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陶雪荷忍不住叫出声。
见鬼了!又被针刺到手指。算一算今天扎到手的次数,只怕比过去所有的加起来还多。
她气闷的按着指尖,任鲜血缓缓渗出,凝聚成珠。
";还是我来吧,大小姐。";安琪接过她膝盖上的礼服。";你再这样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你那双玉手早晚变蜂窝。";
陶雪荷不置可否,用手支着头,陷入沉思中。
又来了!安琪瞥了陶雪荷一眼。她近日老对着她和余铁山的结婚照发呆,几乎每一次看到她,她总是这副德行。
昔日店里最具喜气、最乐天不羁、标榜人生苦短,烦恼应当昼不带来、夜不带去的陶雪荷,曾几何时变成了蛾眉深锁的林黛玉,动不动就叹气。
";雪荷,怎么好几天没见到余铁山来接你了?";安琪试探地问。
全店里的人都在议论陶雪荷的坏脾气,揣测谁是让她发飙的肇事者,人人各执一辞,口头上的赌注,最大的已经喊到一日休假为押,剩下的就是没人敢向当事者要答案,所以私语归私语,输赢倒一直无法浮出台面。
以自己和陶雪荷的交情及了解,她的推断始终没有离开过余铁山。只因为雪荷和余铁山拌嘴时,脸上所散发的光采一直令她印象深刻。
";接什么接,我又不是小孩子,难不成会迷路!以前没有他,我还不是照样上班、下班。";陶雪荷不以为然的反驳。
感受到陶雪荷警戒的态度,安琪更有把握了。
";你怎么了,大姨妈来了?";安琪倾身凑近她的鼻尖逗她,试图使气氛轻松下来。
";你少三八!";陶雪荷白了她一眼,推开她。
";那么就是吵架啰?";她大胆的下结论。";为什么吵架?";
";你如果太闲了,就赶快打电话去仲介公司,问问他们店面到底找得怎么样了?";陶雪荷抢过她手中的礼服,顾左右而言它。
";找店面,你老公没告诉你吗?";安琪怀疑的看着她。
老公!?谁来告诉她﹁老公﹂的裕Ы馐鞘裁矗
她该去问谁?像余铁山这种出了门像丢掉,进门像捡到,对老婆死活不闻不问的男人,究竟算是哪一门哪一派的老公?
";告诉我什么?";陶雪荷一脸不在乎。
";我们店面不必迁移了,你不知道吗?";安琪讶异的问。
";你脑筋短路啦!黄太太打电话说要卖房子时你就站在我旁边,你忘了吗?";她以为自己被余铁山气得已经有够迷糊了,没想到还有人比她更严重。
";等等,我都被你搞混了。";安琪不可思议的瞅着她,";你的意思是说你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吗?";
陶雪荷这才发现事有蹊跷。
";到底是什么事?";她正色问道。
";怎么现在还会有这种男人?";安琪不住的摇头,";为太太花了那么多的钱解决难题,他的太太居然一点也不知情,这个余铁山未免也太伟大了。";
";安琪,你说清楚一点好不好?";陶雪荷似懂非懂。
";余太太陶雪荷!";安琪趁势调侃她,";我是说你先生,也就是余铁山先生,已经把这栋房子买下来,而且还是用你的名字,往后你就是我们的房东,我们的房东就是你了。这样说,够清楚了吗?";她怪腔怪调的说完。
";真的?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陶雪荷瞪大了眼。
不会吧?余铁山为了她买下这栋房子?这栋房子少说也值四、五千万吧!
";这种事拿来开玩笑好笑吗?你也太离谱了吧!";安琪一脸又妒又羨的表情。
";不对啊,铁山怎么会知道黄太太要卖房子?";她还是有点不相信。
";我告诉他的啊!";
";你……你为什么要告诉他?";陶雪荷收起惊奇,语露不满的质问。
";喂,大小姐,他是你先生耶!上星期我打电话到你家,他说你正在洗澡,问我有什么事,我就照实说啦!也不知道你是哪根筋不对劲,这也需要隐瞒吗?你们是什么夫妻啊?这么不正常。";
陶雪荷实在是累得没有力气再伪装了。
和余铁山在一起的时候,她像个巨大光热的火球,灼伤对方也烧痛自己;然而,没有余铁山的生活,她就像是个泄了气的皮球,一点活力和弹性也没有了。
是不是一旦动了心,就再也无法回头?
";我也不知道我们是怎么回事。";她幽幽地说:";或许是八字不合吧!";
安琪脑筋一转,问道:";该不会是为了上星期你和沈季洋去吃饭的事吧?";
陶雪荷心虚地撇撇嘴,低着头默认。
";你还没有跟他解释清楚啊!";她还以为凭雪荷的三寸不烂之舌,早就把误会连根拔除了。
";我是想说,可是一旦面对他,我……我就是说不出口。";陶雪荷绞着手。
安琪注视着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雪荷,突然有种奇异的感觉浮上心头。
";他没问你吗?";
";问啦!又叫又跳的问,一副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的样子。";陶雪荷眼里漾着委屈。
安琪直晃头,有了个模糊的结论。
";你呀||你可把他爱惨了!";安琪收拾好针线。
";我把他爱惨了?";陶雪荷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这是哪一国的逻辑?";
";不是吗?雪荷,你敢说你不爱他吗?";安琪大胆的望进她的眼里。
关於雪荷为什么闪电和沈季洋分手,接着又戏剧性的嫁给余铁山的曲折过程,安琪一直没有深入追究,那是因为她发现,自从余铁山走进了雪荷的生活后,原本美丽的她变得更加妩媚动人。
认识雪荷以来,追求她的男人从未间断过,她向来觉得雪荷太理智、太聪明。平时心高气傲的她,在恋爱中尤其显得太过清醒,彷彿男人是可有可无、可捡可丢似的。
但自从余铁山出现后,雪荷就变了。她开始会患得患失、忽冷忽热、一会儿喜一会儿忧。
爱情原本就是没有道理可言的,当她看到雪荷全身散发女人幸福的光彩,虽然对她而言有些突然,却可以接受。
陶雪荷愕愣了三秒钟,垂下眼帘。她和安琪这般推心置腹,何须掩饰真情感,只是……
";我爱他有什么用,他又不一定会爱我。";她怅然的低语。
安琪冷不防的举起手,在她面前左右晃动。
";你干嘛?";
";你瞎啦!你可知大家有多么羨慕你嫁了个好老公?不是因为余铁山有钱有势,而是因为他看你的眼神。";
";什么眼神?";她只觉得自己向来都不太敢直视余铁山的眼睛。
安琪斜睨着她,";什么眼神?他每次看着你的样子,专注得好像天地间只有你一个人。他那双带有高压电的眼神,是多少女人所梦寐以求的。如果今生能被这种眼神所注视,就是要我做牛做马也甘心。";向来敬家事而远之的安琪衷心的说。
陶雪荷心脏开始不规则的跳动,安琪这些话对她而言太刺激了,她有些无法负荷。";也许……也许是你会错意了呢?";她低低细细的说。
";你不相信?";安琪摊了摊手,";这就奇了,既然你不认为他爱你,你为什么还要嫁给他呢?";
";我……";陶雪荷身子僵了僵,双唇紧闭。
";好,我不问。";每个人总有自己的秘密,";撇开你们结婚的理由,就单从他对沈季洋如此忌讳来看,白癡也知道他的震怒是因为吃醋;试问,你会对一个你不爱的人吃这么重的醋吗?";安琪不容置疑的分析。
";还有,他一听到房东要卖房子的事,想也不想就将事情往身上揽。小姐,白花花的钞票可不能开玩笑了吧!就算他再有钱,如果他不爱你,他大可捐给慈善机构,多少可以钓些美名,何苦浪费在你身上,还不奢求你的感激。";爱情果然令人盲目,这么Easy的道理,聪明的雪荷居然参不透。
对啊!这么简单的道理,她为什么从来没发现?
看出雪荷的﹁开悟﹂,和她脸上逐渐绽放的笑容,安琪知道自己说服她了,她更加头头是道的分析:";依我说,像余铁山这种看起来酷酷的男人啊,其实心里最缺乏安全感了,我相信只要你肯先放下身段,她一定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是吗?";陶雪荷语气虽有些怀疑,心却早已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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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山!今天晚上你要回来吗?";
嗯,不好,不能用疑问句,万一遭他拒绝,那她岂不是当场下不了台,糗毙了。
";铁山!今晚回来吧!";
开门见山、单刀直入||似乎显得太没有女人味了。
";铁山,沈季洋的事全是一场误会。我一个人在家好怕,今晚你能回来陪陪我吗?";陶雪荷娇柔的对着空气演练。不行不行,这样太假了。
她清了清喉咙,重新演练:";铁山!你不在的时候,我一个人好寂寞,你愿意回来与我共度良宵吗?";
噁||我花癡啊?这么噁心的台词亏我也想得出来,这种话,连我说的人都鸡皮疙瘩掉一地,余铁山听了不拔腿就跑、逃之夭夭才怪。
她轻咳了几声,抬头挺胸再度对着无人的客厅说着:";铁山,大姐已经回去了,你可以回来睡上床了||";
她的手停在半空中,静默的房子里彷彿仍回荡着她的娇声。
突然,她绝望的垂下头。我疯啦!连这么暧昧的话都说得出口,我还是陶雪荷吗?被人家听到了还以为我是个性铮实拇笊兀
怎么办、怎么办?我怎么会沦落到一句话都讲不好的地步?
以往看男人追求自己,光是用来谈情说爱的口水都可以将她淹死,容易得像在吃家常便饭一样。怎么到了她嘴里,却变成唐三藏取经||千难万难了!
她重重的倒在沙发上,双脚跷在椅背上。觉得心慌、觉得不安、觉得脑里乱糟糟兼头痛欲裂;她敲着头,忍不住开骂:";死余铁山,臭余铁山!本姑娘命令你马上给我滚回来!";
她的吼叫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叠上她的愤怒,直到冷却。
";算了,别打草稿了,先打电话,听听他怎么说再随机应变吧!凭我这么一个聪明,IQ、EQ高得无法估算的美女,还怕届时会无法应变吗?";
对!事不宜迟!再拖下去,万一余铁山离开了公司,到时候可就真的是唱独脚戏了。
陶雪荷拿起电话按了几下,电话铃一响,她却赶忙挂断。
你是在害怕吗?她听见心底有个声音在数落自己。
";哈!笑话!怕什么?我陶雪荷岂是三脚猫的角色,我不过是觉得刚才的号码拨错罢了!";她拍拍自己的胸脯自找台阶下。
哦||是这样,那就快打吧!心底那声音立刻催促她。
二七三||不对。手好像有点抖!?
二七四||再来。
二七三四||
等等!";咳!咳!声音还没准备好。";
几次下来,她已经浑身发热、呼吸沉重、头重脚轻、神经接近断裂边缘。
二七三四……
铃||
电话一接通,她又迅速挂下电话,将自己埋进沙发里。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根本就不敢面对余铁山。";啊!我怎么那么没用?";
";不!";她仍不死心的为自己找藉口,";我是因为头痛、身体不大舒服,明天吧,明天我一定会打的。";
第七章
陶雪荷站在大马路旁,等了半天就是不见半辆计程车。
﹁台北市的计程车司机真是愈来愈跩了!";
话说回来,要不是刚才一时嘴快,爱逞口舌之快,现在哪用受这种闲气?
都怪自己,实在太沉不住气了。铁山明摆着是故意夸大姐来呕她,她却还偏偏去称他心意气得七窍生烟。
更蠢的是气归气,干嘛要说不希罕搭他的车呢?弄得现在一身乌烟瘴气,真是划不来。
叭!叭!突然传来喇叭声让她回过神。
";雪荷!";
沈季洋把车子停在她身边,摇下车窗。
";嗨!怎么那么巧?";陶雪荷浅笑着跟他打招呼。
";是啊!今天一定是我的幸运日。";他推开车门,";上哪儿去?我载你一程。
";
";呃……";
陶雪荷想起余铁山、忆起上次宴会上的事,不禁有些犹豫。
";你放心吧,我保证今天一定很君子,动口不动手,行了吗?";沈季洋也看出她的顾虑。
陶雪荷尴尬的笑了笑。
他都已经讲得这么白了,再推辞就不像她的作风了,何况台北市就这么一丁点大,难道她能躲他一辈子吗?
";最近公司还好吧?";重新坐在这个曾经专属她的座椅上,陶雪荷一时百感交集。
";託你的福!";沈季洋对她笑了一笑。";不是客套话,真的是託你的福。";接着他随手按下音乐,熟悉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