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收回了视线,静静地想着事情。
身后却忽而传来两名官员的窃窃私语,声音虽小,却还是传入了他耳中——
“听闻前些日子,张大人新纳了一房小妾,可谓是百般盛宠,却引得张夫人醋意大发,雷霆大怒。指不定那脸上的抓痕,就是张夫人的杰作。”
苏黎微微皱了眉。似这般的家丑却几乎闹上朝堂,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哪有女人不善妒啊,就说我府里那几个,哪个不是成天的闹腾?”却听另一个人又开了口,“总归要闹出一些拈酸吃醋的事来!闹吧,你心烦,可是哪天她若不闹了,你不得更心烦?”
苏黎蓦地回头,脸色极其古怪的看了那人一眼。
那人一怔,只恨自己不该在朝堂上说这些话,还被这位冷面王爷听到,忙不迭的低了头:“王爷恕罪,臣一时失言。”
苏黎沉眸望了他许久,忽而开口道:“那她若是不闹,照李大人看来,是什么缘故呢?”
那李大人战战兢兢,不知他因何这样问,思虑半晌,觉得还是只有如实回答:“依微臣愚见,女子若不吃醋不闹腾,反倒雍容大度,只会有两个原因。其一,她自己做了见不得光的事情,心中有愧;其二,那便是不在乎。”
闻言,旁边那人只见苏黎脸色一时阴沉得更加厉害,忍不住轻轻捅了捅那没眼力劲的李大人,示意他莫要再说。
李大人顿时惊出一声冷汗,待要补救,苏黎却已经又冷着脸转过头去。春日午后,普渡寺中锦瑟所住的小院之内,一株生长多年的海棠开了花,满枝嫣红。锦瑟一时兴起,便让绿荷找了面白绢团扇,仔仔细细的坐在树下画扇面。
很久以来她都没有这种耐心了,如今住到这寺院之中,一颗数年来异常浮躁的心才终于似一点点平静下来,今日方重新拾起了搁下多年的画笔。
到底多年不画,再加上从前也并非擅长,接连画坏了好几张扇面之后,才终于得了一张较为满意的。
锦瑟这才搁下笔,细细晾干,正欲拿去给绿荷瞧,一抬眸,却蓦地发现苏黎不知几时竟站在院门口,静静看着自己!
锦瑟唬了一跳,一怔之后,忽然记起旧朝女子爱以团扇遮面的习惯,便蓦地用团扇遮去了自己大半张脸,只露出水灵灵的一只眼睛,朝着他盈盈一笑:“王爷因何大驾至此?”
那一树红花实在衬得一袭鹅黄裙衫的她太过好看,苏黎心中一时大动,大步上前,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喜不自禁的旋转了几圈,方将脸埋进她颈窝的地方,深深地吸气:“为追寻仙子而来。”
锦瑟蓦地微微红了脸,轻轻推了他一把,不再与他打趣:“你今日又得闲了?”
“你在山上呆了这许久,今日带你下山去走走。”苏黎道。
锦瑟有些疑惑:“咦,莫不是今日京中有什么热闹?”
“京中哪日不热闹?你不是最喜热闹?”
“我自然喜欢热闹。”锦瑟道,“可是你怎的突然这么好心,准我下去凑热闹了?”
苏黎笑着捏了捏她的脸:“你这话说得,倒似我将你软禁在此一般。”
锦瑟微微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苏黎低低咳了一声,道:“再不出发,到了晚上回不来,我便只有将你带回王府了。”
锦瑟蓦地瞪了他一眼,片刻之后,转身跑回房中换了衣衫。
苏黎在她身后看着,淡淡笑起来。
春风斜阳(十三)
天下志之锦瑟无双;已签约出版;春风斜阳(十三)
许是山中日子的确安宁得有些像世外桃源,锦瑟时隔不久再度体味京中繁华时,竟隐隐有了恍然隔世之感。爱睍莼璩
苏黎护着她走在京中最热闹的那条街上,一路重新感觉她曾经最爱的吃喝玩乐,难得他那样的人,竟然拉的下脸来陪她疯。
锦瑟在强行塞了一颗冰糖葫芦与他吃下之后,忍不住笑得眉眼弯弯:“好吃吗?”
苏黎微微拧着眉,良久,冷冷道:“不好吃。”
“啊,那你吃的那颗可能是坏了,你多吃一颗,再尝尝!”锦瑟说完,作势又往他嘴里塞去。
苏黎岂会还任她摆布,捉住她的手,反手将她欲塞给自己的冰糖葫芦塞进她口中。
锦瑟先是一惊,随后还是将那颗山楂吃了下去,一面遗憾的对他道:“这颗真是好吃,你没吃到,可惜了。”
看着她故意摇头晃脑的叹息,苏黎心头忍不住又有些微痒蔓延开来,只恨此处居然是大街,连想稍稍亲密些许都不得。
“二姐?”
锦瑟正在得意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清脆惊讶的呼唤,脸上的笑顿时便僵了片刻,随即才又恢复,转身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四弟:“锦堂,你怎么也在这里?今日不曾上学吗?茕”
“二姐!”锦堂见果真是她,便蓦地扑进了锦瑟怀中,眼红红的看着她,“二姐为什么不回家?”
锦瑟一怔,随即才又笑道:“二娘和你三哥近来好么?”
锦堂却仿佛听不到她的话,仍旧执着的追问她:“二姐,你为什么不回家?”
锦瑟眉心忍不住微微凝了起来,看了站在旁边的苏黎一眼。
苏黎看着这姐弟俩的模样,眉头也忍不住皱了起来。虽然锦堂的出现实在不是他所愿,然而此情此景,却似乎并无退路。他执了锦瑟的手,淡淡道:“既然今日下了山,不若就回去看看吧。”
出乎意料的是,锦瑟却突然面无表情的推开了锦堂,将他交到后方家丁的手中,冷声吩咐道:“带四公子回府!此时本是上学的时辰,他却在外头闲晃,二夫人怪罪下来,你们谁担得起这个责任?呐”
两个家丁闻言,不由得都微微变了脸色,忙的拉紧了还欲挣扎的锦堂:“四少爷,我们回府吧。”
“二姐!二姐!”
锦堂一声声的唤她,锦瑟却已经转过了头,看向苏黎:“我饿了,去哪里用午饭?”
苏黎沉眸望了一眼被强行带走的锦堂,心中似是有所触动,缓缓握住了锦瑟的手,微微一笑:“这京中的酒楼,你该比我熟悉才是。”
“是啊。”锦瑟眼眸微微有些发亮,“云膳楼的水晶饺好吃,惠膳楼的八宝糕也好吃,可惜,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二者何能得兼?”
苏黎顿了顿,终于忍不住摇头叹息了一声:“那,我今日唯有为你当一趟跑腿了。”
锦瑟知道他今日未曾带人出来,闻言,忍不住低笑起来:“如此,劳烦王爷您了。”
将她送至城东云膳楼的雅阁之中,苏黎果然便又只身前往城西惠膳楼,去为她买八宝糕。
锦瑟趴在雅阁的窗口看着他离去,笑了片刻,忽而笑意渐敛,看向了先前遇见锦堂的方向。
自然已经是什么都看不见的,锦瑟却怔忡望了良久,方喃喃道:“锦堂,你莫要怪二姐……”
身后已经摆上了各式各样的吃食,锦瑟独自一人,却是在提不起什么胃口,便仍旧趴在窗口,一面看着底下熙攘往来的行人,一面等着苏黎回来。
没过多久,大街之上忽然极速奔过一匹快马,马上的人一面开道,一面高声呼喊道:“秦王回京,速速让道!”
没过多久,底下的行人们忽而便自觉让出了中间的道路来,一面翘首张望,一面热烈交谈。
锦瑟趴在窗口一动不动,隐约听得“贤王”、“爱民”等词语,良久,脸上竟无甚波澜。
又过了没多久,便再度听到前方传来马蹄声,似有好几匹骏马,跑得并不快,然而马蹄声却甚是响亮。
锦瑟视线中终于出现那几匹马的身影时,当先注意到的却是行在最前方的两匹。
一匹通体雪白,名唤明月,马背上所坐的,是苏墨。
而另一匹是枣红色,马儿并未见得有多出挑,出挑是马背上坐着的人。英姿煞爽,清颜明丽,竟是海棠!
底下街道两旁的人显然也未曾料到竟还有女子与秦王同行,一时间都争相好奇的打量着海棠。
海棠倒并没有多少羞怯,反而转眸看向苏墨,嫣然一笑。
苏墨亦朝她微微一笑,忽而见她鬓旁不知几时落了一片小小的针叶,便放慢了马速,与海棠靠近,抬手为她取了下来。
如此不避嫌的温柔体贴,街道两旁的百姓忽而发出一阵轻微的惊叹声,终于引得海棠垂眸,含羞一笑。
锦瑟静静地看着,直至那几匹马远去,终于再看不见,街上重新熙攘起来,方才站直了身体,揉了揉弯得有些犯疼的腰身,回到桌边坐下。
桌上先前沏的茶一早已经凉了,锦瑟便起身,准备让人重新沏一壶来。
没想到刚刚拉开雅阁的门,迎面便正看见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经过,忽而见到她,那人也停了下来。
锦瑟一怔,还在回想此人是谁,那人已经阴阳怪气的笑了一声:“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一头没心没肝的小白眼狼。”
锦瑟再度一怔,终于想起此人的名字来——林淳瑜。
春风斜阳(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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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淳瑜见她眸光之中闪过一抹了然,便知她终于记起了自己,便抱住手臂,冷笑了一声:“原来也不是没记性的人,怎的就记不住别人待你的好?不但不晓得知恩图报,反倒只会恩将仇报?”
锦瑟看了他一眼,脸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只微微垂了垂眼帘。爱睍莼璩
却在此时见着酒楼小二上了楼,锦瑟忙的唤住了他:“小二哥,劳烦你为我冲一壶热茶来。”
“好嘞!”
那小二畅快的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要下楼,林淳瑜忽然唤住他:“小二,你站住!茳”
那小二回过身来,惊疑不定的看着这两人,小心翼翼的开口道:“林公子,可还有什么吩咐?”
林淳瑜淡淡扫了锦瑟一眼,勾唇笑道:“没什么,我只是想提醒你,凡事不要太过尽心尽力。有的人,看起来美妍动人,善良无害,心可狠着呢!你拼尽身家性命去帮她,到头来,她反倒会刺你一刀,直取你的性命,真是不值得!”
锦瑟静静地听了,良久,有些恍惚的一笑,却又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一般,转身走进了雅阁之内谋。
没想到林淳瑜竟然又跟了进来!
锦瑟看向他:“你想干什么?”
林淳瑜扫了一眼桌上摆着的两副碗筷,淡淡一笑:“我只道你是自己来的,原来却还有人相陪。宁王?”
锦瑟转开眼,并不回答。
林淳瑜执起自己面前的那只酒杯,把玩了一番,忽而又冷笑一声,扔回桌上:“你们在此地也好。我在此设宴为秦王接风洗尘,秦王出宫之后便会前来,不若,一起坐坐吧?”
“不必了。”锦瑟倏地站起身来,“我已经吃好了,这就离去。林公子请慢用。”
“你不来也好!”将要走出门口之际,林淳瑜的声音在身后懒懒的响起来,“到时候你若来了,我还真怕席间发生什么血光之灾,连累了你。”
林淳瑜说着,起身走到了锦瑟身后,用极低的声音道:“宋姑娘,好心提醒你一句,一个人太过没良心的话,是会遭报应的。”
锦瑟垂了眼,良久,方微微点了点头:“多谢林公子提醒。”
刚刚走出酒楼,迎面,锦瑟便看见了从穿梭人群中径直而来的苏黎,顿了顿,朝他轻笑起来。
“怎么出来了?”苏黎行至她面前,淡淡问道。
锦瑟叹了口气,道:“你迟迟不来,我都吃撑了,便下来走走。”
苏黎扬起手中的八宝糕:“如此说来,我是白跑了这一趟路?”
锦瑟扬手将那包糕点拿过,抱在自己怀中,道:“谁说是白跑?留着我晚上吃。”
苏黎微微勾起唇角来,片刻之后,忽而不避嫌的在锦瑟额头,轻轻印下一吻。
酒楼门前人来人往,锦瑟吓了一跳,四下看了一番,果然或多或少接触到一些玩味好奇的目光,心头忍不住一恼,重重掐了他一把,抬脚往前走去。
“还记得三月初七是什么日子么?”又走出一段路,苏黎忽然开口道。
锦瑟自然记得。三月初七,万寿节,他们和离的日子。
眼见她微微垂下眼眸来,苏黎上前握住了她的手:“万寿节进宫吧,将我们的事禀明皇兄与母后。反正迟早他们也会知道,等你孝期一满,我们就成亲。”
“成……成亲?”锦瑟蓦地僵住了。
与他重新在一起这么许久,哪怕是答应了他会以身相许,可是她却似乎从来没有想过什么成亲的问题。因为知道自己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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