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口忍不住问:“夫人可要陈某回避?”
余寡妇白了他一眼,没好气:“没良心的东西,自个儿没用也就罢了,奴家这可是在帮你,合着你还是个白眼狼!”
黑衣少年气得瑟瑟发抖。
正在僵持不下的时候,展茹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气走丹田也飞身上了屋顶。
扶住黑衣少年:“师兄,没事吧?”
余寡妇补了一句:“陈掌柜我说错了,你这小娘子才是真的白眼狼。”
陈青口继续摸鼻子:“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余寡妇真人不说假话:“掌柜的还谦虚上了,你别跟我说,你没救过她。”
陈青口苦笑再苦笑,有啥事都被这女人说了去。
展茹回过头用惊诧的眼神直视陈青口。
陈青口还是死不招供:“余夫人说的是哪门子的事儿,陈某不记得有这回事。”
展茹怯怯地问:“陈掌柜,我们能走么?”
陈青口只得回话:“姑娘请便,只是您这位朋友砸了客栈的窗子,我看修缮一下,怎么都要一两,不如请这位小哥出了这钱。”
余寡妇补充:“瓷公鸡嗜钱如命,你们要是这么走了,我看他一晚上都睡不着。”
黑衣少年握紧了拳头。
展茹为难:“我走得急也没带银两。”
余寡妇倒是什么主意都能出:“既然没有钱,只能拿人抵,今晚展姑娘就留下来陪我们陈掌柜。”
黑衣少年眼露凶光,将一锭银子从怀里掏出,远远地抛在草丛里,陈青口飞了出去,几乎跟银子同时落地。
他弯腰捡起,掂了掂怎么都有十两,郑重地揣了起来。眉开眼笑。
除去赔给客栈的,还有赚,很好很好呢。
黑衣少年给了钱与展茹两人消失在茫茫黑幕中。
余寡妇说:“陈掌柜,见者分一半,行里的规矩。”
陈青口摸摸头:“有吗?这样的规矩我咋不知道呢?”
第十一章 县试
绝色公子终于也有了宿醉后头痛欲裂神志不清的初体验,清风给灌了好几碗醒酒茶完全不顶事儿。于是,病急乱投医。请来神婆夹着火符跳了一圈鬼舞,边跳还边脱衣服的那种,跳完了绝色公子更是迷糊,连眼睛都不太爱转了。人家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这话果真是前人的经验谈。还是余寡妇有办法,对着他嫣然一笑,轻语:“再不醒就把你送回富贵山庄去~”富贵山庄!这四个字掷地有声,如晴天放了一个大屁,可算把绝色公子的七魂六魄招了回来。
陈青口找到机会批评余寡妇:“以后,这么烈的雄黄酒,可不准往外拿。”
余寡妇要是听他的那就要等下辈子了。狠狠踩了他一脚。
英雄馆的门口,排起长长的队,都是来参加县试第一场的。平日里不知道世上还有那么多贼。这里可好,贼子贼孙大聚会。您还别说,很多都是外地来的呢。背着铺盖的贼不在少数。有些人单枪匹马地来,正在零时组队。
“哥哥,你偷了多少年啊?被抓住几回啊?”
“兄弟,不瞒你说,哥哥从穿尿布开始就不老实。衙门口常去常来,里头有我独门独户一间!”
陈青口遮脸,他好歹是有头有脸,有鸡可卖的掌柜的!走一步喊一句“荒谬!”
清风小包和小球可算掌了脸,东看西瞧眼睛都不够用,还有那些会做生意的人,在英雄馆门口卖茶叶蛋,烧饼,还有看面测字的。
陈青口也很想摆摊,摆摊多好啊,多和谐。总比在光天化日下,承认自己是贼来得光荣。
从心底里,他还是不能接受他是一个贼的事实。
“谁偷了老子的钱袋子?忒不厚道!谁啊谁啊!”有个肥得不能再肥的络腮胡子叫叫嚷嚷。
陈青口赶忙摸自己的钱——还好硬硬的还在!咋就多出了几袋,奇怪了。
被络腮胡这么一提醒,很多人都摸钱袋,没少的就不吱声,少了就哭天喊地。
有人劝络腮胡:“就这点斤两,还是别丢人现眼,早早回家去吧!”
络腮胡不干,非要一个一个搜身,群贼更不干,谁身上没点见不得光的东西。三脚五脚把这人踢了出去。这真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陈青口鄙夷地叹气。
总算从馆里面出来些个人,瞧着也不是什么喜庆的主。昨天领了号,今天只要顺着号入场就可以。陈青口他们等到晌午,吃掉三轮烧饼才被叫到。
小球和清风还有傻子在外面等,暂且不提,领着陈青口他们进去的,还算是个热脸人。一路上话也不少。说:“四位英雄,咱这里分四场试,每人只准赛一场,四场皆胜的五日后才能参加第二试。”
规矩简单明了,陈青口只顾着整理他的绸头衫,风流,这么多人面前,一定要顾及风流两字。
小包像是进了大观园,瞅哪儿都新鲜。一不小心就丢了,还好余寡妇眼尖去寻了回来。
馆卒打哈哈:“您几个可别丢了。咱这里不足四人不让比试!”
不多时,带进一个院子,小院儿不大,还挺干净,这季节种的都是菊花。一排四间砖瓦房,青砖铺台,红漆的大门。四门上十六把锁。
第一关,开锁。
馆卒问:四位,这一关谁去?
小包自告奋勇。小孩子么,嘴上没毛。猴子屁股向来是坐不住的。
从院子里拔了一根草,似模似样地去开锁。
一盏茶后。。。。还是一把没有开开。
其余三人肚肠都痒,这么耗下去耗到什么时候。
余寡妇,展开脂粉扇,跟馆卒聊家常:“小哥,您家几口啊?家里几个娃啊,男娃,女娃啊,住哪儿啊。。。”
余寡妇不跟人说话还好,一说起来,那简直是粉面带笑。说得馆卒找不到北。
陈青口耷拉着袖子,晃到最远的那间房,往里张望。然后一间一间看,看完之后站回到老地方。
小包忽然就能开锁了,每把锁似乎都没有合上,一碰就开。
小包这个高兴,我开,我开,我开开开。。。。。
馆卒的舌头伸得老长,叹:“高人,高人啊,我带过那么多场,就您几个开锁一点都不费力。”
小包洋洋得意。吹嘘了好一阵子。
这里的院子还真多,一进套一进。第二个院子就宽敞了些许,十八般兵器插了七八个兵器架子。院内还有草环红把,看来这是个比划真功夫的地方。有几个教头站在外圈,身上都收拾得很利索。短衣襟小打扮,像是要过招。
馆卒试探:“这一场比试兵刃,哪位爷出来伸伸手?”
绝色公子自告奋勇:“某愿一试!”
有位七尺多高,蓝棍裤,薄底靴,关公脸的教头提了柄大环刀,站到圈内。抱拳说:“英雄,架子上的刀,任君选!”
绝色公子不含糊,取了龙麟刀站到中央。亮了一个夜战八方藏刀式,关公脸的教头微点头,就与他战到一处。
陈青口看在眼里赞在心头,八卦万胜金刀法,这富贵山庄还真有些绝学。
教头一刀力劈华山,奔绝色公子的头顶,绝色公子顺水推舟,偏了过去,一腿屈一腿直,一招卧看巧云,以静待动。教头将刀带回,劈他的大腿,他滴溜溜黄龙大翻身,又躲了过去。
这样的比试,本也不是分你死我活,所以点到为止,绝色公子除了经验上还稍显欠缺之外,刀法占上风。教头虚晃一招跳出圈外,拱手,“好刀法!”
绝色公子也拱手:“先生请了!”
接下来比了剑,舞了枪,耍了一百单八路方天化戟,教头们都不住地点头。这孩子再练几年必定有所作为。
最后一试是弓箭。
馆卒也多嘴,说:“只要公子箭中红心,这一场就算过关!”
绝色不乐意了:“什么红心?明明是黑心!”
馆卒从小到大没有听说过黑心。还想再啰嗦几句,被小包一把拉住。“就是嘛,什么红心,明明是黑心!公子爷您就射吧!”
绝色公子很得意,百步穿杨,三箭连发,正中红心,哦不,黑心。
馆卒的脸笑开了花,比他自己过关还高兴。一路上手舞足蹈,说:“还没见过这么痛快过关的爷们!您几位太神了,神啊!”
第三关的场地很诡异,一个小黑屋,四周不透风。
馆卒说:“这一场比的是智谋!”
余寡妇说:“不用动刀动枪的适合我这种妇道人家。”
好吧,陈青口可以姑且当她是妇道人家。
余寡妇进去,馆卒和陈青口他们还没说上十句话,余寡妇就摇着苏绣的扇子出来了。
馆卒以为出了什么漏子,很紧张:“怎么?”
余寡妇笑:“都妥了!走吧”
馆卒不信,进去看,出来的时候眼珠子都掉眼眶外面了。
小包和陈青口好奇里面究竟比什么,余寡妇不说,馆卒也不说。
越问越不说。
陈青口想自己看个明白,也被他们阻止。
不明不白地赶去下一场。
绕过凉亭走过假山,踩着鹅卵石子铺的小径,小风一吹,红叶在枝头摇摇欲坠。陈青口很有兴致地观赏着风景。附庸风雅地吐着诗句:“秋风起兮佳景时,吴江水兮鲈鱼肥。”小包在他后面一不小心就能踩到他的绸头袍子。
问:“掌柜的,您哪只眼睛看到鲈鱼了?”
陈青口说:“看是没看见,我闻见水的味道了!”
小包骂他缺弦儿,就走前头去。
转了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
碧汪汪一坛湖水,湖中心凉亭里扎着彩球。小包回过头来拉陈青口的袖子:“掌柜的,这下瞎猫遇上死耗子了,还真有湖!”
非但有湖,还不浅,湖边还有不少人。
馆卒一张手:“几位先在这里等。”就匆匆去了边上的凉亭。
小包手搭凉棚,拢目光:“那不是御猫一家吗?”
绝色公子,余寡妇和陈青口也都看见了。非但有御猫一伙,还有些半生不熟的旁人,刚才候在门外的时候似乎都见过。
馆卒向头儿们报备完毕。回到他们身边。
清了清嗓子:“这位陈爷,咱这是最后一关。看见没,看见没?这些都是过了前三关的英雄。要求很简单,谁能衣不沾水取了湖中的彩球,就算胜!”
小包挠头:“这么远的距离,水上飘都飘不了那么远。”
馆卒一指湖里:“湖底有桩子,水下三寸,至于怎么过去就要看各位的本事!”
余寡妇说:“今儿晚喝什么酒庆祝?要不要昨天的那种?”
绝色公子难得反应这么强烈:“不行,不行!”
陈青口笑,看来余寡妇知道自己胜券在握。
馆卒还在喋喋不休地介绍规则:“那厢有铜锣,锣声三响之后,就凭本事各展所学。注意,一定要注意,长衫就别穿了,还是换短打扮吧。”
陈青口为难:“吾就这一身衣裳,脱了你让我穿啥?不脱不脱!”
馆卒咂舌:“行行行,不脱也行。”
铜锣三声,当~ 当~当~
每个人都摩拳擦掌,展家那边派的是个女娃,究竟是展茹还是展絮隔这么远不可知。除了陈青口别人都有合适的衣服穿,甚至还有人穿了分水衣,以防不测,事实上别人早就把各种行头带在身边,只是我们陈掌柜舍不得他那几套宝贝衣衫。
陈青口的身体很棉很软,他就像风中的残叶,你看着它要落,它其实还挂在树上。飘乎乎飘乎乎,陈青口的脚尖贴着水面,一飘一落就快到湖心亭。
耳边听女子呼:“啊呀!”
陈青口分神,暗叫不好。八步赶铲急纵身来到湖心亭。
取了彩球挂腰间,往远处看。
那个不知道是展茹还是展絮的姑娘,颤颤巍巍站在一根水桩上。进退不能。
陈青口眉心打结,三飘两飘来到她身前,两人隔着一木桩的距离,陈青口不往前走。
抱拳:“展絮姑娘保重!”
就自个儿又飘回岸上。
余寡妇拉着他的耳朵使劲骂:“没出息!看见人家姑娘骨头都酥了是不是?”
小包说:“那为啥不去救?”
聪敏如余寡妇也不明白:“你为啥不去救?”
陈青口心里话,换成茹姑娘咱不就去了嘛。
馆卒接过彩球高举过头,表示全胜。陈青口他们说说笑笑就回出门去。
第十二章 意兴阑珊
晚上被灌了点酒,陈青口也会做梦,梦见一些他遗忘了很久的事。
那一年夏,陈青口六岁,天气燥热,爷爷出门前吩咐,让他在院子里站马步,没到钟点不能动。
第一滴雨下在地上,晕开,有鸡蛋那么大,陈青口望望天,害怕。爷爷知道他调皮,用最粗的链条把门反锁了。不让他溜进屋去偷懒。雨滴打在水塘里,四溅开,水塘像开了锅的绿豆粥,不停地往外咕嘟着。雨越下越大,陈青口站的地方已经被淹了。一脚的水,一脚的泥。
一整块黑云压头顶,跑不了,没处跑。轻功他只学了心法,要说上墙,那真的是难、难、难。
邻居的篱笆扎得老高。
水塘里的水正在往外溢。陈青口在院子里找了一个高点,雨从八面往身上打。水已经漫到他的大腿。
无助,他在雨里哭喊。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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