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母亲叫了我一声发现毫无反应,就走近我的房间。我看不清她,眼睛里好像有什么挡着。我用力眨眨眼睛,一些液体溜出去,我也终于能看清母亲渐渐凑近的脸。
母亲伸出手摸摸我的额头,她说怎么这么烫。我很难受,就又歪过去把眼睛闭上。母亲手忙脚乱的找出一根温度计叫我夹好,冰冰凉凉的玻璃小条让我浑身哆嗦。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生病,而且自己没有半点感觉。或许是昨天晚上着凉了,但怎么会一点预兆都没有?
我的头很晕,脑子里开始出现各种图像。漫天飞雪,荒凉的村落。寒冷冬天的无着老人,站在有着蜿蜒小路村口,把两只手互相缩进肮脏棉衣的袖管里,冷风吹得他皱起一脸风霜,他来回的跺着脚以驱走寒冷。他在等他的小女儿。他有预感。他的小女儿就快回来了。所以他怀着身体里的癌耐心等待着,他有预感,他的小女儿就快要回来了。
他是我的姥爷。未曾谋面的被癌症折磨致死的穷苦老人。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光,总是默默站在村口,双眼望着来时的路。他想念着自己苦难深重的小女儿。他欠她太多,期望在自己有生之年能够稍作补偿。于是他盼望她回来,盼望他的最小的瘦弱而沉默的逆来顺受的小女儿,他等待着自己的信念,他坚信她要回来。她快回来。
当他躺在床上已将生命的一半托付给黄土的时候,他喃喃自语。他说我的小女儿,怎么离得这么远。走近一些。我就知道你会回来。你回来了。走近一点,我看不清楚。看不清楚。
母亲把我拉起来给我往喉咙里灌水。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满是泪水。母亲拿着毛巾帮我轻轻的擦着。透过潮湿的水汽我看见那个老人就站在门口,他看着他的小女儿。我的母亲,轻声地安慰我,而那个老人,一直到死,都还是没有能够等到他最小的女儿。
我的烧持续了一个晚上,看来是不好退了。于是第二天母亲把我送去医院,医生开始用酒精给我降温。在此期间我很无奈自己把手机电池扔了。因为我很想告诉苏海峰我病了,好顺便让少爷知道为了陪他度过一个晚上我这么一个膘肥体壮的家伙竟然也会发烧。怀着这种可笑的想法在医院呆了两天,烧终于一点一点的退下去了。
直道今天我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姥爷,只是母亲告诉过我的一个我都没有见过的虚幻老人,为什么会随着病一同到来。不过我感觉很好,他是爱着我的母亲的。他是我们的亲人,是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停止牵挂的人。
之后又打了一礼拜吊针,母亲才准许我外出游荡。当我到达龙舌兰的时候发现换了两扇玻璃门。从门的反光之中我看见自己的脸,又恢复到高中时的样子了。我那一身膘肥体壮,随着我的病一同升天了。
推开玻璃门的时候看见少爷和张小宁站在吧台旁边不知在说些什么,苏海峰和杜源在调音台后面站着摆弄机器。少爷转身摸烟的时候看见站在门口的我,于是不耐烦的瞥了我一眼,走到调音台后面去了。
我确实有些不明所以,我没招他没惹他,怎么就用那样的眼神瞥我。苏海峰倒是跑过来锤我一拳,他说你玩失踪啊电话一直关机人也不见……说着他突然停了,定定地看了我半天说,难不成你是跑去减肥了?
我差点昏倒。我说大哥我发烧烧了三天打针打了一礼拜,手机电池坏掉了,明白?
他笑笑说噢噢明白。走走喝酒,你现在还能不能喝?我和少爷准备弄一些设备做一些电子,当然他比我在行……
我没有说话,他边自言自语边拉着我走到临后门的桌子旁边坐下,少爷坐在那里一脸不耐的研究一个打不着的火机。
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把他的打火机拿过来看。我轻声说一直在生病就没去找你。对不起。这应该是没气了,我去帮你灌些。
说完我站起来拿着打火机走去吧台,找酒保灌气。期间我转过去看少爷,还是一个人萎靡不振。苏海峰凑过去跟他说着些什么,少爷不耐烦地掏出苏的打火机。
灌好气道了谢我就走回去把打火机递给他,他抬头看看我伸手接过去。我坐到张小宁旁边,直到散场,都没有再和少爷说过一句话。
晚上一起回家,少爷走到我旁边。苏海峰还在和他商量一些事情,他边答应着边掏出一包娇子递给我,让我帮他打开。然后他把笔掏出来撕开旧烟盒给苏海峰写了一个号码,跟他说你先找李革非商量,这是他的电话。说着他就从我手里把烟盒拿过去拽着我的手腕跟苏海峰说,我明天去找你。说完他就硬拽着我走向对面路上,苏海峰在后面喊他他也不理,拖着我走得飞快。
走到离我家不远的小区门口他停住,松开手把一包娇子递给我。他说你回去吧。
我接过来看看他。他不自然的把脸往旁边一撇。他说快上楼吧。
我笑笑,把烟塞进口袋藏好,跟他说了再见,转身走进楼门。
八 迷 之二十四
回到家里我看见的是许久未见的方莉,母亲微笑着坐在她旁边,看到我之后她跑过来狠狠的抱住我,说想死我啦你。
透过她我看见的是母亲的微笑,我很尴尬,我已经不习惯与她如此亲热。但是母亲在看着,所以我也回抱她,装出一副将要喜极而泣的样子。
母亲站起来说我去给你们拿点吃的,说着她走出了客厅。方莉立刻放开我,拉着我的手冲到厨房对母亲说,阿姨难得见到小艾让她今晚到我家去吧!好不好好不好?绝对保证安全!
我有些诧异地看着她,不知道她想做什么。母亲微笑着点点头,从房间里掏出一些钱递给我,对方莉说别玩得太晚,再拍拍我的肩膀说去吧好好聚聚。如此可笑的气氛,我也确实说不出什么了,只能任由方莉牵着麻木的走出家门,看着她打了一辆车把我塞进去。她的归来如同噩梦。我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种感觉,但又是千真万确的。
在车里我们基本上没什么话说,所以可以看得出来刚才她的热烈拥抱也是装出来给我母亲看着,以便顺利把我弄出来。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我基本知道没什么需要帮忙她是不会找我的。
车子开到一中旁边的家属院,离她家还有一段距离。下车的时候我有些想问她,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出来,跟着她进了旁边的高层公寓。
走进电梯她按下十八层,接着掏出钥匙开了一扇门。高级住宅区,方莉竟然有钥匙。我的疑问越来越深,但是还没有来得及问她,她的现任男友宋杭就已经微笑着站在门厅了。
一个身高不错的三十出头的有钱男人,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他伸出手说你好小艾。我异常的尴尬,与陌生男人打交道一直是让我最不适应的事情,更何况还是一个比我大十多岁的陌生男人。我说你也好但是没有伸出手来跟他握。他却很自然的把手放下去,丝毫没有尴尬,倒显得我异常无知。
方莉看了我一眼,跟我悄声说他叫宋杭,做房产的,你得跟他混熟,明天你陪他出去逛逛。
我受不了的看着她,我说我不想,你找别人去。但是她没有给我回嘴的机会就拖着我走进客厅。
富丽堂皇的装修,看起来甚至有些俗气。与宋杭的样子很有些不符。他却似乎看出我在想什么,微笑着告诉我这次是陪方莉回家顺便租的房子,不是他自己的住处。
我讪讪的笑笑,我还是不太习惯与他交谈。方莉自告奋勇的进厨房做冷饮,于是偌大客厅就剩我们尴尬二人,我僵坐在沙发一端,度秒如年。
他没有看我却似乎就能够知道我在想什么。于是他打开电视选了一个比较热闹的台,这样就不会显得冷清与尴尬。
我看看他,他从沙发上拿起一包中华,温文尔雅。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定义他的外型,不像是小资,也不像是所谓的中产。从容淡定,又稍显冷淡。脸很瘦,鼻梁很高,眼睛有些肿,坐在那里像一座雕像。不知为什么我脑子里浮现出一个词,过犹不及。他应是恰到好处。
他察觉我的目光,转过脸微笑的问我,听方莉说你是在西城上学,离开家适应吗。
我低下头想了想,跟他应该如何应对。稍后我抬起头面带笑容回答他,还可以,都处在北方,没什么不适应的。
他看看我,眼珠子里不带感情,仿佛能一眼将你看穿。我再度低下头。
方莉从厨房里出来端了几杯加冰啤酒和自制冰淇凌,杯子很好看,只是我不知道该不该喝。
方莉先递给他一杯,再挑了一杯加冰较多的递给我。她自己的则几乎不加冰块,她坐在宋杭旁边,看起来两个人的距离也是颇有些疏离的。
我们几乎没有说什么,晚上方莉和我挤到小房间的床上,我也终于得知她的目的。
她回来就是为了再见童维,但是有宋杭同行不方便。所以明天她让我带宋杭去爬山逛草原,这样她就有充足时间好好跟童维聚聚。
我冷笑一声。果然,我就说她怎么这么热情。还不是为了把我用用。我很无奈,不知道该说什么。跟一个陌生男人出去游山玩水还要在山上过夜,这是我最难捱不过的事情。我知道我欠她的,我不该和童维在一起。但是这一次也是我能够忍受的最后极限,我告诉她以后我不会再帮她忙了。到此为止吧。
她听到后没有再说话,我转过身背对着她闭上眼睛装出均匀呼吸,我确实有些气恼了。
我知道,我和方莉其实差不多都是一夜没睡。第二天早上她说自己肚子不舒服让我和宋杭自己出去玩,因为他们马上就要离开再不去就没有时间了,之后又千叮咛万嘱咐我应该带他去哪里哪里,真是安排妥贴。走之前她抱病给我母亲打了电话告诉她我们一块出去玩叫她不要担心,可谓考虑周到。
至于宋杭,微笑着看她处理这些事情,好像早已经知道她的全部计划。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出来,走时亲吻她的额头跟她说了些什么,看起来确实温馨异常。
他打电话租了车,换了一身休闲衣服提着包带着我走出公寓。
上车时他帮我拉开后车门,用手挡住车檐尽管我们心里都清楚我不会撞上去。这也许只是他的一个习惯。
出乎我意料的是他没有与我并排,而是打开前门坐在副驾的位置上。不过他这样也确实让我松了一口气。
路上他与司机不时聊天,谈车,谈房子,谈时事。没有谈论女人。于是我一路上都在思考,如果我不在,他们的话题一定不会如此郑重其事。
我们出发的时候天还是蒙蒙亮,于是车开出市区之后漫天红霞盛放璀璨。这景象让他长时间静默。我看着他的后脑勺,他的头型杵在那里形成一株伤感的植物。他的眼睛好像在眨动,于是我从后面看见了他有些翘起来的睫毛轻轻颤动。他的烟灰色休闲外套让这背影看起来精致而苍凉。
我想起了父亲。我转过头静默的看着荒野之上的壮阔日出。车内的交通广播正在放一首英伦流行,异常适应现在的气氛。一望无际的公路上云层不断变换形状,蓝天如同光滑丝缎,让人禁不住想伸手触摸。在天的尽头是金黄麦田随风摇曳,盛放湛蓝与广阔金黄,似乎梦中才会出现的景象,此刻惊现眼前。此时此刻除过无言我已没有其他表达方式。心里是温暖的,似乎连他这个陌生人,也变得可亲可近了。
八 迷 之二十五
到达草原的时候他和司机下去买吃的,我把他带的包打开来看,有备用防雨外套,野餐布,创可贴,备用手绢,登山水壶,简易刀,雨伞,手电,相机,烟,和一大瓶的止疼药片。
夹层里还有一个粉红化妆包,估计是方莉给我准备的。里面有防晒霜补水露消毒湿巾吸油纸小毛巾,眼药水,退烧药,含片,和一小把木梳子。真是考虑周到,知道我的嗓子容易发炎。我不禁有些想念她了。不知道她和童维现在见到了没有。现在少爷应该还在睡。今天晚上不能去找他了,他给我的娇子还在口袋里揣着。
我从车上下去脚下就是广阔草原。一个牧民孩子坐在马车上看着我。马儿悠悠闲闲的拉着他,小孩子长得很漂亮。不知为什么牧民的孩子竟然会有如此白皙的肤色。他的脸上还掺有一些小麻子,看起来显得特别可爱。
他静静的看着我,眼神纯净直接,没有企图没有盘算,坐在马车上一颠一颠,小脑袋随着路的崎岖晃来晃去。阳光照到马的背上,它棕色的鬃毛散发出金色光泽。
孩子和马儿,悠闲自在。
我微笑的看着他,他看看我也笑了。马车渐行渐远,马蹄发出得得的声音。一个小铃铛脆脆的响着。渐渐的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宋杭和司机已经回来了,他从袋子里抽出一罐红茶递给我。他察觉我还在望向马车的方向,他说喜欢马车吗,可以去租一辆。
我接过红茶低下头打开盖子。我说不用了只是喜欢上面的孩子,很可爱。
说到孩子的时候我不自觉的微笑。孩子,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