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个鼻涕道:“我们不去灭了他这个烂派,已经是客气的了。”第五个双料罗圈道:“我看不如把他们的几百把破铜烂铁剑收起来,再找家像样的铁匠铺。”第六个对虾道:“好好回回炉,做成十把夜壶。”第七个方砖道:“壶上镌上三个字‘昆仑壶’。”第八个怪鱼道:“我们每人和小叶、小雨各分一把,也还将就着用几年。”这八人嗓音各异,阴阳怪气,又好像日常与人骂街骂惯了的一般,八人沆瀣一气,措词又极卑俗龌龊,哪里有半分武林前辈的样子?就是天下第一等的恶妇泼皮,怕是也难把话说得如此下作。天青子几乎气晕了过去。易叶韩雨连声道:“恶心!谁要这种臭壶?”天青子正色道:“几位年纪已然不轻,怎么说话毫无半点尊长的样子?也难怪这两个小丫头少调失教了!阴风穴当年有个在武林中掀起轩然大波的冷电不知道是你们什么人?他为人虽然狂傲自大,但却极为自重,并非像你们这样口不择言之人。如此看来,你们也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天青子这番话已说得极为克制。他性子本来十分暴躁,三十余年前未出家时行走江湖,便是有名的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只是如今已是一派宗主,言行当然要自顾身份。而且昆仑派内功特别讲究“松”、“静”二字,老来涵养自然也好了许多。若在年轻时听到这一番无礼之言,早就大叫一声拔剑便刺了。哪知那八人同时磔磔怪笑起来,这声音钻入耳中,说不出的难受,听得人五脏六腑都要翻转了过来。七嘴八舌说道:“牛鼻子知道怕了。”“可惜现在跪地求饶也晚了。”“昆仑派就是这么一群欺软怕硬的东西。”“这牛鼻子年轻的时候也不是什么好鸟。”“听说昆仑派还有不少女弟子。”“名为弟子,实际上,不是小老婆,就是干女儿。”“经常在一起修练独门内功……”天青子再也按捺不住,霍然站起,“你们这等下三滥之徒也不值得老道再留情面了!怪不得当年宇文剑雄老庄主大展神威,将你们那个什么叫冷电的一剑刺死,也真是叫人忍无可忍。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两个小丫头何以如此不堪,贫道算是明白了。”他毕竟自重身份,动手之前还是罗里罗嗦说了这么多。那八人齐声尖啸,八人分进合击,同时刺向天青子身上八处要害。易叶、韩雨也挺剑向史青刺去。李世民等不愿卷入这些江湖纷争,早已退在一旁。宇文诚知道史青不是二女对手,自然上前相助史青。二女手中窄剑招数以挑、刺为主,怪异绝伦,顿时室内一片冷气森森。史青心中本就有怯意,数招一过,刀法已乱。宇文诚也连退数步,易叶、韩雨长剑一挺,分指二人咽喉。宇文诚双臂齐出,左右手分别一钩一拿,二女手中长剑不知怎的已到了他的手里,惊呼一声,急急跃开两步,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宇文诚自始至终并未拔剑。他这手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一露,足见高出二女甚多。李世民等不禁齐声喝彩。史青一颗心却怦怦直跳,若再慢得一刻,他雁翎刀史家今日就算没了传人。宇文诚心中却暗自惊异:这两名少女年纪虽轻,出手却辣得很,最要紧的是,进退如风,显然内力修为不凡。自己艺成行走江湖已五年有余,大小数十战,从未遇过如此年轻高手。适才自己空手夺她二人长剑,看似轻易,实乃自己的得意之作,满拟手到擒来,不料却被她二人手腕一震,几乎无功。不禁对这嘴上不积德的阴风穴弟子收起了轻视之心。再看那边,八个丑陋老者分站八极方位,剑光如雨点般向天青子撒去,将他罩得密不透风。天青子以一敌八,全无惧意,正如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座礁石,浪头再大,礁石也是屹立不动。宇文诚深知自己若贸然出手相助,弄不好反招天青子不悦,因此只好暂时袖手旁观。只见那八人全采攻势,而天青子却多采守势,似乎颇为被动。八人又配合得极好,他们说话如同一人,出手也如同一人,当真是招招险,剑剑狠,全走偏锋,极难抵挡。转瞬已斗了数十招。宇文诚越看越惊,江湖上各派剑法,十之###自己都曾见过。有的纯走阳刚之路,九分正,一分奇,如泰山剑法、昆仑剑法,等等;有的纯走阴柔之路,三分正道,七分奇变,如华山剑法便是,盖因其创派始祖乃是一名女子。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全走偏锋,招招险着,不仅大违剑理,更置自己性命于不顾,招招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宇文诚不由得奇怪,这些人形象丑恶,言语刁钻,更兼心胸狭窄,这一套怪剑更是自成一格,自己居然从未听人说起,可见自己阅历尚浅。却见易叶、韩雨退在一旁,彼此对望一眼,忽然同时撮唇作啸,这啸声忽高忽低,忽缓忽急,忽如小儿夜啼,忽如怨妇饮泣,有时像恶鸟夜号,有时又像厉鬼哀哭。闻者无不心烦意乱,难以自持。若非亲眼所见,实难想像如此难听刺耳的声音,会从这样两个年轻秀丽的女子口中发出。二女啸声一起,八个丑陋老者身形忽变,纵高伏低,前后穿插,行动迅捷无比,八人仿佛同时幻化成了几十人,阴风呼呼,带得店堂中烛火忽明忽暗,便如几十个持剑的鬼影四面八方地向天青子扑去。情景恐怖已极,何益小发早已不敢再看,一起退到墙角,却忘了从后门逃走。宇文诚大惊,足尖一点,便欲跃前相助。忽听天青子一声长笑,十几条鬼影倒飞出来。天青子道:“久违了,阴风狂飙刺!”突然滴溜溜转个圈子,剑光水银泻地般撒开,然后又急速跃起,道袍下画出三道银圈。宇文诚只看得目眩神驰,心道:“正所谓‘起来一条线,放开一大片’,道长实已深得昆仑剑法的真谛。”这时双方斗得正紧,满屋鬼影乱窜,剑气森森。宇文诚一时竟不知如何插手。李世民等不由后悔起来,不该留下来参与这些江湖人的事情。宇文诚细观他们的剑法,显然和易叶、韩雨的是同一路,也是全走偏锋险招。深感这套剑法最难对付之处便是身形飘忽不定,瞻之在前,呼焉在后,一人仿佛化作了数人,而剑尖所指又变幻莫测,每一剑刺出对手根本无法知道要刺向何处,端的是凌厉绝伦,鬼气森森,阴风幻影剑,果然名下无虚。宇文诚暗暗心惊:“就算我现在出手,又能有几分把握?”满屋鬼影厉啸连连,似乎要将天青子吞下肚去,只是始终无处下口。却听天青子喝一声:“着!”,几条鬼影突然合为一条,落地滚了出去。天青子淡然道:“这一招练得还不到家。”大家一看,原来是方砖,前襟带血,显是受了伤。不多时,又有一人滚了出来,只听天青子又道:“这一招用得太实。”须臾,鼻涕和山羊胡子接连中剑倒地,一个伤在左腿,一个伤在右腿。天青子冷笑道:“这两招还不错,只是用得老了,有违你们‘冷若阴风,形如鬼魅’的要诀。”易叶、韩雨大惊失色,突然发出一声极尖厉的长啸,各人耳鼓嗡嗡作响,仿佛这声音直钻入了心里,心脏狂跳起来。余下四人剑法又变,突然围着天青子急速旋转,犹如旋风一般,只见一圈黑影。天青子大声呼斥,已无暇出言讥刺敌人。这四人剑气逼人,店堂中一下子奇寒彻骨,宇文诚等忽然觉得好像从秋天一下子进了隆冬腊月,几乎冷得发抖。
7
天青子忽然一声大喝,剑尖化作四点寒星分刺四人。旁观诸人只有宇文诚一人看得分明,这是昆仑派七大绝招之一“星参斗横”,不由大是佩服,这一招攻敌之所必救。左边那双料罗圈和那肉圆若不撤剑回救自己的同伴,右边那两人必受重伤,这剑阵立时就破去了。而一旦撤剑回救,自己的攻势也就化解了。哪知他们全然不顾同伴安危,长剑依旧刺向天青子。天青子大感意外,向旁边急速一闪,躲开来剑,右边两人已同时中剑滚跌出去。宇文诚惊道:“真是一群心狠手辣之徒!”余下这两人武功最高,一招占了先机,顿时精神倍长,连环七剑刺向天青子。宇文诚一跃上前,正待相助,却见天青子长剑如银蛇夭矫,剑光闪动中,那两人又中剑摔跌出去。天青子收剑一立,深深吸了一口气。满屋剑光顿时消失。除了腿上受伤的两人,其余六人都已挣扎着站起。韩雨一撇嘴,道:“我早知这几只老甲鱼不中用,真不该把他们带出来丢我们仙人洞狂飙派的脸。”众人均感奇怪,心想:“她对自己派中长者居然也如此言语刻薄,这个什么狂飙派真是群魔乱舞、门风不正,令人极为反感。”宇文诚心中一动,“刚才听天青子道,这批人与武林正道中人有宿怨,一会儿阴风穴,一会儿仙人洞,一会儿又叫狂飙派,到底是怎么回事?须得问个明白。”天青子道:“你们这次突然来到中原,莫不是又想重演三十年前那段故事?可惜道行差了点儿。进不了长安,就得乖乖地钻回洞中去了。”易叶“哼”了一声,“今日叫你这牛鼻子拣了便宜,等我师父到了,好歹也把你这牛鼻子砍成十七八块。”说着,左手一扬,几十点黑星激射而出。天青子等急忙闪避。宇文诚长剑舞成一团光影,将身后的小发等一起护住。只听“叮叮叮叮”一阵密响,几十枚细小暗器被击落。天青子赞道:“好一招‘吹星落雨’!”易叶手一扬,两点黑星射出,鼻涕和山羊胡子咽喉各钉了一枚黑色小钉,哼也没哼,立时毙命。同时和韩雨及六名丑陋老者夺门而去。天青子叹道:“武功不高,心地却歹毒得很,这手暗器功夫可真是不同凡响。”天青子心存仁慈,未下杀手,那六人受伤不重,因此行动仍极迅速,如鬼影般倏忽而逝。这时小发就在宇文诚身边,宇文诚在小发耳边低语几句,随即仗剑追了出去。史青怒道:“这几人没有一个好东西!那两名女子更是心狠手辣,见这两个怪人腿上受伤,不及逃走,居然随手杀戮。真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天青子道:“狂飙派世居西域仙人洞,他们的独门武功叫做“阴风狂飙刺”,所用极细的黑剑,虽形似剑,其实名为‘阴风刺’。因行踪诡秘,居处阴冷潮湿,又多非正道中人,外人蔑称为阴风穴。三十年前,我第一次跟他们打交道之时,似乎并非像今天这样丧心病狂之徒,只是有些夜郎自大而已。今日看来,真有些像地府中的厉鬼了。不知他们突然现身,意欲何为?难道是趁着藏剑山庄三百年庆典之际,各路高手云集之时,想耍什么阴谋,报三十年前的一剑之仇吗?”史青问道:“请道长明言,晚辈也想长长见识。”伙计搬走两具死尸,众人惊魂稍定,便一起坐下来,听天青子说话。天青子长出一口气,竟激灵灵打了一个寒噤。史青这才看出来,刚才这场剑斗虽转瞬间之事,天青子却已出尽平生之力。他身子发抖,显然已被刚才那八人发出的阴寒之力所伤。果然天青子又调息良久,方道:“想不到他这一派之中竟有这许多高手!而且从易叶、韩雨对这八人呼来喝去的情状看来,他们在派中显然不是一流角色。那么这狂飙派实力之强,的确不可小觑啊!”天青子有五个师兄弟,连他一起共是昆仑派武功最高的六个人,这些师兄弟中恐怕没有一人能敌得住方才那八个丑陋老者中任意两人合力。后辈弟子中也并无出类拔萃之人,因此天青子这次没有带来任何一位弟子。若单以武功而论,这八名丑陋老者均可跻身一流高手之列。当今武林之中,胜过他们的恐怕最多也不会有三十个人。史青见他脸有忧色,宽慰道:“道长以一敌八,真令晚辈叹为观止。这些不入流的妖魔鬼怪,又何足为虑?”天青子道:“你哪里知道,只怕今年这次藏剑山庄的庆典上,要有一场大风波。”史青不以为然,道:“藏剑山庄能人辈出,镇山绝技‘仙剑九如’三百年来已无抗手。别说当年的宇文剑雄老庄主武功通神,就是现今的庄主宇文圭老先生也是多年来傲视武林的绝顶高手,单凭他一人,那地缝派的妖魔鬼怪们只能是自讨没趣!再说庆典之际,各大名门正派的掌门人只怕到了十之七八,当今武林最强的高手济济一堂,正该好好教训教训这些言语无礼、心地歹毒的家伙。”天青子道:“这话原也不错。只是我们在明,人家在暗。宇文贤侄必是想追上去问个究竟。一想起三十年前泰山玉皇顶拱北石上,宇文剑雄和狂飙派冷电的那场恶斗,不免令人心惊肉跳,当年……”说到这里,突然双眉一竖,仿佛听到了什么声音。李世民道:“莫非又有人来了?”天青子不语。史青道:“宇文公子回来了?”何益道:“若是强盗真的来,道长正可施展神妙剑法,来个‘擒贼先擒王’。”小发却懒洋洋地道:“我看今天晚上肯定是虚惊一场,天子脚下哪里有那么多大胆的响马?”大家忽然注意到小发手里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