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面容一拧,随后猛地抽出剑来,抵上了静好的脖子。
静好满目哀凉地看着他,冷笑:“我只以为自己识英雄重英雄,嫁得如意郎君,却不想嫁了个懦夫!你恨我伤了你心爱的女人,但至少我想要的我敢去争取!你呢?如今你眼见着她和你二哥卿卿我我,你心有不甘,反倒将剑指向我!苏黎,你真是好本事!”
苏黎眼中赫然弥漫起杀意,手腕微微一转,却忽然听到一声最熟悉的呼唤:“苏黎。”
他手中的剑就此僵住。
锦瑟缓步上前,容颜温和平静:“我有话想跟你说。”
静好僵凝的目光之中,苏黎缓缓收起了剑,却忽然朝谷口的方向沉声一喝:“来人!”
守在谷口的军士快步而入,静候吩咐。
苏黎眸光冷冷掠过静好:“将她绑起来!”
静好眸光一慑,看向来人:“谁敢?”
“违令者立斩不赦!”苏黎喝令。
众军士便再无敢违抗者,而静好冷眼看着苏黎,只这么片刻,竟似死了心一般,竟然不动,任由那些人将自己绑缚,眼中的嘲意却愈发厚重。
是嘲他,亦是自嘲。
今时今日,如此对待,细细想来,竟是自取其辱。
她从来不觉,自己竟蠢钝至此!
苏黎这才移步走出一段,停住脚步时,锦瑟也在他身后停住。
“你有何话要说?”他负手而立,望着眼前波光粼粼的湖面,并不看她。锦瑟垂眸笑笑,低声道:“如果惩罚她,是想为我报仇,那可否由我这个受害者来定刑罚?”
苏黎眉心微微一动,神思一个恍惚,声音已经不觉温柔下来:“那你想怎么处置她?”
“她纵对我做出这样的事,然而待你终究一片痴心,凡事皆以你为先。你若杀了她,他日成就大业,被后人传说,岂不落得个忘恩负义之名?”
苏黎心头的温柔登时被击垮,沉声道:“后人如何评说,我不在乎。”
“胡说。”锦瑟声音很低,“纵然我看不到那日,也希望我所认识的那个苏黎,是个为天下百姓称道的英明圣主,丰功伟绩,遗芳万世。”
听她如此平静地提及身后事,他心头又气又怒,终于忍不住转身看她,锦瑟却依旧轻轻浅浅地对着他笑。他不由得一怔,竟忘了其他,只道:“你就那样坚信我终有一日会成就大业?”
锦瑟点头:“我所认识的苏黎,必然不是久困池中之物。”
他嘴角微微一动,竟无言。
“待你成就帝业之日,封她为皇后吧。”锦瑟继续道,“除了她,你身边大约不会再有女子有资格坐在那个位置上。”
苏黎脸色赫然一变,随即冷笑起来:“你让我封她为后?你还真是大度!”
锦瑟微微一挑眉,眼中竟闪过一丝狡黠:“谁说我是大度?不杀她,是为你存仁义之名;封她为后,是你该报她倾力扶持相助之恩,也正是为我自己报仇。因为我明知你不会对她好,即便封她为后,一世尊荣,那中宫,也不过是一座冷宫。你信不信,世间再没有比这更残忍的刑罚?”
他望着她眼中的光亮,一瞬间竟失神微笑起来,仿若回到最初,他意气风发的时候,侧目间,总能看见她古灵狡黠的笑。
可是回过神来,却又是更加漫无边际的空虚和疼痛。因为清楚地知道,哪怕此后,他成为这世间最意气风发的那个人,也再看不见这样的笑。
不若……就此了断吧?
他默然思量,待回过神,已经唤出了她的名:“锦瑟。”
她看着他,笑意依旧凝聚在嘴角。
苏黎静静看了片刻,随即便敛了神思,调转头,重新看向一片赤红的湖面,淡淡道:“我会带她一起回军营。就此,别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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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却荼蘼(四)
天下志之锦瑟无双;已签约出版;谢却荼蘼(四)
苏黎在当天夜里便带着静好,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琼谷。爱睍莼璩自此,日子对锦瑟来说,似乎又恢复了平静,甚至跟当初在京城时无甚差别。苏墨自有其忙碌,闲下来的时候,便总是陪着她。
只是日子一天天过去,为她查寻解毒法子的事却始终毫无进展,加之如今二人远离京城,又是这样紧要的关头,朝中许多事情难免鞭长莫及,因此锦瑟眼看着苏墨的眉头越拧越紧,禁不住有些心疼。
到了五月初,眼见着当初服下香丸所换的半年之期已经所剩无多,连向来冷静自若的裴一卿脸上都出现了凝重的神情,然而锦瑟却仿佛忘了这回事,成日里笑意盈盈,不见丝毫悲戚檑。
苏墨越来越关心裴一卿研药的进展,近日里更是亲身陪同裴一卿往山谷深处采药。但理智如裴一卿,其实早也告诫过他,不要将希望放到这琼谷中的草药上。
苏墨又何尝不知道?只是派出去查侗瑶天女的人那边也迟迟没有消息,他越发只觉无能为力,到如今,竟只能愿天可怜见。
这日,二人自山中归来,刚行到谷口,忽然便看见前方一株桃树上,正有一个身影倚坐在最高的那根枝干上,见到他二人出现在谷口,立刻欢喜地朝他们挥了挥手。
裴一卿摇头笑笑,径自走开,剩苏墨一人,缓步至树下,低头看了看满地的桃核,颇有些无奈地抬头看向上方坐着那人:“你是猢狲转世不成?怎能偷吃下这么多的桃?”
锦瑟撇了撇嘴:“坐在这上头,无所事事,除了吃桃还能怎的?”
“那还不下来?寺”
锦瑟委屈地抱着肚子:“我要是能下去,也就不用吃这么多的桃了!”
苏墨只觉得匪夷所思,忍不住扶了扶额,这才重新抬起头:“跳下来,我接着你。”
此情此景,忽然像极了她幼时被北堂临悬于树上,哀他相救的情形。锦瑟心里不由得一动:“万一我摔下去怎么办?”
苏墨此时也记起了那时情形,禁不住低笑一声:“怕什么,我在这里呢。”
锦瑟抿起一丝笑意,纵身跳下。
苏墨袖口微微一拂,已将她稳稳接进怀中,手臂上微微使力掂了掂,忽然道:“重了许多。”
锦瑟脸上一热:“那时候我才多大,自然不比现在!”
苏墨低咳了一声,道:“我是说,比前些日子重了许多。”
锦瑟一恼:“嫌弃我?”
苏墨但笑不语,转而将她背到背上,锦瑟也就不再追究,窝在他肩头看天边落日。
只是,倚靠着的这个身子,似乎又有些消瘦了。
她心中微震,忽而脱口吟道:“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
“怎的忽然吟起诗来了?”
锦瑟不语,过了片刻才道:“苏墨,你知今日是什么日子?”
苏墨凝神细思片刻,不由得疑惑:“是什么重要日子?”
锦瑟就知道他必定不曾留意,轻叹一声道:“是我生辰。”
“你生辰?”苏墨顿住脚步,随即道,“是我疏忽了,想要什么寿礼?”
锦瑟缓缓缠紧了他的脖子,低声道:“想回家。”
苏墨一怔,锦瑟贴在他颈窝处,一点点地蹭:“我们回家,好么?”
不愿再见他在这远离京城之地,为朝中局势担忧的同时,还要分神为她寻找解药,更不愿再见他日复一日消瘦憔悴。
锦瑟很想回家,回京城那个小院。
苏墨其实并不愿回京城,只因始终还对这琼谷抱有一丝希望,希望能觅得解药。然而锦瑟既仗着生辰提出请求,再加上她搬出裴一卿劝说,两日后,苏墨终于同意先行带她回京,只是裴一卿还需留在琼谷,继续寻找解药。
*
琼谷谷口,苏墨同裴一卿站在一处,仿佛有交代不完的事情。锦瑟独自牵着马,百无聊赖地等了许久,眼睛瞄到旁边树上的蜜桃,心头忽然一动,跑到树下,在自己够得着的地方摘了几颗,仍然觉得不够,又三两下攀上了树。
正与苏墨说着话的裴一卿眼里立刻就带了笑意,苏墨察觉到,转过头淡淡看了一眼,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锦瑟姑娘这样爱这谷中的水果,待回了京城,吃不到了,可该如何是好?”裴一卿笑着问了一句。
锦瑟从树上溜下来,一面把摘下的蜜桃放进包袱里,一面道:“就是因为回京城吃不到了,才要准备一些,好在路上吃!”
她背起包袱,将最后一个蜜桃拿在手中,得意地冲裴一卿晃了晃。
眼见着苏墨似乎还有说不完的话,锦瑟瞪大了眼睛:“苏墨,你有完没完?我们究竟还走不走了?答应过的事情,你可休想反悔!”
语罢,她自己就先跨上了马背,一副随时准备启程的架势。
苏墨终究无奈,又与裴一卿说了两句,方淡淡拱手:“就此别过,愿早日再见。”
裴一卿亦拱手还礼:“王爷一路顺风。”
苏墨这才转身,走向锦瑟所骑的马,眼见着她嘴里还叼着那颗蜜桃,他刚想说什么,那颗蜜桃却忽然自锦瑟口中松开,径直落到地上。
而锦瑟坐在马背之上,竟然一动不动,神情亦已僵凝。
苏墨脸色骤变:“锦瑟?”
那边裴一卿见势不对,也赶忙走了过来。
苏墨将锦瑟自马背上抱下,放她落地,锦瑟这才猛地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脸色微微发白。
“怎么了?”苏墨扶住她手臂,却见她脸色不好,忙伸手探上她额头。
“我……”锦瑟张了张口,却只说出这么一个字,随后,缓缓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心口。
苏墨脸色赫然大变:“你觉得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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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却荼蘼(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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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瑟怔怔望着他,他的话她听得分明,可是她一时竟然想不明白那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待思绪终于缓缓清明,她张口欲答那一瞬,一颗心却忽然如同被人重重捏住,刹那之间,痛不欲生!
这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那种痛!
“啊——”锦瑟痛地惨叫一声,跌倒在他怀中。爱睍莼璩
随后,仍是她最熟悉的那种味道,自喉头深处涌起,翻滚着要喷涌而出!
“噗——轺”
她极力想要忍住,却根本无力抵挡,一大口鲜血喷出,生生溅红了苏墨青色的衣衫!
“锦瑟!”苏墨猛地将她抱进怀中,紧紧拥住,锦瑟却疼得痉。挛,蜷在他怀中,身子已经僵硬。
裴一卿眸色一沉,上前来,重重一掌劈晕了锦瑟。
“怎么会这样?”他看着已经晕过去,却依旧紧紧皱着眉头的锦瑟,伸出手来探上她的脉搏,不由得惊异,“从前她毒发时脉象并无异常,为何今次,脉象竟如此虚迟?”
苏墨闻言,身子忽地一震,接过锦瑟的手,探上脉搏,脸色顿时一片晦暗!
裴一卿抬头看向苏墨,迟疑了片刻,才开口道:“王爷,这一次,锦瑟姑娘只怕是在劫难逃了……昂”
顿了顿,他眼中却又升起疑惑:“可是半年之期,分明还有一月有余,为何这么快就会再次毒发?”
苏墨紧紧抱着锦瑟,指腹摩挲着她苍白的脸,眸色渐凝,许久之后,才低声开了口:“虽说那香丸可保她半年无虞,可毕竟世间从未有人服下,究竟可保多久,也根本无从验证。我竟疏忽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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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沉,案台上摆着的蜡烛不知何时已经燃尽,清冷的月光自纱窗处投进屋中,只余满室清辉。
青色的帷幔,被衾微凉,锦瑟静静躺在那里,鼻息温软,就仿若睡着了一般。
苏墨一动不动地坐在床榻边,垂眸守候。
有些胆颤心惊,怕她突然醒来,然而怕极了的却是她再也醒不过来。
怎样都是痛,孰轻孰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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