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她父亲知道的话,一定会担心不已吧?可是,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想相信清川澈。这可能是因为雪乃明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山下羽的缘故,或者是因为清川梓和清川宁子母女俩的缘故……当然,更可能就是因为他本人的缘故。
终于,清川澈帮她把双手都包上了纱布。千叶笨拙地扬了扬手掌,笑着说:“不愧是著名外科医生的长子……清川君,看来你在外伤护理方面还是有一手的。”
“哪里。老实说,我母亲的本领,我一点也没学会……你不觉得,你的手,现在很像两个大粽子吗?”清川澈笑了笑,“不过,在这荒郊野外,你也只能先将就一下了……等回到札幌后,再去医院里好好看看吧。”
千叶笑着点了点头:“清川君,谢谢你。”
“没事。我们先坐着休息一会儿吧……”清川澈看着她,“你饿不饿?”
“不饿。”
“对了,你的那些山葡萄……之前你跌下陡坡时,有没有压坏了?”清川澈突然问。
千叶怔了一下,随即笑着摇了摇头:“应该不会。我刚才并不是像皮球一样滚下去,而是面对着陡坡滑下去的。不过,清川君,你还是帮我看看吧……请帮我把我的包左侧的拉链拉开,里面那个塑料袋装着的就是了。”
“失礼了。”清川澈说着从她的旅行包里取出了那个装着山葡萄的塑料袋,打开来看了看,笑着说,“太好了……虽然你的确是受了伤,它们却还完好无损。”他取出了两串葡萄,洗干净后,递给了千叶一串。
千叶伸出没有被纱布包缠住的手指,有些困难地摘下了一粒葡萄放进自己的嘴里。她仰起头来看着树木映衬之下的狭小的天空,下午的阳光,正稀稀疏疏地透过森林里层层叠叠的树枝和树梢,斑斑驳驳地落在瀑布旁边的那些不知名的花和草上,但不知为什么,却显得十分耀眼。峡谷里,除了瀑布的声音,好像还有飞鸟和秋虫在此起彼伏地鸣叫……她不由想,这真是个奇怪的下午,她居然和这个不太熟稔的男生坐在这个仿佛与世隔绝了的峡谷里吃山葡萄,就好像这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一样。
“千叶小姐……”清川澈打断了她的浮想,“你介意我拍照吗?”
千叶回过神来:“当然不介意。不过,我好像不太适合做模特吧?”
“说到模特……”清川澈微微一笑:“千叶小姐,其实,我以前见过你的。”
“这……”
“应该说是在照片上见过你……也就是在七年前的夏天的那次京都摄影展上,我曾经看到过长谷川君的那个名为‘一棵开花的树’的专题。所以,九月那个时候,我一见到你,就觉得有点眼熟……”说到这里,清川澈有些窘迫地笑了,“不过,我的记性的确是不太好,直到不久之前才终于想起了那件事。”
千叶有些恍然地说:“怪不得那天,你会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不过,她仍然还是会有些疑惑,心想,那么,一见面时,他令她产生的那种似曾相识之感,又是从哪里来的呢?难道说,那个时候,她的确曾在京都看到过他,后来却一点记忆也没有了?有这可能吗?
清川澈随意地拍了几张照片之后,又坐了下来,笑着说:“等洗出来后,我再给你。”
“好的。”千叶笑看着他,“清川君,你比我想像得要容易相处得多……或者说,你和雪乃以及山下所说的,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我很难相处的……”清川澈若有所指地笑了笑,“只是你还不知道而已。”
总第二百四十四章
总第二百四十四章
(二百四十四)
“会吗?”
千叶又摘了一粒葡萄放进自己的嘴里。她这时不由想,他都能和像她这么孤僻的人在一起呆上半天……又怎么会是个很难相处的人呢?
清川澈不想继续谈这件事,于是自己转开了话题:“千叶小姐,你的手还痛吗?”
“已经不痛了。”千叶回答道。
“那个时候……”清川澈研究似地看着她,“你为什么不肯承认自己受伤了?”
“我是想,反正又不是什么厉害的伤,就只是被灌木割破了点皮而已,很快就会没事了……”千叶顿了一下,有些腼腆地笑了,“还有就是,我很怕你会说直接打道回府什么的……如果那时不再继续前行,我现在就看不到这道瀑布了。”
清川澈笑了笑:“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喜欢这里。”
“为什么?”千叶有些诧异地问。
“没有为什么……就只是一种直觉而已。”
“是吗?”千叶说。其实,她一走进峡谷的那一刻,一个念头当即就掠过了她的脑海:怪不得他会喜欢这里……她这时不由想,难道说,就只是因为他们都喜欢上川乡下的那片稻田,她就可以这么武断地认为,他们肯定会有相似的审美情趣?
“你知道吗?关于这道瀑布,其实还有一个传说。”清川澈突然说。
“是吗?怎样的传说呢?”千叶好奇地问。
“传说,在这道瀑布前许下的心愿,一般都会实现……”清川澈笑着侧头看了她一眼,“当然,这肯定是不可信的……就当是个美好的期望吧。”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虽然这里这么难走,一路上,还是能遇到一些来这里的游人……”千叶若有所思地说。她笑了笑,“是啊,我也觉得,与其相信不存在的神秘力量,倒不如相信自己。”
“但有时我们会发现,我们自己……”清川澈以双手为枕,仰躺在水潭边的大石头上,望着高高的天空,“根本就没有力量。”
“这我知道。但清川君,这实在不像是你会说的话……”千叶有些疑惑地看着他,“难道说,你也是个悲观的理想主义者?”
“没错。那一晚,在那家饮食店里,当你对雪乃说,你是个悲观的理想主义者时……”清川澈坐起身来,笑看着她,“我当即就想,我这一生的运气真的还不算太坏……在有生之年,居然也遇到自己的同类了。”
“清川君,既然是同类……那我们就再握握手吧。”千叶笑着说。
“好啊……”清川澈真的握住了她伸过来的大粽子手,笑着轻轻晃了几下,“理当共勉。”
听了他的话,千叶不由笑了起来。
清川澈放开了她的手,沉默了片刻之后,抬头注视着她:“千叶小姐,我现在想和你说个故事……你愿意听吗?”
千叶当即收起了笑容,并且认真地点了点头:“当然。”
“1993年3月,当著名的南非摄影师凯文。卡特来到了战乱、贫穷、饥饿的北非国家苏丹采访时,他看到了这样一幅令人震惊的场景:一个瘦得皮包骨头的苏丹小女孩在前往食物救济中心的路上再也走不动了,趴倒在地上喘息;而就在不远处,蹲着一只硕大的秃鹫,正贪婪地盯着地上那个黑乎乎、奄奄一息的瘦小生命,等待着即将到口的‘美餐’……凯文。卡特当即抢拍下了这一令人窒息的镜头。于是,苏丹大饥荒乃至整个非洲的绝望,便通过这个随时会被猛禽撕成碎片的小女孩,一道被收进了人类的苦难史。”
“1993年3月26日,美国著名的权威大报《纽约时报》首家刊登了这幅名为《饥饿的小孩》的照片,接着,其他媒体很快便将其传遍了全世界,并且在各国人民之中激起了强烈的反响。凯文。卡特因此而获得了1994年的普利策新闻大奖……然而,他赢得的并不是桂冠,而是带着口水的箭镞。人们纷纷责问,当时身在现场的他,为什么不去救那个小女孩一把……甚至连他的朋友也说,他当时就应该放下相机去帮那个躺在秃鹫和死亡面前的孩子。”
“事实上,凯文。卡特本人几乎从一开始就处于冲突的痛苦之中。他实在不愿继续再看那个极端对立、极其冷酷的场面,于是他把秃鹫轰走了……过了一段时间,他看到那个小女孩用尽所有的力气爬了起来,重新艰难地朝食物救济中心挪动。望着那个小女孩的背影,他的内心充满了矛盾、愧疚和痛苦。于是,他在一棵树旁坐了下来,一边抽着烟,一边泪流满面。后来,他曾对人说:当我把镜头对准这一切时,我心里在说‘上帝啊!’……可我必须先工作。如果我不能照常工作的话,我就不该来这里。”
“后来呢?”千叶平静地问。
不知怎么的,她这时突然有些害怕了,害怕听这个故事的结局部分……虽然清川澈在说到他的这个知名前辈时,用的是一种非常平淡的语气,但她明白,倘若真的很平常的话,他大概就不会这么郑重地说给她听……当然,她也明白,不管怎么样,结局肯定还是会来的。
“在获得普利策大奖两个月之后,在约翰内斯堡凯文。卡特孩童时代经常戏水的小河边,人们发现他死于二氧化碳中毒-那是一次很明显的自杀行为……他在汽车的排气管上套了一截绿色软管,把废气倒入了车内。在他的遗体旁,还留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真的,真的对不起大家,生活的痛苦远远超过了欢乐的程度。’”
听到这里,千叶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她想,凯文。卡特的死,究竟是该归罪于他自己的懦弱,还是该归罪于不理性的社会舆论呢?不过,她这时更想听听同样身为摄影师的清川澈是怎么说的。
“‘那个孩子已经濒死,我救不了她’。凯文。卡特并没有这样为自己辩解,而是用自己的生命告诉世人:这个世界的苦难者太多,记者拯救他们的方式,似乎只能是手里的相机。这架相机固然不能让眼前的人起死回生,但它至少能给一个时代带来巨大的震动,或者说是阵痛,甚至为人类历史带来光明的转机……”清川澈看着千叶,苦笑了一下,“当然,我之前也曾说过,在苏珊。桑塔格看来,摄影不过是一种光荣的精神污染形式,因此,记者在改变苦难者困境方面的作用,根本就不值一提……”
“不是这样的……”千叶坚决地摇了摇头。她这时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清川君,我也想说一个故事,而且,也是一个和死亡以及媒体都有关的故事。不过,这个故事的主角并不是什么名人,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老人……你愿意听吗?”
“当然。”清川澈笑着点了点头。
“有一个男人,五十来岁,就是走在大街上绝对不会有人回头再看他一眼的那一种……年轻时,从一所三流大学毕业之后,他就进了一家会社工作,但一直都没怎么升职,兢兢业业,默默无闻,毫无存在感。他唯一的女儿嫁了人之后,便再也没有和他来往,因此,近十年来,他就只和自己的妻子相依为命……后来,在会社的一次例行体检中,他不幸被检查出得了一种病。清川君,我想你也知道,从九十年代中期以来,我们国家的经济就一直都非常的不景气,因此,所有的会社都在裁员,这样的人,不用说,自然就被列入提前退休的名单了,而且,也不可能可以拿到全额的退休金。”
“从此,他的生活便没有了着落。但这只是不幸的开始。一年之后,就在他的身体状况渐渐恶化的时候,他一直都在生病的妻子,也因为付不起昂贵的医疗费而过世了……于是,绝望的他,就如同变了一个人一样,残忍地杀害了他服务了一辈子的那家会社的社长的妻子。当然,他也没打算放过那个社长。事实上,那个社长,当年还是和他一起进那家会社的同期生,只是,一个是前社长的公子,一个是普通的小职员,虽然年轻时还曾保持过一段类似于朋友的关系,后来,自然也就在等级森严的会社生活里渐行渐远了。”
“因为他已经时日无多,因此,他一直都在积极地寻找下手的时机。有一天,他带着一把刀和一支枪,还在身上绑了一排的炸药混进了那家会社。因为谁也想不到一向唯唯诺诺的他,会做出这样的事,因此,没有人注意他……不过,警察却已经怀疑到了他。就在眼看走投无路的时候,他劫持了一个那时刚好到那家会社送文件的女孩子,然后,找到了那个社长,拿他们两个人做人质,和警方形成了对峙之势。”
当千叶说到那个“那时刚好到那家会社送文件的女孩子”时,清川澈眼中当即掠过了一丝诧异之色,他似乎蓦地明白了什么,不过,仍然只是静静地听着,并没有开口说话。
“在那些警察之中,有一个非常年轻的警官,正好是那个女孩子的学长。他非常聪明,也非常能干,很快便和那个男人在电话里开始了谈判。因为这个时候,新闻媒体已经介入了这件事,那个男人就想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