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方才恍然。看着他良久,结果却依然只能点点头,轻轻道:“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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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阴湿的地牢,腐臭之气登时扑鼻而来。那杨吏是个四十多岁的精瘦汉子,疏眉细目,脸色蜡黄,一看便知是个心狠手辣的主。此时微微瞟了一眼身后的这个女子,原以为她至少会皱眉掩鼻,熟料她却依然只是镇定的走着,便似丝毫不曾注意到这边的环境一般,倒微微有了些惊奇之意。
不久便到了关押那林御史的监牢处。他自从被囚之后,自知凶多吉少,日日只是奄奄待毙而已。此时牢门当啷一开,他更是连头都不抬,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只是来人进来许久,却始终一言不发,终于让他忍不住抬起了眼——
红丝鞋,绣罗襦,再往上,是一女子的苍白的脸。
四目相对,她先对他嫣然一笑,轻启朱唇:
“又见面了,林大人。”
最初的惊恐过后,他又垂下了头,不言不语。一边的杨吏开口问道:“不知姑娘打算如何处置?”
顾惜惜头也不回,轻笑道:“先别急,我还想与林大人好好叙旧呢。”巧笑倩兮道,“其实,不知道林大人有没有想过,那一次如果采用严刑逼供的话,或许今天的情况就不会这么糟糕呢……”
他撇过头,冷冷道:“你当我不想么?若不是之前谢长史严令禁止我用刑,你以为你如今还能好好站在这儿?”
顾惜惜愣了一愣,笑道:“哟,可真是叫人受宠若惊哪……等下林大人如果见到谢大哥了,千万别忘了代惜惜谢谢他的照拂啊。算了,叙旧也叙得差不多了,”她转头吩咐道,“先帮林大人把他的衣服都脱了——”
杨吏果然镇定非常,依然面无表情道:“是。那请姑娘先回避一下?”
顾惜惜笑容不变,摇头道:“不用,我看着就行了——反正林大人这身子,惜惜也不是没见过,你说是不是啊,林大人?”
他依然低着头,一声不吭。
虽然疑惑,一干狱卒还是利落地撕落了那一身业已污秽不堪的囚服。肥白的肉,淫秽的触摸,得意的眼神……顾惜惜忽然有些颤抖起来,咬着牙,一时竟没在开口。那杨吏只道她尚未想好接下来该如何处置,建议道:“不知姑娘准备用何种方式?凌迟?抽肠?剥皮?或者……刷洗?”
那四种已是极度残酷之刑,然而顾惜惜专注的听到末了,却只嫣然一笑,道:“这些法子,大概林大人也都早知道了吧?未免太没了新意……嗯,烦劳这位小兄弟,去端一锅滚烫的热汤过来可好?”
肉汤很快端来了,阴暗的地牢中登时肉香扑鼻。那林仲景亦是数日不曾饱食,此时闻得肉香,情不自禁的抬头望了一眼,腹中便响起了咕噜声。他一生斯文,如今在众人面前赤身裸体,再无颜面可言,羞愤交集,终于忍不住恨恨地瞪向顾惜惜。
而杨吏,在顾惜惜让人端来肉汤的时候便隐隐猜到了她意欲何为,虽然不敢置信,预防起见,却仍是与门口的衙役低声吩咐了句什么。那小兵点点头,很快离去。等到他再回到顾惜惜身边时,顾惜惜却仍是什么指令都没下,只是冷冷的盯着那林仲景的身子看。
她的目光移到哪里,那林仲景便觉得那里的肌肉如针刺一般,神经质的开始颤抖;等到看到了他的鼠蹊部之后,她冰冷的目光却不再移开,只是那么定定地看着……林仲景的汗忽然间便全冒了出来。
周围兵吏素来见惯严刑拷打的场面,却也不曾见过这般诡异的场景,一时间声响俱无,亦好奇地随着顾惜惜的目光方向看,期待着下一个步骤。那林仲景虽已打定主意抱了一死之心,毕竟廉耻仍在,如今被那么多好奇兼耻笑的目光盯着,当真是羞愤欲绝,只恨不能立时一头撞死。胯下那物事,亦如同它主人般,丑陋而凄惨的缩做一团,如此的猥琐不堪。
正惊惶间,只见顾惜惜对杨吏点了点头,杨吏心领神会,上前舀起一大勺滚烫的肉汤,便往他的腹部泼去。
“啊——”
一声痛极惨呼,自林仲景的口中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大串声嘶力竭恶毒的咒骂声。看不出他平时人模人样,这一串痛骂却是无师自通酣畅淋漓,直如恶鬼夜号,不堪入耳。顾惜惜惨白的脸上微微伏起了奇异的红晕,转头对杨吏吩咐道:“劳烦你让他些微安静下吧。”
杨吏点点头,这一套是向来做惯的,吩咐一声,便有两名兵吏向他走去。林仲景又惊又惧,才道一声:“贱人,你,你又……”话音未落,下巴一痛,被硬生生撬开了嘴,另一人同时卡住了他的脖子,轻车熟路的手起刀落。寒光闪过,一截舌头便掉落在承接的盘里。一人托着那盘子过来,尚未开口,顾惜惜已厌恶道:“扔出去。”
全然不理会那含糊的呜呜声,又转头道:“有狗么?”
杨吏微微躬身,神色平淡:“适才卑职已让人备下。”
顾惜惜点点头,很快,一条高大凶悍的狼犬被牵至门口,闻到那肉汤的香气,不住的低低咆哮。
虽然已不能再说话,林仲景的呜呜声中仍听得出较之于先前的咒骂声,此刻更多的,却是恐惧的意味。
——然而却已是来不及。
片刻后,凄厉而模糊的惨叫声再次破空响起——而顾惜惜亦终于再忍不住,脸色惨白地匆匆退出狱外,蹲在墙角干呕起来。
好半晌,终于又缓过气来,站起身来却是一愣,原来那杨吏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了门边,低着头,声音中依然是漠无表情:“请问接下来,姑娘打算如何处置?”
她吸了一口气,方才镇定道:“杀了——别再让我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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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当真有觉得轻松了?
回到已空的囚室中,看着一地狼藉,她依然怔怔的发呆——原本以为自己应该会觉得很痛快,却没想到事至此时,竟只剩下满心茫然。
啪!啪!啪!
数声击掌,打破了室内的静寂。他微笑着自外踱入。
“这是你第一次用刑吧?从今以后无论遇上什么事都不妨跟自己说:我连人都杀过了,还有什么是我不敢做的?”
听到他的声音,忽然间感觉居然便好了许多;勉强打起精神,瞪了他一眼,淡淡道:“是啊是啊,正如某些人,连有些位置都敢篡,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敢想的?”
“啧啧,口舌如此恶毒,就不怕将来没人敢要么?——不过脸色看上去倒是当真好多了哪。”
她不言,半晌抬起头来,定定望着他眼,神色竟是罕见的认真:
“喂,午夜梦回的时候,想到身边的人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你会不会觉得毛骨悚然啊?”
他愣了一愣,忽然微笑起来——眼前这个努力作出轻描淡写的样子的女子,虽然装得坚强,终究还是有些软弱的吧?
微笑着俯首察看地上的血迹,故意答非所问道:“刚才便听到了声声惨叫,如今再看这里的痕迹,虽然是第一次,却能做得这般狠辣决绝,惜惜,大有个中潜质啊。”
她咬了咬唇,脸色白了几分,毫不犹豫的转身便走;只是才行得几步,臂上一紧,却被他一阵大力扯转了回来。
那男子正低头看她,依然是微笑着柔和的眼神:
“那你呢?想到枕畔之人日夜谋划的是那般大逆不道之事,可会觉得心惊胆战?”
她亦是怔住,望着他奇特的杂糅了温暖与冰冷的笑意,良久,忽然像是缓解过来,又想起了什么,竟慢慢笑出了声。
“呵,你知道刚才我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了么?”不顾他不解的皱眉,连笑带说,“你有没有听过一句俗话?忽然发现倒是很配现在这场景哪——鱼找鱼,虾找虾,乌龟配王八。”
他哑然失笑:“什么词不好用,却用这么俗的?”
“那你说该用什么?”不服气的抬头——她就不信还有比这更合适的形容了。
他不假思索,随口道:“蛇鼠一窝/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一丘之貉/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优雅的一气说完,笑谓她,“你看,随便哪个都可以啊。”
“……”沉思。良久,颔首。
“你说得不错,这样听上去果然雅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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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之后,远在前线的青王便接到了一纸诏书,方知老父已然沉疴不起,当下便快马加鞭匆匆应召回京;至于前线治权,则暂时交与了数月来声望日隆的肖天望代领。
他不会知道,此时于越王府上的书房中,顾惜惜却正怀疑的问道:“你怎么不怕他起疑心,反而率领大军回来围攻你?”
越王轩微微一笑,道:“他这么做,岂不更加落人口实?反正如今军中亦有了肖天望,本王便能以叛逆之罪名正言顺的解决了他。”
“那……若他果真回来奔丧了呢?你又打算如何处置?”
“任他如何迅速,自前线赶回京城,少说也得十来天。”他胸有成竹道,“这十来天已足够等老头子去了,随便在遗诏上封他个什么高职,架空了他的势力,哼,又何须再顾虑他了?”
考虑得当真周密呢。顾惜惜放下了心,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退了……”
“诶,”他一把拉住了她,笑道,“好几天没见了,你就这么急着走么?”附身在她的颈窝处,轻轻呵气,含笑道,“好久没和你亲热了,老实说,想念本王了没?”
顾惜惜一边挣扎躲让,一边笑着求饶:“松手松手……我还有事呢,别闹了……”真是,想是大局已定,一下子又露出这色相来了,这人哪。
他停下了手,悻悻然道:“有什么事,竟比服侍本王还重要的?”
顾惜惜并不曾犹豫,道:“明日便是谢靖的断七,相关事宜,我还是得自己看过后才能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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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声地问,大家会不会觉得这章写得有些恶(读作去声)了啊?擦汗~~~~别告诉我还不够狠啊,有读者就提过意见说应该让惜惜先找群人把他lj了的,偶巨寒……
还有啊,现在看小王爷是不是觉得顺眼多了呢^_^没办法,俺就是喜欢这样子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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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去
“谢靖?”他松开了手,有些愕然道,“你不是对他恨之入骨么?”
“恨?我与他互相出卖了一次,也算扯平了吧。只是最后却是他告知了你们我的所在,又何况……”
顾惜惜静静道:“他毕竟是我的哥哥。”
他的眼中似乎有什么沉了下来,却依然只是点点头,不动声色的道:“原来你已经知道了啊……
“不过,我很好奇,你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发现的?”
顾惜惜的从容亦不遑多让,淡然道:“完全是无意吧,竟得知了那桓祥斋的掌柜,原来便是王大管家的父亲;而桓祥斋,其实也是属于你的势力范围。”
顿了一顿,她轻轻抿唇微笑:“即使我再怎么愚笨,也该想到这点了——王掌柜关于玉佩来历的那番话,只是出自你的授意吧?”
他默然,随即亦微笑道:“那我设局欺骗了你,又间接杀了你兄长,你该对我恨之入骨了吧?”
她偏了偏头,神情似乎有些迷惑:“恨你?为什么?”又冷然一笑,道,“他虽然当真是我兄长,然而若不是他以手足的名义出卖了我,我又怎会遭遇之后的事情?纵然你没有下手,我自己也定将耿耿一生——你杀得正好,我又有什么好怨恨的?”
“不,我是说,你不怪我欺骗了你么?”他柔声道。
她垂下眼,淡淡道:“说到底,只怪我瞒你在先,自作自受,与人无尤。”
他心中似是什么物事终于安然落地,竟是有如释重负的感觉,面上却仍无丝毫泄漏,只是轻叹一声:“女人呵,你就不能稍微表现的柔弱一些么?”似笑非笑道,“总是这么强悍,可是会把一般男人给吓跑的哟。”
她抬头瞪了他一眼,他却夷然不惧,只笑吟吟补充道:“不过幸好,你遇上的是本王——谁不知道本王的胆识,向来都是非一般人所能比拟的?”
即便再多郁闷,此刻亦禁不住,被他的话逗得破颜而笑。
一切果然尽如他越王轩所料,顺顺利利地进行下去了。未几,在前线大捷的欢呼声中,越王轩的登基事宜亦热热闹闹地开始了,老皇帝的大葬的哀恸很快便为那股子喜庆的气氛所取代,顺带着连她怀玉楼的生意亦大好起来。
轻轻抬手揉眉,顾惜惜对进来的绿意笑道:“原以为方芰那孩子还需要一段时间的练习,没想到这么快就上手了,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绿意亦笑道:“嗯,还有,我看如雪和清秋那两个小姑娘也很是不错,今后应该能担些重任吧。”
顾惜惜点点头,方才注意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