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门我就惊异的发现少年竟然站在我房外的柳树下,看见我出来他竟然对我微笑。我十分错愕的愣在原地。他走过来说要去花圃对吗。
我说是啊。令我惊异的是他没跟我说文言文。我第一次这么近地看见他的脸。比女孩子还要清秀。我甚至开始怀疑他是不是跟我一样女变男啊。
他微笑地看着我。他说这里好像除了你没有人能看见我。你竟然能听见我的声音。
我说不会吧你都没跟别人说过话吗?
他还是微笑,表情看起来十分落寞。我想我是说错话了。一时间我竟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似乎看出我的尴尬,故意转过脸说你要不要跟我去花圃,说着已经走下石阶。
我说好其实我也正要去呢。我跟着他走下石阶。
他的背影看起来十分单薄,头发散发着好看的柔柔的光泽。我走在他的身边,感觉世界突然如此宁静。
我们都没有说话,却丝毫不觉得尴尬。好像我们已经认识很久。我感觉到一种久违的舒心与自由,仿佛回到我的家乡,仿佛走在年少时光。阳光如钻石星星点点洒下,我的清瘦沉默的朋友。我们并肩走在学校旁边的小路上。绿树成荫的小城。
而现在我和他走在古时的石头路上,穿着不属于我的长袍,挂着不属于我的性别。我想我是幸运的,能够在如此遥远的地方找到久违的熟悉的幸福感。远离那样一个我不喜欢也不喜欢我的世界。与这样一个孤独的少年相互陪伴。我想这一刻我是幸福的。
四 遗失 中
他说先跟我回厢房拿水壶和小铁铲。我说好。有仆人经过看见我们两个走在一起的时候他就会不自觉的低下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我想我应该去问问那个长得不太像人的家伙。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少年。为什么把他安置在这么远的厢房。为什么没有人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我跟着他走进他的房间。很干净,几乎没什么家具。有很多花苗栽在小花盆里,厢房里散发着小花的清香。角落里有一个很大的书柜,几乎是厢房的一大半。这样的布局让我怀疑这只是一间书房。
他把水壶拿着把小铁铲递给我。我们一起走出来。一片绚烂花海展现眼前,心里忽然就有一种被感动的幸福。突然觉得所在的世界有些不真实。这已经是我第二次有这样的感觉了。
少年小心翼翼的走进万花丛中,微风吹过他的白色长袍,上面有淡淡的银色反光。我看着他的背影却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我装在一个男人躯壳之中的心脏在沉重跳动。他忽然转过来叫我。在阳光下他看起来有些不真实,尤其在微笑的时候,会让人觉得他将要凭空消失。
他叫朝檀。古色古香的名字。他告诉我那个不是人的家伙叫做司徒一诉。这名字难听得像个地下律师。朝檀唯一的爱好就是养花,他很感谢司徒给他这么一块地方。我倒认为司徒是弄了个免费花匠,何乐而不为呢?
他问我是不是不喜欢司徒。我想了想好像这世界上我喜欢的就没几个,所以我说我不是不喜欢司徒,只是没有打算跟他成为朋友。朝檀又接着问我,那你愿意和什么样的人成为朋友呢。
我想了很久,最后回答了两个字。同类。
他听了之后良久没有说话。他的表情竟变得有些难以描述,让我的心里莫名其妙非常难受。我想我又说错话了。同类。我活了这二十二年好像也没遇见几个同类。我的朋友里好像也没有几个是真正的同类。如此一来这句话确实挺不真实。于是我又说其实也不尽然。只要彼此喜欢就可以的。
他听了很久没有说话,我想他是在想另外的事情。在此期间我发现他的眉毛非常好看。
良久之后他说,那么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吗。
我竟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看起来有些认真我看起来有些难为情。我毕竟还是个女人啊。
我想我的脸一定非常不自然。我说我们当然是朋友。
他的表情突然变得非常依赖。我也开始后悔为什么自己竟变成了一个高大的男人。
从此我开始了每天陪伴朝檀的生活。不过与其说是我陪他到不如说是他陪我。我在这里基本上什么事情都不能做,只能每天跟他一起去花圃。
他的房间基本上是个小花室。从他那里我看到了不少花的原初状态。那样不起眼的小花骨朵,竟然就能盛放出这样不可思议的美丽。这对我来说真是一件无限神奇的事情。
而当朝檀面对花开一瞬间的时候,他的表情简直就是一个母亲。这种时候对我来说甚至时间是已经静止的。
我们去花圃的时候基本很少说话。一般来说都是他照顾他的宝贝花,我不懂园艺只能帮他提点水拿点工具什么的。而这也是少数时间,与此相对的大多数时候我继续我的休息生活。我只是坐在花圃旁边的大树底下无所事事。我不懂园艺不懂古书。这里没有电脑没有音响没有电视,我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废人。朝檀给了我一个如此虚幻的世界,可是我唯一会做的就是浪费时间。
我唯一庆幸的是这里的蓝色天空。它是我所处的世界之中永远不可能存在的颜色。我穷尽所有词汇也无法描绘它的美丽。这样的蓝天这样的花圃,还有如此虚幻的朝檀。我就像是处在一幅超现实主义的画卷之中。也许只有神经官能症患者才能从幻觉之中看见这样的美丽景象。
我不禁有些感谢我无限荒谬的命运。我无数次向上苍祈祷的结局竟是如此不可想象。我边想边走到花圃边的树下坐着,看着朝檀把几朵小花栽进花圃边缘。
透过朝檀我远远的看见司徒往这边走过来。他浅浅的发色被阳光印着散出淡淡的光。
他叫朝檀。朝檀看见他好像很兴奋。司徒走过来摸他的头发,他们在轻声说些什么。这两个人站在一起简直就是脱离了现实,我已经不忍心再看下去了,他们让我觉得自己如同草芥。
司徒看见我之后朝这边走过来。朝檀继续忙碌。
我看见这个不是人的家伙心里莫名感到紧张。他倒是笑呵呵的一脸轻松。他走到我身边坐下。我说难得见你这么悠闲。
他笑笑说你真不简单,能和朝檀这样相处。
我说怎么了,他又不是怪物。不会是你不让其他人跟他说话吧?
他嘲笑的看着我。他说我没这么无聊。不过朝檀可是我花了不少时间找到的珍稀品种,一般人自然是不懂得欣赏的。
他的话让我觉得非常别扭。我说你怎么把朝檀说得跟你养的什么东西似的?他好歹也是个人啊。什么叫珍稀品种啊?
他只是笑笑。他说看来你挺喜欢他啊。不错不错,朝檀是太孤独了。有你陪他我也放心了。
他的话总是让人不舒服。我索性不说话。司徒脸上莫名其妙的笑意透着莫名的冷漠,让我心里打寒颤。我想我对他也许更多的是敬畏。所以我总是想跟他保持距离。
我不得不承认,我是怕他的。
我和司徒坐在树下的石凳上却没有太多的话说。有时我甚至想司徒一定知道我的命运是怎样的,他一定什么都知道。他的冷漠的戴着面具的脸上总是挂着莫名其妙的微笑,让人不寒而栗。朝檀跟他不一样。朝檀像个失去关爱的小孩子,懂事听话却隐藏着深重的悲哀。他的眼睛让人不忍直视。
我想我是心疼朝檀的。我毕竟是个女人。处在我这样一个尴尬的境地真是难过。不过我想朝檀需要的只是司徒。他们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呢?
当然这样的问题我是不会傻到当面问出口的。我只要陪着朝檀就好了。他在绚丽花丛中的清瘦身影,似乎就可以成为我生活的全部。
四 遗失 下
天气渐渐变冷,花朵也不可避免的逐渐枯萎。在这过程之中可以看出朝檀很不高兴。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想他总不至于去葬花吧?如果他真的这样就太变态了。
还好这只是我多虑,因为他知道来年春天又会是春色满园。在这一点上朝檀比我想得开。
朝檀渐渐少去花圃了。我想他是不忍心看着这些花就这么死光了。我天天腻在他那里他看书我练字。真是惭愧啊,我好歹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但是这个毛笔字确实写得不怎么样。可恨就可恨在他们不够先进。钢笔多好用啊,竟然没有人知道。
每每在这个时候我就充分感觉到司徒的重要性。如果没有他管着我我不得天天出去宣扬异端邪说啊,钢笔还是小意思,万一我一不小心说出了什么火箭飞机诸如此类等等等等,那还不得把我当神经病就地正法了呀。
这还都算不上什么,万一我不幸背过出生在他们后面的名士名家作过的名诗名文然后盗为我用,那么对于历史的毁损就不只是蝴蝶效应这么简单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我就蠢里巴叽的傻笑。朝檀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他一定认为一个大男人这样笑不太正常吧。于是我也看着他。我说朝檀,其实我来自未来。
我想我一定是疯了。我就是想看看司徒有没有本事时时刻刻堵住我的嘴。
朝檀睁大眼睛看着我。他说未来是哪里?
我说就是你死了以后很久很久以后或者更久以后的时候。
他完全没有听懂,还是睁大眼睛看着我。
我说就是说我跟你不是一个时候的人,我比你晚几千年出生呢。
他瞪大眼睛良久沉默,我从他的眼睛看出一个疯子。哎。其实司徒本来就不用担心的。我说倒是肯说,有谁肯信哪。
他说我大概能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就觉得你跟其他人不太一样。你的头发比他们的黄,耳朵上还戴着没见过的铁十字。那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我很无奈同时很兴奋,还是朝檀好啊!头发当然是染的,耳钉当然是藏银的十字架。我就恨自己为什么没长个蓝眼珠子,这样就更能证明我的后现代性。
我说就是司徒那个小人不经我父母同意把我弄来这里的,我本来有一个无比幸福的家庭有一双超爱我的父母。就因为司徒那个不是东西的图他自己高兴把我弄来了,可弄来了他又没本事再把我弄回去,于是我就被晾到这了。
他看看我,他说你果然不喜欢司徒。说完他就继续看他的书。
离间失败。我无比郁闷的继续磨墨。
良久之后又传来他的声音。他说那你回不去怎么办,你父母会很担心吧?
我说那是当然,如果他们想不开做出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那我可怎么办哪。我在心里骂着自己怎么能如此欺骗一个善良少年还拿自己的父母开涮。我在心里说其实都是假的朝檀啊你千万不要相信。上帝啊请你相信我是一个非常非常难得的大好人我是不得已才说这些话吓唬他的。不要就因为这个让我下地狱呀。
朝檀看起来很担心,他说那你怎么不问问司徒什么时候送你回去?
我说那家伙没什么大本事。问他也没用。
朝檀低下头,他看起来真的很担心。我有点心虚,我只是一时脑热,要害得朝檀这么担心我也过意不去。我说好啦好啦司徒说他也在想办法的,我迟早会回去的。没事的不用担心。再说能遇到你也不算白来啦。
他抬头看着我,有一瞬间我以为他就要哭出来了。我能够感觉到他的孤独。因为我也是独自一人。说实话我还真不想回去了,跟朝檀在一起我也就别无所求了。
可是我知道是错误就不会长久。我迟早是要走的。那到时候朝檀怎么办呢?
其实我也知道轮不着我来操这份心。朝檀更喜欢司徒。我走了还有司徒呀。我顶多是一个朋友,而司徒是他的全部。
每当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就会非常难过。我不能照顾他也不能让他感觉好一点。因为我不是司徒。
因为我只是时间犯的一个小小错误。
第二天司徒就来拜访我了,他说你还真是不老实。你跟朝檀胡说些什么,害得他从昨天到今天就一直在跟我商量怎么把你送回家。
我说怎么了说真话也有错吗。
他笑笑。他说你是故意的吧。
我说正解。我就是不想让朝檀天天把你当个神似的供着。
他的神情有些不悦。他说我和朝檀的事用不着你操心,你顾好你自己就行了。我也会想办法尽快送你回去的。
我说劳您大驾了,我暂时还不太相信你能有什么能耐。
他又恢复一脸虚伪的笑容。他说事实不是让你用来相信的。它只需要你去认证和承受。
我被他镇住了。我还是怕他。我看着他从袖子里抽出一幅画放到桌子上。他说这是送给你的礼物,你要时时不离身的话就能把它带回去。
我没有动弹。他站起来说那我先走了,以后有什么话直接来找我。朝檀那孩子身体很弱经不起刺激。
说着他就朝门外面走。他的头发被风吹起来飘过一阵花的清香。我站起来把画展开来看,是朝檀。他站在万花丛中的侧面。脸上的表情脆弱而美好。我看着他竟有种想哭的冲动。一种无法形容的心情,我说不出话来。
我把画卷好找了小圆筒放进去。我就把它绑在手腕上,我誓死也要把它带回去。
之后的日子里我没有再跟朝檀说什么,他总是很担心地看着我。我真是个大傻瓜,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