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绯青心中一动,想起自己小时候,每逢生病,师父或大师兄总会下山买个糖人送到她嘴边,久而久之,她也养成了生病便要吃糖人的习惯。
又想到阮紫崖当日所用的那柄短剑,竟与影山剑谱中所绘的“留痕剑”极为相似,这柄剑与“聚影剑”同为影山至宝,师父曾以此剑赠与师母,师母死后,留痕剑便随着她棺木一起下葬,为何会出现在阮紫崖手中?
而阮紫崖当日所用剑招,亦有几分影山剑法的影子……
她姓阮,师母名字中刚好也有个“阮”字,莫非……
李绯青呆呆看着阮紫崖,心中答案呼之欲出,却仍觉难以置信。
慕容无痕沉声说道:“她现已走火入魔,性命就在旦夕之间,你与她师出同门,修习同一路内功,与我联手,合力疏导她体内内息,或能救她一命。”
李绯青低声道:“她……她是……”
慕容无痕目中露出焦躁之意,不耐道:“她便是你二师姐穆青青,你忍心见死不救么!”
李绯青再无犹疑,点了点头,两人盘膝坐于阮紫崖身子两侧,分别伸手握住她一只手掌。
李绯青默运内功,将真气缓缓注入阮紫崖手心,觉察她体内立即便有一道真气与己感应,那股内息中正柔和,正是影山派的玄冂正宗内力。李绯青加注内力,引着那股内息向她奇经八脉散去,却突觉一阵冷意,一道阴寒之极的真气骤然蹿出,与己相抗。李绯青只觉阮紫崖全身微颤,心知两股内息交织之下,稍有不慎,她便会当场吐血身亡,额间不由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正在危急万分间,另一股阴寒内息源源涌来,将那道真气包裹其中,李绯青心中一定,继续缓缓疏导先前一道真气,在阮紫崖体内运转了一个周天,将之尽数融于她奇经八脉之中。
这一番功夫做完,李绯青已是全身大汗,睁开眼来,见慕容无痕面露喜色,朝她微微点头。
又见阮紫崖呼吸已平稳了许多,眉心微蹙,低吟一声,渐渐苏醒过来。
她睁眼见慕容无痕与李绯青两人都在身边,不觉一怔,想起昏迷之前,自己全身麻痹,呕血不止的情状,心知大限已到,轻轻叹了口气。
慕容无痕握着她手掌,低声安慰道:“放心,李姑娘与我合力为你疗伤,定能将你治好。”
阮紫崖眸色一变,喘息着道:“谁让你找她给我疗伤的!”
李绯青见她神色急怒,怕她又再呕血,忙道:“二师姐,你别生气……”
阮紫崖身了僵,缓缓道:“你知道了?”
李绯青点了点头,轻声道:“慕容无痕告诉我的。”
阮紫崖看向慕容无痕,目露疑问之色,慕容无痕微微一笑,却转头向李绯青说道:“你可以回去了,明日一早再过来为她继续疏导体内真气。”
李绯青心中虽有许多疑问,但知顾卿云此刻只怕正忧心如焚,当下不再多言,匆匆转身离去。
阮紫崖待她离开,轻轻开口问道:“你早已知道了?”
慕容无痕笑了笑,道:“开始只是怀疑,后来察觉你体内那两种真气,又见你处处针对詹家堡,便又确定几分。”
阮紫崖沉默片刻,忽道:“你与李绯青合力为我疗伤,若是她趁你化解真气时突施偷袭,定会令你当场丧命,你不担心?”
慕容无痕失笑道:“这小丫头心思单纯,怕是想不出这样的计策。”
他看了阮紫崖一眼,又道:“何况若是如此,你必会因此呕血身亡,她对师门情分看得极重,又怎会忍心加害自己的亲师姐。”
阮紫崖心知他嘴上说得轻松,实则自是担了极大的风险,这对常人来说已是不易,又何况是慕容无痕这样心思深沉之人。
她想起昨日逃入雪谷后,便即手足麻痹,难以动弹,若不是慕容无痕突然出现,只怕早已葬身于寒冰积雪之下,而钱家庄内,出手放火助她逃脱的,想必也是他无疑。两人本应是势不两立的冤家对头,却偏偏是他数次出手相救。她一时思绪翻涌如潮,重伤之下,竟是难以抑制心绪,心头烦躁莫名,呼吸渐转急促。
慕容无痕只觉她手心阵阵燥热传来,温言道:“你累了,睡一会吧。”说着便欲松手。
阮紫崖忽然反手抓住他手掌,盯着他问道:“你一次又一次救我,到底有何意图?”慕
容无痕想了一想,低声笑道:“我就是要你欠我的情,这辈子都还不清才好。”
阮紫崖默然半晌,松开手来,慕容无痕脱下长衫铺在地上,扶着她睡下,见阮紫崖目光古怪,四处打量着石洞内部,便笑道:“这石洞从外看着毫不起眼,多亏有你指点,咱们才找到这么个好住处。”
阮紫崖“嗯”了一声,对他的话恍若未闻,思绪已飘回若干年前。就在此石洞之中,她赤身露体,只有披垂的长发掩住胸前腹间,一脸窘怒地与那盘膝坐于角落的男子四目相对。耳畔好似又响起他慵懒而低沉的声音:“怕?”
阮紫崖闭了下眼,低声一笑,睁开眼时,见慕容无痕正垂头在她脸前,眼中含着丝许忧虑,正向她凝目注视。
恍惚之中,她竟觉得面前这双眼睛与墨竹有几分相似之处,抬手想去碰触他的脸颊,却又不敢,生怕一碰之下,这张脸便又像无数次梦境中那样,幻为泡影。
便在此时,慕容无痕的声音再次清晰响起:“你是不是累了?”
阮紫崖清醒过来,微微一笑,说道:“我是有些累了。”
李绯青赶回山洞,再见到顾卿云时,只觉恍若隔世,搂住他的脖颈,低声道:“他没对我怎样。”跟着便将进入石洞之后的种种详细说给他听了一遍。
顾卿云虽对阮紫崖身份颇多猜疑,却也未想到她竟是穆青青,他心中忧虑,问道:“明早你还要过去为她疏导真气?”
李绯青道:“嗯,二师姐体内两种真气交缠不休,偏偏不能相容,若要尽数疏导,非得数日之功不可。便是没有慕容无痕相挟,我也自当尽力救她。”
顾卿云低声“嗯”了一声,便未说话。
李绯青与他相处时日已久,见他如此,心知有异,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顾卿云犹豫片刻,说道:“阮紫崖既是你二师姐,便与魔教前教主墨竹公子情意匪浅。”他说到此处,便即住口。
李绯青心中一震,当即想到之前阮紫崖百般设计谋害顾卿云,为墨竹公子复仇之心甚切,如今顾卿云身受重伤,若是她有心加害,自己助她恢复功力,岂不等同亲手将顾卿云送入绝境?
雪谷冰峰(三)
这一夜阮紫崖噩梦不断,一时梦见自己成为废人,被押回影山,当众审判,一时又梦见墨竹站在紫竹林中,笑着向她质问:“为何要背叛我?”
阮紫崖猛然睁开眼来,见四周漆黑一片,一时迷惘,分不清是否仍在梦中,却觉自己脸颊贴着一具结实的胸膛,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拥着。
她心中一动,颤声问道:“墨竹?”
慕容无痕沉默片刻,低声道:“是我,慕容无痕。”
他放松怀抱,躺得离阮紫崖远了些,只觉胸前湿了一片,忍不住问道:“你又做噩梦了?”
阮紫崖哼了一声,背转过身去,却不答话。
慕容无痕等了片刻,见她瑟缩着身子,想是难以耐受如此寒夜,心下不忍,还是将身子挪了过去,伸臂又将她搂入怀里。
阮紫崖挣扎了几下,只听慕容无痕恨声道:“乱挣什么,又不是没被我搂着睡过!”
她心下大怒,却听慕容无痕语声忽转温和,低声道:“那日之后……就没再碰过别的女人。”
阮紫崖怔了怔,慕容无痕咳嗽一声,伸手在她背后一下下轻拍,轻声诱道:“睡吧。”竟是将她当成孩童一般哄着入眠,阮紫崖有些哭笑不得,却觉被他手掌抚过背后,竟莫名有些安心之感,倦意渐渐涌来,过不多时,便即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慕容无痕见阮紫崖虽仍显虚弱,精神却已好了许多,心中不由欢喜。他见天已大亮,皱眉道:“李绯青那小丫头怎么还不过来?”便欲出洞寻她,却见洞口人影一闪,李绯青已走了进来。
当下两人合力运功,阮紫崖体内真气经过疏导,已不似前一日那般紊乱,加之慕容无痕与李绯青配合渐有默契,只用了小半日,便已完成一个周天的内息运转。
阮紫崖出了一身大汗,嘴唇渐渐恢复血色,慕容无痕心知她已无性命之忧,再有几日功夫,她体内真力融为一体,功力便可尽复,于是笑着向李绯青说道:“多谢,此番算是我慕容无痕欠你一个人情,来日定当奉还。”
李绯青冷冷看了他一眼,一语未发,转身离去。
慕容无痕看着她背影,笑道:“这小丫头性子倒也倔强。”
阮紫崖在旁冷笑一声,说道:“你见到美貌姑娘,便给人家迷住了心性,难道看不出她今日神情举止异于往日,方才是故意装出这副模样,好令你不生疑心。”
慕容无痕眸光一闪,神色阴鸷,沉声道:“你是说……”
李绯青回到山洞,默默为顾卿云擦身换药,突然低声说道:“二师姐现已无性命之忧,明日再为她疏导真气,便是助她恢复功力了。”
顾卿云“嗯”了一声,见她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轻声道:“你无须为了我,去做违背自己心意之事。”
李绯青看着他怔怔流下泪来,颤声道:“可是我更想你能够好好活着。”
顾卿云默想片刻,沉声道:“有一个法子,或许可不伤及她的性命。”
入夜。
阮紫崖躺在慕容无痕怀中,想起日间他一番忙碌,融雪烧水,为自己擦拭沾满汗水的身体,不由微微脸红。
慕容无痕搂着她,觉她睫毛在手臂间轻轻拂过,低声问道:“你还没睡?”
阮紫崖轻轻“嗯”了一声。
慕容无痕又问道:“在想什么?……墨竹?”
阮紫崖脸上一红,低声道:“在想明日。”
慕容无痕说道:“你既已性命无碍,明日若那丫头自寻死路,大不了便是功力恢复不得,只能出谷之后再作打算……有我护着,总不会让人欺负了你。”
阮紫崖点了点头,说道:“明日她一有异动,你便须立即出手,否则你我二人皆有性命之忧。”
慕容无痕轻声笑道:“放心,如今你体内真气已不再互相冲撞,我亦有了准备,难道还会怕这小丫头不成?”
他将阮紫崖拥得更紧了些,又低声说道:“快睡吧,今晚不许再想墨竹了。”
※※※※
李绯青整晚辗转反侧,天一亮便睁开双眼,定了定心,坐起身来,服侍着顾卿云吃了些野果。
顾卿云见她神色,知她心中已有抉择,轻声道:“多加小心。”
李绯青默然点头,见天已大亮,便朝石洞走去。
进得洞中,慕容无痕与阮紫崖交换了个眼色,握住她手,笑道:“咱们开始。”
李绯青伸手握住阮紫崖另一只手掌,默默倾注内力,送于她体内,脑中响起顾卿云昨日所言。
“待你二人将阮紫崖真气引于龈交穴时,便立即出手将慕容无痕击毙,此处乃任督二脉交汇之处,或可保她真气不散。”
李绯青并无把握一击而中,心知若是慕容无痕临死之际内息稍有波动,阮紫崖体内真气便会涣散,轻则全身瘫痪,重则当即丧命。想起她是师父最疼爱的女儿,心中委实犹豫万分。
一时又想道:若不出手,难道真要等她功力恢复,亲手将顾卿云杀了?想到此处,便即定下心来,专心将阮紫崖体内真气缓缓沿督脉引向龈交穴。
慕容无痕边引着阮紫崖体内真气沿任脉向龈交穴游走,边在留心李绯青一举一动,他功力高出李绯青许多,感应到她内息愈朝龈交穴靠近,波动便愈加明显,已知她心中所图,唇边微露冷笑,只待她一旦抽离内息,准备向自己下手,便也跟着收力,出手将她制伏。
就在两人真气即将在龈交穴交汇之时,地面忽然微微一晃,慕容无痕与李绯青一怔之际,忽觉阮紫崖真气骤然紊乱,在体内四下游走,互相冲撞起来。
原来阮紫崖入定之后,心无旁骛,地面一晃之下,引得她心神大震,竟致使前两日好容易聚集起来的真气出现涣散之势。
慕容无痕只觉地面又是连番微晃,知是前几日地动余波,不禁暗自心惊:若是李绯青此时出手,要杀我二人岂不轻而易举。
但此时撤掌,阮紫崖必当丧命,他心中略一犹豫,便全力倾注内力至阮紫崖手心,压制在她体内乱窜的真气。
而李绯青却未有动作,只是从旁牵制,引着另一道真气重又向阮紫崖督脉导去。两人一番合力施为,直至傍晚时分,才将阮紫崖体内真气重新纳入奇经八脉。
慕容无痕心下稍定,忽然一个念头闪过脑中:方才压制阮紫崖涣散真气之时,那小丫头好像故意留了余力。
他未及细想,李绯青已长身站起,出手连点他胸前几处要穴。
此番慕容无痕内力消耗颇巨,竟是不及闪避,只觉胸前麻痹,全身顿时动弹不得。
李绯青抽出长剑,冷声道:“慕容无痕,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慕容无痕脸上现出苦笑,心知此番横生突变,自已一时不查,竟着了李绯青这小丫头的道。
李菲青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