所有的气力全在适才逃命时用罄。
他将头枕在季银珠肩头,轻附她耳道:「你的铃铛指引他们的方向,取下……我们的命才会活得长些……」
一股恶心的血腥味滚喉口,他努力压下。
闻言,季银珠赶紧取下。「现下我们该怎么办?」
她只有两条腿,又拖著沉重的他,根本跑不快啊!
哎呀!都怪她戴什么铃铛嘛,瞧!都把坏人全引来了。
「不要自责。你必须稳下情绪,找找看这附近有无洞窟……」唔……不能在这时候倒下。
肩上的重量越来越重了,她眉头深皱,眸儿四瞅。「这里好暗,我什么都看不到啊!」
话才落,数道光线随即照来。
「他们在那里!」
咻的一声响,疾风划过,季银珠吓了好大一跳,脚儿往侧边一退,不慎踩空,往下坠落,连带的也把已受伤的朱炯拖了下去。
「啊……」惊骇更甚,喊叫出声。
朱炯两臂倏环来,以自身护她。「银铃儿,把头靠在我怀中……」
「我们要死了,对不对……呜……」她的身子抖如落叶。
风掠耳,呼啸过,豆大雨滴打得肤颊痛,心里又惧又惊的她没听清仅有最亲密如姑姑、爹爹、往生的娘娘,以及朱炯才会唤的乳名。
掌心将季银珠的脑袋抱紧紧,他哄道:「别哭,有我在,不会让你死的。」
「可是……这崖好深……」往下望,心里的恐惧让她泪水更如注。
「不要看!」无视枝叶刷颊,他忍痛道。
沉沉痛楚让他脸孔扭曲,他仍用最大的毅力撑住,拥她更紧,任风雨、任枯枝梗木刷过也不理。
倏地扑通声响,两人双双坠入湍急瀑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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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清澈,岩石遍布,大小不一。
一大石上,卧躺了个蜷曲身影,刺眼的光束兜下,直射向紧闭的眼瞳。
长睫抖动,片刻即掀。
茫然视线四望,陌生的光景让她倏地清醒,蓦然坐起。
「啊!好痛!」咬著唇,查视自身,擦伤处处,口子不深也无所谓的皮开肉绽。
忍住疼痛,她站起身。
视线落在水面上,心底则庆幸自己没摔了个粉身碎骨倒是万幸,松下心绪,身体的痛楚也就减少半分了。
她没事,那他呢?
瞳眸染忧虑,左右瞅瞅,前後瞅瞅,终於在密布的水生植物中瞧到了一颗属於他的脑袋。
快步奔向前。「喂喂!」
唤了数声他不应,蹲下身手伸长,翻转他身躯,她倏地倒抽了口气,不自觉的捣上嘴。
红艳艳的血水满布脸,看起来甚觉沭目惊心。
她伸手触上,试图将那不断冒出的血水擦拭掉。
手儿擦啊擦,鲜明的伤痕逐渐映入她眸底,碰触他的脸,心中泛起阵阵惋惜,诡异的心疼随著她的抚触而冒出,随著指尖的滑动,熟悉的感觉缓缓涌上。
这张脸未曾受伤前,该是俊美非常吧,就像……朱炯一般的美颜。
而他与朱炯到底是何关系?神似的轮廓舆双眼,相同的柔软嗓音,让她每每误会他是他,就像现在……
用力的甩甩头,自责,季银珠,你别老将别人当朱炯看,更何况,现在是什么时候,
人家都受了这么重的伤,你不及时处理,还在这边胡思乱想什么,到时他翘辫子了,你岂不更难找到朱炯了?
敲敲自个儿的脑袋瓜,她的视线兜下,瞥向他的身躯,一如脸庞,净是血水。
「不行!不能让他继续流血下去,必须找个地方帮他止血才行!」
说罢,她立即使力拖他上岸,瞥见不远处的巨大石块後有一隐密洞穴,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她手儿环上他腰际用力抱起,蹒跚的拾石而走。
等登上了大石块,她已气喘吁吁。
一个泡了水的男人原来是这么重!无奈的瞪了蓝天半晌,她再努力的抱著他走进洞里。
洞里阗黑,霉湿味儿浓烈,她皱起眉头将他摆放地上,随手拾了个枯枝与石子,擦火堆火一气呵成。
霉湿扫去,光亮照洞。
嗯,虽差强人意,至少可以暂时屈身。
接下来是他的伤了……
「啊,有了!」
旋身走出,就地取材,叶装水,摘了些许叶片,她快步入洞并蹲在他身前。
她先是将他脸上的血擦拭,还其乾净脸庞,再将打碎的叶汁裹上伤口,替他上药她才发现,倘若不是坠落时他护住了她,这些伤怕不也招呼自个儿脸上去了……
醒悟出,小小心口冒感动,对他的反感在不知不觉中尽数扫去。
「你这人真奇怪!一张嘴说出讨人厌的话,心地却善良得让人受不了,对你,我真不知该用何种态度以对!」真是伤脑筋呢。
摇摇头,视线往下,停在染血的袍子上,考虑著。
「管他的,救命要紧!」甩开满脑的礼数,她著手卸除他身上的衣物。
每当布料脱离伤口一分,她的心就会不由自主的喊疼,彷佛那伤是黏在自个儿的衣服上似的。
这么慢吞吞,他反而会更痛吧,索性……闭上眼,深呼吸,手儿使力往下,衣物尽除。
突来的凉意和著强烈刺痛让朱炯的意识瞬间清醒,才睁眸便见季银珠蹲在自个儿的跟前,而他身无寸缕……不,尚有一单薄布料可遮羞……这娃儿该不会打算趁他昏迷时吃掉自己吧?
心正思忖,她的嫩手已往他的身躯触来,他想退开却难以动弹,欲举手却乏力。
他蹙眉更深……原来,他伤得如此重。
唉!就由她吧,顶多不让她负责就是。
念方下,就见她摸索著自己流血之处,擦拭、止血、上药、裹布条、披长袍,眼见她就要睁开眸子,他连忙闭眼。
「呼!真累人!」疲惫的坐在地上,她槌褪自己酸疼的双腿。「冷面君,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如果你好不了,可别怪我喔,毕竟我又不是大夫。」
喃喃说著话,眸儿也忍不住偷偷的瞥过去……不过,身为一个男儿,他的肌肤也未免保养得太好了。
肤白又嫩,腰细臀翘,如果上身再多对耸丘……啧啧,老天,他简直会让女人嫉妒死。
「真是可惜了你的脸。」或许就因如此,他才会待人冷淡又言语刻薄吧。
倘若这事情发生在她季银珠身上,怕不跳河自刎了!
摇摇头,觉得自己的肚皮彷佛唱著空城计,她随即站起身步出洞外,打算捕些鱼儿抑或摘些野果回来吃吃。
身影才出了洞外,朱炯的眸子倏睁,黑幽的眸子里诡光渗渗,伸手触摸自个儿的脸庞……
她没认出他……一抹苦笑夹杂悲伤逸於唇角,多可悲不是,为了怕她惊骇、讨厌自己,他宁可以面具对她,而今……呵,他实在太低估了自个儿的伤势了!
扶著壁面缓缓爬起,他很是困难的走出洞外,凝望在河里似捕鱼似戏水的倩影。
见著丑陋真貌,她不但没给予嘲笑,甚至还细心的替自己包扎伤口,她也真算是……异类了。
早在坠崖前,为替她挡箭矢他的面具已被划落,逃命在即,他根本无暇顾及,然此刻醒了,以真面目相对是迟早的事,所以他已做好她会尖叫、惊骇,甚至鄙弃目光的准备,然,如今是用不著了,只因她……不怕他啊!
唇角勾起了欣慰,突地喉头一痒,他忍不住咳了出来。
「咳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让他身子晃了晃,他身子紧靠壁面,瞧望掌心的濡湿。
「怎么会这样?」惊愕的嫩音出,红润似火的脸上染急慌。
凝目望,朱炯知道这咳声吓著了她。「不碍事。」微笑。
「什么不碍事,都咳出血来了!」丢下手中鱼,撇开裙里的果实,扶他人洞坐著,俏脸的担忧转成怒。「你这男人实在不乖,受这么重的伤还不好好休息,倘若出了个什么岔子,怎么办?」
长睫遮目,遮去了闪闪光芒。「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废话。」这人是脑袋摔坏了吗?真多此一问。
「为何不怕我?」屏息。
季银珠纳闷。「我为什么要怕你?」
瞅著他始终低下的脸庞,她顿时恍悟。「你是说外表吗?」
许久不得回应,季银珠索性坐下,隔著灼火舆他相对,斟酌字句。
「其实你会对我这么刻薄冷淡,是为了那张脸吧?」她问,凝瞅的视线很是真诚。
他缓缓抬头,凝视著她,一心想从她目光中瞧出真心。
仅一刹,他眸底已揉入释然的笑意。松下心。
「瞧瞧,倘若你脸带柔和,再多了点笑容,即使脸上有残,也是满讨人喜欢的,我告诉你,外表不过只是个皮囊,心地才是最重要的。」顿了顿,她低下了脸,泛著桃红。
「你知道吗?本来呀我是非常讨厌你的,尤其是那张嘴实在刻薄得要紧,不是泼冷水就是嘲弄人,但我现在终於知道,其实这一切全是你的自卑心作祟,倘若你真是心肠狠毒之人,在紧要开头你就不会帮我,更遑论代我受伤。」
温暖盈心,如灼灼火苗,沸腾、明亮,他内心里的黑雾已缓缓驱散。
他笑。「你这番言词我倒是头次听闻。」
闻言,她猛然抬头,怒意再涌上胸口。「我说的都是真的,没错,起初我很同情你,也许你会认为同情便是鄙视,但为何要往负面想呢?或许同情也是种心疼的表徵,只是你不问,一味的推翻他人的好意,自然别人就会避你而远之。」
她懂他的心!她竟然会懂?
闭上眼,他深深呼息。听闻她的话,说不心动是骗人,然,不嫌弃跟感情却是两回事,此刻的他与她是两条没有交集的平行线,若他承认自己便是朱炯,她会同以往一般爱他,并不离不弃吗?
老天!他可否试探?
心中纠葛挣扎,翻涌了身上的气血,突地剧咳再现。
「咳咳咳……咳咳……」
难受,非笔墨形容啊!朱炯啊朱炯,即使她不嫌弃,这宛如破败的身躯又能做什么?给她想要的幸福,给她安全的靠岸吗?
嗤!别忘了,两人会身处断崖下,是因为他的不济事,无能力保她无虞,这样的你,何资格爱她?
「冷面君、冷面君,你还好吗……」
耳中传来焦唤,他抬眸,笑意早逝,冷漠恢复。「就算我这丑颜你不惧,也毋需靠我这般近吧?」
「你……」瞪著他乍然转变的情绪。「又来了,你非得如此拒人於千里之外吗?」顽固,真像头牛。
他臂抬起,猝不及防的将她拥入怀中,并恶意的让她的唇贴著自己的脸。
「啊……你要做什么?」这样肌肤相亲,会让她有罪恶感啊!
挣扎扭动,试图从他身上离开。
朱炯却错将她的紧张看成逃避,猛地推离她。
「说的一口漂亮话,略微试探,你底馅全露。」嘴里吐嘲音,闭上的眸底落寞尽聚。
「你在说什么鬼话?」揉揉疼痛的臀儿,实在气极了这人的冥顽不灵。「哪有人试探用这种方式的,男女授受不亲你没听过吗?」何况,她还有个情郎呢。
「倘若我是朱炯呢?」睁眸,直问。
「啊?」她愕然,瞧了他深沉的目光半晌,愕愣转坚定。「若你是朱炯,我便不理睬,因为我的朱炯绝非浅陋,会因这外表的残疾而自惭形秽。」
「朱炯非圣人。」这娃儿,太高估他了。
「你又知道了?」撇撇嘴,她起身道。「就算他真如此自弃好吧,那我会竭尽全力让他恢复自信的。」
红著脸旋身,她奔到洞口捡拾适才掉落的食物。
睨著她的背影,凤眸底净是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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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银珠,你真不害臊,竟在陌生人面前说那么赤裸裸的话!真是羞人哪。
手儿缓缓翻动被烤得啵哧响的鱼,眼儿再往他的方面偷偷瞄去。
深镇的眉峰透露著身体的难受,袍上鲜血点点,看来让人备觉怵目惊心,就连喘息都那样的薄弱,瞧那样子像是受了很严重的内伤……她该怎么办呢?
适才为了添薪,她顺便瞧了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