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说:“河南、山东人都很脏,一生只洗三个澡:生下来时一个,结婚时一个,死时一个。这年头河南人最不容易:好不容易有座山,却是平顶山;好不容易有家酒店,却是驻馬店;好不容易想结婚,却洛了阳;好不容易找个老婆,却开了封! ”
美琳知道广东人的院落都清洁得点尘无迹,哪怕院子再大,地面都干净得可以脱了鞋子走路,无论怎么走脚上都不沾一星一点灰尘。
小年“二十三”后,广州虽没有内地冷但气温也很低。东风拂动梅梢携来阵阵香气。货箱上的灰尘随风飘着。工人们吃力地哼嗨哼嗨搬着沉重的货箱。水管哗哗地流淌着恨不得冲尽所有的浮尘。美琳想这也未免太浪费水了,想冲刷等搬运完货物之后也不迟。这时候她看到西装革履的老板好像拿水管拿累了双臂,就随意撩在地上。一个灰头垢面的民工正从水管旁经过,过多的出力汗流使得他很渴,捶着后腰背弓得像虾米,拿起地上的水管就对着口猛灌,饮牛般的,嗓子里响得咕咚咕咚。西装革履的老板一见这民工喝了他冲地板的水愤怒得面部扭曲,黄世仁般从民工手里夺过水管,又武林高手般地照着他胸腹处踹了无数连环脚,并恶声恶气地骂出一连串听不懂的广东话。
看到那民工杨白劳般捂着胸口跪倒在地求饶,正在提着行李行走的美琳心瑟瑟发抖眼冒火花气喘不均地放下行李,一下子堵到“黄世仁”面前,指着那瑟瑟发抖的民工,操起标准的普通话:“老板,他喝你这口水值多少钱,我给你!犯不着这样整人吧?上有天下有地中有法律。打出人命不好交代吧?现在是法制时代了!”
那老板看到衣貌不俗的美琳近前阻止,在一怔的瞬间停止了叫骂和武术演习。美琳搀起那民工,他连谢谢也不说就一瘸一拐地继续搬货,想是怕扣工钱。
路见不平一声吼,吼完继续往前走!美琳想到这句话就扬起嘴角,映着阳光的双眸灿若朝霞。
美琳拎着皮箱来到马路边等车时又听到那老板泼妇骂街般的骂着一连串广东话,回头看时见他正指着她,想是看清了她不过一个外省打工妹,也敢冒充英雄多管闲事,而他刚才竟然被她唬住!
路边车辆喧嚣,冻云嗖嗖,风搅动着空中漂浮的梅香。一轮旭日明灿灿地搁浅在苍穹中,苍苍凉凉的几无温度。城市的摩天大楼在空中相互涌挤着,犹如平静海面上的波浪起伏。这是她生活了一年多的地方,美琳用依依不舍的目光回望着白云宾馆,这个她曾寄予无限希望的高大建筑时,不觉涌起绵延的痛。原以为它可以承载梦想,原以为它可以成为依傍。不料它与她之间竟有着天梯般难以攀越的距离。它看起来突然那么陌生,像是一栋凡尘之体不敢渴盼走近的琼阁瑶庭。
感伤地摇摇头,香樟树在头顶摇响着,那声音渲染着寒冬的荒芜。她仰望远方那高耸如云的大楼,突升出一种空前的陌生、迷失感。
被绊倒了,爬起来后再哭。美琳挥手拦了一辆出租。
乱,是佳人
梦,为谁而落?月,为谁而过?晚霞将西天织锦为毯,梅花在晚风里香远益清。许多天来,太多的困扰将美琳生机勃勃的躯体禁锢于漠然而机械的面具之下,生命宛如一潭充斥着腐枝败叶的浓稠死水,荡不起一丝激情的涟漪。每一种创伤,都在把认推向成熟。红尘纷扰过客匆匆。已去之事不可留,已逝之情不可恋,能留能恋,就没有今天。
接近六点时天幕已经拉下。土地资源局的办公楼掩映在一片苍松翠柏中,静谧如画。美琳关上电脑,依窗叹息幽思宛转,望着一行燕子渐渐远去,淹没于一片落日余曛。回忆可以复制,感觉却不可以,过往的所有再也粘贴不到现在的脸上。
小楼阵阵萧杀风,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
初到广州的那晚美琳被赶,无奈中走出小巷拐向一条大街,向前来到一个“东北饺子馆”门前,一位面目慈祥的妇女坐在那儿,大约四五十岁的年纪。美琳上前铺展开纯美笑意:“阿姨好!这里招工吗?”
那妇女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美琳一番,面色厌烦语气干脆:“不招不招,快走!”摆手示意她离开。
看屋里壁钟指向十一点,惶急和不安在心底泛滥,美琳目流企盼、哀求:“阿姨,我可以帮你干活到关档,在这儿凑合着睡一晚就走。”
那妇女眼里射出警觉的光:“不行不行!”往远处指着:“那里有旅馆,一百块一晚,干嘛要往我们这儿凑合!”
一些东西在心底破碎,美琳眸光忧郁:“阿姨,让我的行李放你这儿一晚明天来取,成吗?走很多路,我都拿不动了。”
那妇女思索片刻,再看看美琳的脸说:“使不得,我怕我这成窝藏赃物了。”
强者不是没有眼泪,只是可以含着眼泪向前奔。彻骨的冷意弥漫了美琳身心,正要往前走,包被人从后面拽住。遇到打劫的了!她一身冷汗地回头,见那黑脸大姐正对着她,满面歉意:“你是个好女孩啊,大姐不该为难你!走,咱回去住,啥时候找到工作啥时候再走。”
黑暗的天空突然裂开一道明亮的光斑,夺人眼目,美琳叫了一声大姐,泪流满面。此刻,神魂飞升;此刻,感激涕零。
不管能赚到多少钱,美琳没再踏进“广州迷你夜总会”的门槛一步。在劳动市场上奔波了几天才知道,正常人找一合适工作比残疾人找一不合适对象还难。
老天有时候睁眼有时候闭眼,因此人总不至于永远陷入逆境。毕竟有年龄优势,在荒芜的心绪中迭延几日后,美琳的工作事终于尘埃落定。经大姐帮忙,她通过应聘到了广州市的白云酒店做前台服务员,包吃包住,月资两千,时间是三班倒。美琳这时候就又觉得自己蛮幸运的,连文凭都没有,又无任何专长,居然找到这样一份不算辛苦的工作。每每坐在服务台后面看着暖洋洋的阳光从玻璃门投射而入,她一颗年轻的心总会得到莫大的鼓舞,另有愉悦、满足。这里当然也有从事特殊服务的小姐,但那是老板和妈咪的事。每个人只须尽好自己本分,不须对身外事指手画脚干涉。
白云宾馆位于繁华的街区,是四星级酒店。它之所以在同行业的许多四星、五星级酒店中脱颖而出声誉颇佳,还因着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和火车站毗邻;周围有大型商场、超市和饭店;外塑形象内抓实效,有着完善的内部管理和优质服务体系。
总有许多意外和措手不及,非当事人所能把握和控制。
美琳愿意超越梦想一直在这里干下去,却不曾料到,仅干了一年多时间,就被炒了鱿鱼。
和所有年轻靓丽的女孩子一样,美琳发现在所处的任何环境中,最易于遭受的就是性骚扰。
一年多后的一天,炫目的太阳光在玻璃橱窗上熠熠生辉,非业务繁忙时段顾客寥寥。美琳双手托腮观望着玻璃门外的街上行人匆匆,冷气在头顶嘶嘶地吹着凉爽的风,十分惬意。
“靓女,看什么啦?”随着一声询问,美琳回神,扭头,一男子玉树临风静立,二十多岁年纪,面如傅粉,目光痴痴。他灿亮如星的黑眸透射出温润笑影,声音清朗若珠玉碰撞。
美琳急忙站起,眼波恭谦:“老板好!”
服务台里的另一江西妹也急忙凑过来,满面的笑意在丰满白皙的圆脸上溢开:“帅哥,帅哥老板来了。”笑得明艳如花,递上一杯茶。
“别人一夸我我就担心啦,担心别人夸得不够啦!”他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在白净脸上荡开,一句话把两位美女逗笑,特有成就感,双目流彩:“我们的宗旨是为人民币服务啦!为了人民币,我们要服务好每一位上帝啦。”这老板“为人民币服务”的口头禅后面有了新意:“今晚腊月二十三,是传统的小年啦。我们就要关档啦,我请所有员工提前吃年夜饭啦。”
美琳点头的同时听到江西妹竖起手指声音脆响地叫着:“嘢!”欢呼雀跃。
美琳笑着道谢,一些微妙的反感情绪在心里泛滥,眼波流出烦闷、怅然。少女之心脆弱而敏锐,她不喜欢他那双灼灼生辉的眼,总是X光似地,在她身上反复浏览。他整天慵懒闲散无所事事的样子,总是拥有大把闲得无处打发的时间。他不来则已,若来了不是坐在大堂旁边的沙发上和人神侃就是目光在过往的年轻女人身上往返。他的言行完全随意,从不掩饰内心的观点。也许,白云宾馆是属于他的王国,而他这个国王,则完全可以随心所欲挥洒自如,无须任何自我约束和回避,更无须任何顾及。
他曾经的一段话使他成为美琳终生难忘的人。那天他和几个哥儿们酒足饭饱后,坐在大堂旁的沙发上喝茶聊天:“。。。。。。人一辈子图个什么啦?就一句话:生的伟大,死在花下啦。人的桃花运TM的跟生理周期一样,都是一阵一阵的啦。这广州的饭店旅馆酒店洗脚城美发店,我统统交代过啦。哪里哪儿来了处级,他们就会通知我啦。只是这处级现在太难找啦,许多TM的都骗人啦。”他叼着烟卷仰着头,满面得色:“我玩过的正宗处级有三十多个啦,最小的十三岁啦。我仔细想想,正处和副处都没多大区别啦。。。。。。”一张女人般白净的方脸上溢着民族英雄般的荣耀,完全违背广东人的长相秩序,亮眼在灯影里向美琳身上转溜。
美琳多次听到员工们私下里的谈论,说这老板会生活,整天闲得五脏生烟。外事委托给一个有着政府官员亲戚的副总,内务委托给一个有胸有腰有臀的美貌秘书。有事秘书干,没事干秘书,生活过得真叫一个滋润!
美琳每见他在大堂一角的神台前磕头焚香,就如同在乡下时见到那些常做鸡鸣狗盗之事的基督教徒,觉得生活中处处都是幽默、讽刺,便暗道:“崇的什么佛?世界上最大的教堂也装不下你的罪恶!”
在这个美女如云的地方,他那含义复杂的目光总是如影随形,令她的灵魂不得宁静。如今的众目睽睽之下,他笑对美琳言之凿凿:“山东妹,我想泡你很久啦。”看似调侃实则调戏。
美琳暗道这人真TM犯贱:兔子不吃窝边草,何况质量又不好,何必非在身边找?美琳从来认为使人脸上贴金的是人的内在价值和人格魅力,而不是徒有其表。
和美琳搭班的江西妹和美琳同仇敌忾地向老板翻起白眼:“不要惹恼我,小心我把你从潇洒哥变成犀利哥!”
老板指着江西妹对大家嬉笑:“本无意与众不同,怎奈何品味出众!我喜欢这个闷骚女人啦。在别人面前闷,在我面前骚啦!”
美琳见江西妹竟然笑得像婚宴上的新娘子,双颊绯红,黑瞳喜悦之波四溢,拿起小镜子不停地照着,像新娘子等着来迎娶的花轿。她好像天生就是用来被他调侃的,一个孜孜不倦,一个乐此不彼。
真是郁闷!美琳垂眸思索的时候又听老板道:“山东妹啊,看你这样苗条,怕是营养不良啦。俗话说药补不如食补,食补不如阴阳互补啦。要和哥阴阳互补一下,一准你会像她一样丰满,更加迷人啦。”指着江西妹。江西妹青春妙龄身材中等,丰满的胸臀丰满的娃娃脸,皮肤细腻而莹白,对好色男人来说,应是一性能优良的打火机,货真价实。
江西妹悄拽美琳:“告诉你啊山东妹?男人都是演员,一看见漂亮美眉眼就圆。”
美琳早已收尽笑容,接着老板的话茬:“既然是哥,就要正经些。”面色凝寒。
江西妹粉颈一扭对着美琳:“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传说;不要迷恋哥,嫂子会揍你!”
老板朝江西妹嗔道:“别提嫂子!看到她我连食欲都没了,还谈什么性欲?”把手上烟卷放进嘴里,边吞云吐雾边豪情万丈:“我:玉树临风,气宇轩昂,剑眉星目,风华绝代,不羁倜傥,还有健壮的体魄强而有力的臂膀,外刚内柔的性格,野性中带温顺,忧郁中带放荡。简直就是男性的典范,你们女性的恩物啊山东妹!”
美琳眸中流泻怒气,面色凝寒:“我的恩物是苹果,我会吃了它!你们男人不老说女人是衣服吗?这儿没有适合你的款。”
那老板呵呵一笑亮眼闪烁:“人在江湖飘,谁能不闷骚?男人就是男人啦,大脑喜欢衣服的质地,眼睛喜欢衣服的款式,什么适合不适合?越新越好啦!山东妹,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大家开心一下啦?”歪头盯着美琳的脸,像收藏家在欣赏古玩。
他为尊不尊。美琳轻蔑的视线浮光掠影般,在他脸上停留一瞬:“姐不是蒙娜丽莎,不会对每个人微笑。”扬起下巴看着门外。
“小关你像个高傲公主啦。”老板视线一转:“我又不是王子啦,为什么所有遇见我的囡囡都以为自己是公主啦?”吐出一圈烟雾。
美琳看到一个衣着华丽的少妇拉着一条贵妇狗走到电梯口,对大堂站着的保安道:“来见一个远道的朋友啦。我的贝贝很听话啦,会在卫生间里便便啦。”按开电梯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