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与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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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与别离-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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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方莉却从不承认,在她漫长而绝望的找寻途中,那悲哀、沮丧、欺骗、嘲弄、别离、恸哭的漫漫长路之中,究竟有什么是值得用灵魂托付?对于她,或许就是爱情。然而对于我,我想要得到的,是一种无法定义的拯救。因为究竟是什么样的拯救,我并没有明确的概念。我只是希望得到拯救,我只是希望能有一个温暖的肩膀,在我接近崩溃的时候温暖的给予我封闭的空间,我只是希望在我处于万丈深渊的时候,能有一双悲悯之手伸向我,将我带离那里,(将我带离这里。)我只是希望能够获得拯救,从此不再颤抖,从此不再哭泣,从此不再绝望,从此不再如此继续。我的希望,仅仅是一双拯救之手,不论它以何种方式将我带离这里,我都能够接受。
我都能够接受。

小艾,昨天我又去找他,我的血还在他的床上,我知道,我知道自己把血留在他的床上。可是他看不见,他从来都是看不见,他好像看不见我的,看不见我的。我不知道,我知道你不可能体会,因为你还没有能够献出,你还没有,所以你不会明白。但是我知道,换一种角度你就能够明白,你说过关于拯救,是的我相信。我相信。但是我不相信它会存在爱之中。它不可能。我该怎么办,我不能不找他,我想见他,我想在黑夜之中和他躺在一起,外面的城市是黑暗的,可是他在我的身边,我只要伸出手来,就能摸到他。你能明白吗。
我们总是吵架,因为他看不见我。他的眼睛总是固执的盯着某处,但是他从不愿意盯着我。他是不是在害怕,我不知道,他发起火来都要与我保持距离,在离我很远的地方对我大声咒骂,他说我是婊子,他说话的时候我就笑,连我都不知道这笑容从何而来。或者我只是在害怕,我笑是因为我害怕。但是我从来不怕他,我还有什么可怕的,他早已将我的身体完全破坏,所以我不怕他再对我做出什么事来。他做不出什么了,除了进入我的身体,他再也做不出什么了。
小艾,你说过存在一个神,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悲悯的、安静地看着我,却从不做出任何解释。为什么,为什么呢。我们的拯救是因为什么,行善,还是行恶,还是说一切都只是个笑话。小艾,你能告诉我,他此刻在想些什么,他在看着我的时候,是否会掉下泪来。小艾。
“小艾。”

童维在方莉升上高三的时候做成了一笔大生意。通过他精致的模仿,那幅临摹毕加索的伪作,那幅拿烟斗的男孩,为他赚到了三千块。当他怀揣钱夹出现在学校门口的时候,那幅突出的外表立刻为其赢得无数凝视与迷恋。但是他的眼睛还是没有变,还是一贯的固执沉默。于是当方莉走出来的时候,他那有些沉默的神情第一次稍稍有了些恐慌,于是方莉远远看见他不自然的别过脸去,就只是为了忽视放学大军之中走出来的方莉。
方莉微笑着朝他走过去,他站在原地掏出烟来点着。我站在远处看见他对方莉说着些什么,但是从头至尾,他都没有正视过方莉。多年之后,当我再度拿起这些泛黄的小纸片的时候,我还是不知道他为什么总是不看她。他那幅固执而沉默的英俊脸孔,好像天生就不是为方莉所生的。
那天晚上童维第一次带她去酒店。她不知道为什么赚了钱就要去酒店,为什么就不能带她去别的地方。但是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在看见巨大的浴缸与无比舒适且俗艳的床上摆设时,她才终于有些明白了童维那幅漂亮外表之下的低劣与庸俗。
那天晚上他表现得非常惹眼,在后来方莉冷冰冰的描述之中,我知道了他们其实是度过了一个疯狂的夜晚。只是我明白,疯狂的只有童维,对于方莉来说,只是悲哀,以及深深的失落。但是方莉还是无法离开他,尽管她知道了这个男人并不符合自己的想象,但是她还是无法离开。因为她没有办法,她一点办法都没有。这种艰难的状况,可是说才是真正将她毁灭的魔鬼。
在我们因为一个男人而渐渐分离的时候,我和孙索宇的友情却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发展。当孙索宇将一本少年维特之烦恼放在我的书桌抽斗里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它会给我带来多大的影响。在后来我们走在黄昏之中得无数次谈话,让我明白了孙索宇的认真与偏执。他那稍稍有点带蓝色的眼睛总是定定地看着我,直到我给出答案。而当我对他提出问题的时候,他则会认真地看看我,嘴里有些聂喏的停顿一下,再马上低下头去,简短而游离的给出一个答案。他那双有些偏执的纯净眼睛,还有那副特别的有些天真的认真表情,是我这一生之中都没有再遇到的。我想,也许他本来就不属于我所处的这个世界,所以他的离开,也其实就是理所应当的了。
八 迷 之八
    方莉与我在一块的时间变得少得可怜。我不知道她究竟在忙些什么,我想知道的是她是否究竟就这么喜欢和童维在一起。她不断的给我写信,我知道他们的生活,除了上床和吵架之外基本上没有什么事情做,为什么方莉就是愿意三天两头的跑去他家里遭受折磨?
但是我同样没有花过多的时间来关注她的生活,因为孙索宇已将我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去了。我们喜欢行走,有很多时候是接近傍晚的时候,我们两个在外人看起来很有些奇怪的家伙,安静的走在一起,说着些无边无际的事情。如果让现在的我回想起来,我想不出来自己到底和他说过什么。我想他也会想不出来的。他总是有些神经质的走直线并认真地听我讲话。他的眼睛是异常明亮的,有时会非常认真地看着你,有时则是慌乱的避开你的目光。我想,他是陷入了某种谜团之中,他想找一个答案,为他的存在,为他所有痛苦的存在,为他所有幸福的存在,为他所有伤害的存在,寻找一个可接受的、合适的、合理的答案。但是他最终什么都没有找到。不论是他、方莉、还是我小艾,我们从来都是一无所知茫然不知所措。事到如今我所能够做到的,也只有等待二字了。
“小艾,或许人是有命的,或许就只是浮萍一片。如果生命存在于身体之中,有你的血管、肌肉、神经、淋巴、等等等等……作为证据,那么灵魂呢,灵魂存在于何处,又是由谁赐予,当生命丧失,灵魂是否就开始漂泊。可是……上帝呢?……为什么他消失不见了?”
“……但是你要相信。我们所能够做到的,只是相信。因为如果你不相信,他就会彻底消失,你心中的拯救也就彻底消失。你能够忍受吗?你能够忍受这样的真相,还是愿意选择一个虚幻的安慰?”
“…………”
“我们无法选择。你所能够做到的,只是接受它。平平静静的,接受它。”

方莉离开童维的时候正值高考前期。她的理由是要好好复习以考上大学。这是个很好的正经理由,所以理所当然的,童维和我都十分并十二分的相信了她。所以当她和苏海峰双双出现眼前的时候,我的脑子是有些呆滞的。
不过从苏海峰身上我看出了方莉一贯的喜好,也是从他身上我看出了方莉不再有什么所谓的找寻态度。她不再被童维的伤害所困扰,她的找寻已经完全开放宁滥勿缺。是的,苏海峰看起来和童维没什么不同的,都是英俊高大看起来异常沉默。同样是艺术青年,童维搞油画苏海峰搞音乐。都是搞艺术的,多好。都是有气质的艺术青年。有理想有抱负对世事不屑一顾除了他世界再无伟大不用去担心明天不用去担心亲人甚至不用去担心他自己的生活。是的。是的。当我看到苏海峰的时候,我已经完全远离了方莉。我知道,我们必定会走上两条不同的道路。我知道,我不允许自己随意破坏我那苦难深重的母亲,她所赐予我的身体。这不是我的,它所有的血液、脂肪、体液、欲望、伤痛、疾病、饥饿,都不是我的。所以我不能够支配。我没有使用权。
当我看到苏海峰的时候,实际上我早已脱离身体逃开他们的身边。但是我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我的双腿走近了他们我的嘴巴微微动着我说你们好你们好天气真是很热啊……
母亲,当你不厌其烦得告诉我你多经受的苦难时。当你不顾一切的在我面前与父亲厮打吵闹的时候。当你对于我的寂寞我的恐惧不屑一顾的时候,你就应该想到,我的灵魂,早已经不属于你了。
你让我过早的长大,你让我过早的知道了父亲及他所代表的男人,你让我明白了这世间本无拯救。你让我明白了生命不过是一场闹剧。所以你那亲爱的女儿,已经不再可以学会相信。你那亲爱的女儿,过早地开始了她绝望的旅途。
这样你为什么又开始恐慌?这样你又为什么要强迫我去融入人群之中?是不是当你听到他们说你的女儿是一个怪胎的时候,是不是当你听说你的女儿从不表现出尊敬的时候,你开始觉得她对不起你如此多灾多难的忍受生涯?你是不是就必须要她尝尝难过的滋味?是不是?是不是我一旦不再承认自己的父亲,是不是我一旦不再孤独行走,是不是我一旦融入庸俗大众,你就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满意于你那亲爱的女儿了?
你又能够把她的苦难,置于何处?

母亲回到姨妈家的时候,她脸上的泪水与浑身的雪花终于让一家人没有再张开他们责难的嘴。我的母亲把事情大概说清楚之后就裹紧被子里睡过去了。但是这简简单单的一觉却奇迹般的让她重拾勇气。于是在北方异常寒冷的冬天里,我的母亲,开始了她漫长复杂的自立过程。
首先她要把户口定下来。于是我的母亲,每天都在寒风之中从温暖的床上爬起来,冒着寒风走两个小时的路去找人落户口。每天早晨,每一个漆黑的早晨,我的矮小的母亲,独自一人穿过许多陌生的简易帐篷,将恐惧硬生生吞回肚里,将漠视与轻蔑当成家常便饭,每天每天,最早一个到达政府大楼门前,一坐就是一整天,谁赶她都不走,谁骂她都不管,直到所有人都下班,我那可怜的母亲,再夹着那份被保护得好好的户口,忍着饥饿与严寒慢慢的踏上回家之路。
就这样过了整整半个多月,我的母亲,凭着她的执著终于让他们屈服。她的户口终于得以落下。就在那天晚上,我的母亲,怀揣兴奋与饥饿走在回家路上的时候,看到了我那终于不忍心再看着母亲受罪的姨父,默默地站在漫天大雪的苍茫路上,静静地等着母亲的归来。
母亲的眼泪,有各式各样的理由。但是如果是为了幸福和感激,我想这还是她生命之中的第一次。只是为什么这样的泪水就不能多一些呢。为什么我们的泪水,总是不能为了幸福和感激而存在呢。
八 迷 之九
    自此我的母亲终于不用再为了粮票忍受责难了。接下来正是登场的就应该是男人了。首先是一个母亲没有说出名字的男人,一个大城市里的知识青年,他的妈妈看上了我的母亲,把母亲接到家里住了一个星期。母亲觉得他家里条件不错又是很有前途的一个男人。虽然母亲并没有告诉我,她是否喜欢这个所谓的很有前途的男人。
但是最终这个男人没有获得母亲最后的信任,在母亲帮他整理书桌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相亲的纸条,我的母亲,虽然忍受了这么多的磨难,虽然非常想依靠一个男人将自己带进繁华城市,但是这样的事情,对于我的母亲来说,还是接受不了的。这个男人,竟然在双方都见过家长的情况之下,还要背地里去相亲。这又算什么?是对她不满意还是另有所图?
于是我的母亲,没有告诉任何人她秘密的发现,独自一人回到姨妈家并写信与那男人断绝了关系。于是他那强悍的妹妹,以我母亲玩弄了她那优秀的哥哥为由,开始了不遗余力的从不间断的谩骂时光。世事永远都是这么的奇怪,我的母亲,为什么就不能将她看到的说出来,那个男人,竟也不来作任何解释,任由他那泼妇般的粗壮妹妹每天每天,杵到姨妈家门口撒野。或许这就是我母亲的那个年代,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作为我来说,我是无法理解的。

或许也是因为我没有身临其中。这个世界对我来说永远是奇怪而不可忍受的。虽然我说不出我一直以来为什么就选择了沉默对抗,虽然我说不出为何就是与大多数人思维不同。只是我从来都是清楚的知道,这个世界,它从不属于我的思想。而我的痛苦,别人是没有感觉的。所以不应该去要求他人的理解与同情,人人关注的都是他自己,而对于你,他们是不会有多么关心的。至于你的痛苦在他们眼里,也只不过是无病呻吟。他们会在你倾诉的时候装作同情可怜,一转眼就当笑话讲与他人。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并永不间断。
所以可以说,这个世界,早已被庸俗击垮。没有人能够从这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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