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青停顿一会儿,任着她,反正她爱牵手伤他也不想管了。他撇开目光,又道: 『瞧,这就是名门正派呢,心里想着念着鸳鸯剑,却不敢显露出来。』『兰青,鸳鸯剑不见了,如何引兰绯出来?』『……到时你就知道了。』她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兰青又道:
『华初雪跟你是同一种命,她自幼被华家庄收养,只要走入华家庄的江湖人,都知道有一个女孩曾被灭门,是华家庄好心收留的。华家庄收留她的人,却没顾及她的心,最后她杀了自家师兄逃出华家庄,如今华家庄秘密寻找她,要她回去,她是没好下场的。大妞,你的个性该跟她一样啊。』『现在的我,是兰青养出来的,兰青的好,都在我身上。所以,你该问兰青,为什么把我教成这样?』他好?难道她没有听见华初雪那句黑鹰卫官是兰绯引入关家庄的?如果不是兰绯恨他,关家庄又岂会遭到灭门之祸?他心里无故又怒,道:
『你身上有好的东西?你才是不正常的人,你比得过那个华初雪吗?你这傻愣子……』『大妞有兰青!』她用力打他的手臂一下。
大妞有兰青!他面色复杂,这话她也说得出口,这话她能想着多久?
一年?两年?然后十年后后悔了?
她的颈子极细,此刻轻轻一折,什么也没了,哪来的十年后她会后悔?他多想留住她还不恨他的这一刻,让她就停在此刻,那么,那个一心疼他的大妞就能永远地被保存在他心底!
大妞有兰青,哼……他冷冷瞥向那些江湖人,状似无意地掠过某个江湖人。他心里复杂,但嘴角不由得泛起冷笑来。
终于要来了吗?他等了很久呢。
12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长平还有点回不了神。
她只记得在客栈面前遇见云家庄数字公子傅玉。
傅玉是云家庄八公子,她在云家庄时傅玉是个没心眼的人,担心她练功过头,时常鼓励她偷懒,会遇见他她不意外,因为数字公于通常是游走各地的。
她伸出双手,根本一片黑暗,完全看不见四周。她摸黑往前走,摸上平滑的墙面,似是密闭式的地牢……这是哪儿?兰青的那一年,就是在这种不见天日的牢笼里度过吗?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脱逃,不知是不是至死都无人收尸……兰青他承受多大的心理压力?
思及此,长平心里微疼,接着想到自己也落入同样的下场,不由得一凛,她强压惊惶,静心回想事情的始末。
自二楼窗子往下看去,兰青看见街头一名青年叫住正要入客栈的长平,那青年是云家庄数字公子傅玉。
长平停步回头,在看见傅玉之后,微笑地与傅玉说话。
兰青轻哼一声,拉回视线,落在地上跪着的黑衣青年。
『兰裤,我准你说话。你不辞千辛万苦也要追上我,你真忠心啊。其他弟子呢?』 ·『当日在『立德客栈』兰家弟子死伤七人已送回兰家,剩下的在镇外等候。』兰青瞟向桌上剑盒。他轻压盒扣,盒盖立即蹦开,里头正是当日他在剑柄布毒的鸳鸯剑。
『你竟能抢下它,也没私吞,这真让我感到惊讶。』『这是属下本分。』兰青哼了一声,又望向正与傅玉说话的大妞。
兰青冷笑一声,自言自语:
『原来,兰绯对鸳鸯剑没兴趣,这才没抢下你手头的剑盒。兰墀,当年我割去身居兰家重职八名弟子的舌头,却不曾动过你,你知道为什么吗?』兰墀不敢答。
『因为,当年在牢里,你曾偷渡一口水给我你是这么想着吗?』『属下不敢。』兰青摸着他送回的鬼面。笑道:
『你不敢居功,是因为,你也知道,你并不是同情我,也不是看不过去,而是,你眼光准,选择真正的赢家,让自己的未来好过些。兰林死时,你不是暗地大哭一场吗?』『属下……』『我知道你跟他不要好,你也不过是想,谁也摆脱不了兰家这肮脏地,留在兰家里的弟子,不是得忠心兰绯那疯子,就是兰青这心理扭曲的主子,这两人是兄弟,都疯了,不管你们倾向谁,只要主子在的一天,你们就随时会丢性命,是不?』兰墀垂首不敢说话,但全身开始发颤。 …兰青见状,轻笑一声: 『我事事都科中了啊。』事事都料中了,所以,大妞的事他也看得神准,就算大妞出乎他意外地没有仇恨他,但,终有一天,会的。
『当日在凌虐我的兰家弟子里,唯独你没事却不是你送给我的那口水。我留下你的命、你的舌头,就是要你与兰绯暗渡陈仓。他,真的没有找上你?』『没有没有……家主开恩,当年兰绯家主,不,都是兰绯强迫我们入地牢执行那些凌辱……』『住嘴。』兰青忽地喝止,他瞟见长平上楼来,笑道:『兰墀,你先下去吧。』长平与兰墀错身而过,上前一看,看见那对鸳鸯剑。
『兰青说不回关家就不回关家吧。』他斜她一眼。 『你就一点主见都没有吗?』她想摸上鸳鸯剑,却被他一手拍开。 『剑柄有毒。』她又缩回手,答道:
『我看重的事,才有主见。鸳鸯剑丢了也行兰青在立德客栈时不正是这意思吗?』吗?』『你这小小丫头,也开始揣摩我的心思了『兰青还是多信赖人一点好。我瞧你之前一路上,并不信赖其它兰家人。瞧,那个叫兰墀的不也出乎你意料,把剑抢回来也没私自独吞啊。』兰青眨了眨眼,差点以为这丫头背后站了那个总是好心肠的关长远呢,她怎么不多学点她娘亲,多增一份怀疑,就多一份保命的机会啊。
『大妞,刚才你见到的兰墀,当年也跟其它兰家弟子虐待我,你知道吗?在这种情况下,你还要我信赖他们?你猜当年他们是怎么凌虐我的?
炮烙、刀割、插针,甚至……』兰青本以为她会喝住,不忍心再听下去,哪知她双拳紧握在恻,全身紧绷,一双清眼连眨都不眨直勾勾望着他。
她这是在……准备听他诉苦吗?就算她舍不得他那一年所受的苦,她也要听完吗?俗追傻瓜就算她要听他也不愿说出那些丑陋事情。他伸出手,迟疑一下,将她搂进怀里。
『傻大妞,你抱着我。』她用力抱住他。『兰青,没关系,慢慢来。
以后你功夫别练了,师祖说世上有一种奇怪的功夫,练得愈高,愈是容易像妖精迷惑人。我不知这跟兰青练的邪功一不一样,但,不要练比较好。』他失笑。
长平重复: 『不练比较好。我是打从心里喜欢兰青的,但又会被兰青迷惑,那很痛苦的,明明我想疼惜兰青,我不想这么……这么欺负兰青。』那种感觉至今令她感到愤怒无助,她一点也不想那样粗暴,可是在兰青面前她无法控制意志。她又道: 『以后,万一兰青遇见喜欢的人,像今今跟师父间一样的喜欢,那她会搞不情楚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兰青的,兰青要值得最好的。』『遇见喜欢的人啊……』『兰青。你答应我,以后不是真心喜欢的姑娘,你不要再碰她。』兰青扬笑:
『你真是孩子想法。好啊,大妞,你要能拿什么我值得看重的东西来交换,我从此听你的。』她微地退了一步,跟他对视。她拉过他的手,轻轻压在她胸下的地方。
他一怔。
她认真道:
『我拿鸳鸯剑跟你换。兰青,我会拼命活下来,可是,不如人意时常右之,如果哪天我死了,这里是胎记,关家男子体质特殊,每隔二代成婚后男子喝药物,生出的男孩子就有胎记,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代胎记会在我身上。这个胎记你印下来,请专门的师傅放大绘出,应该是地图,再拿另一把鸳鸯剑去找。人是不可能许愿成真的,所以,极有可能人误解它愿望成真的本意……今今说是满地黄金,纸伯伯却说也许是神医秘书,到时兰青真能用上,就去用吧。』兰青看着她,勉强笑一下: 『大妞,你这真像是临终遗言啊。』『不是遗言,我说了会拼命活下来,我只怕遗憾。万一真有不幸,我要及时把兰青最想要的东西送给你。』兰青心一跳,见她要退离他的怀抱,连忙反手撑住她的手臂。 『你……』大妞她看穿他将要做的事吗?这个傻瓜怎会看穿?
她见状,难得露齿而笑,摸摸他的头。
『兰青,八公子说他跟云家庄马车来到附近我去车上拿纸伯伯的药,马上回来。』『大妞!』他猛地拉她入怀。
好半天,他就抱着她不放,长平静静站着任他紧搂着。
『好,大妞,我承诺,以后不是心爱的人,我不会动手动脚的。』他沙哑道。
『嗯。』她嘴角扬着: 『兰青这样,我才喜欢。』『你老是说喜欢喜欢我的,你怎么不问我喜不喜欢你昵?』『那,兰青,你还喜欢你眼前的大妞吗?』他目光一时痴痴,轻轻抚上她的脸,慢慢说『以前的大妞,我已经忘记她的长相了,但大妞能长成你这样,我却是很欢喜。』她开心地笑了。 『我想用我的眼睛看着兰青一辈子,所以,我不会轻易走的。』语毕,她又忍不住心里的怜惜,轻轻替他撩好长发。 『我马上回来,你等我。』『……大妞,喂我一颗蜜饯好吗?』她闻言,心里更高兴,连忙自宝贝袋里挑出,蜜饯,送进他的嘴里。她快速地下楼,隐约听见他低柔的一句: 『再见了,大妞。』再见了,大妞。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她闭上眼,想起一切,原来兰青自始至终都知道傅玉是冒充的,他不但拿她诱兰绯,甚至有意要借兰绯之手送她上路。
兰青就这么的恨她吗?还是,太爱她了所以受不了她活着?他那样复杂的心态她不懂,要给她时问去懂啊!
她眼里涌进酸涩,几乎忍不住哭了出来。不行,她长大了,而且她还要顾着兰青,她还不能落泪。
她深吸口气,告诉自己,她必须坚持。她不知道兰青当年到底是出现什么执意而撑上一年,但,她必须撑下去,撑下去才能完成她的梦想。
长平冷静下来,感觉有小动物擦过足下,她心一跳,知道是小老鼠。
这样的里一暗里潜藏着多少看不见的东西?
思及此,她心里微凉,只觉得黑暗之中有千万个鬼怪随时会向她扑来。
以前有次兰青忘了买蜡烛,她才刚爬上床烛火就熄了,屋里略蒙谷豕的,那时她不会说话,全身微微抖着,是兰青抱着她一晚,哄她睡的。
不怕,没什么好怕的。
当她定神时,就听见密室里传来呜呜咽咽的泣声,她一直没察觉到。
是……华初雪她想起来了!她遇见兰绯冒充的傅玉时,华初雪忽然也出现了,正是华初雪出现了,数度打断她对傅玉些许的疑虑……华初雪跟兰绯是同伙?
。 长平摸着平滑的墙面往哭声处走去,途中不住有细长的虫子窜过她的足下,直到她踢到一具人体,她才慢慢蹲下来。
『……华初雪?』那哭声终于止住。『关大妞,你还活着?』『我皮粗肉厚,不碍事的……』她摸索着这具人体,是个男人。『他是谁?』卜…”我师兄……』师兄?长平直觉想起那个寻找兰初雪的华家青年。她摸上他的腕问静心把脉。
『你不觉得这里很恐怖吗?你永远不知道这里头藏着什么……』华初雪哽咽道。
『只是一些小虫子而已。』『小虫子?怎么可能?也许,兰绯就在这里听着咱们说话,也许……也许,这里头有鬼……』『鬼?』『你爹你娘没有入过你的梦要你报仇吗?难道你不觉得你爹娘就在这里怨’眼地看着你吗?一直看着你一直看着你!』不知道华初雪是身受恐惧还是有意吓长平,当她说这话时,长平先是一怔,而后直觉看向黑暗里。
爹跟娘……会怨恨她吗?
因为她没有亲手杀了黑鹰卫官,因为她不认定兰青是仇人……所以,会怨’限她吗?黑暗容易使人幻想奔腾,她好像真的看见爹跟娘了。
爹对她向来有距离?娘曾跟她说爹不是讨厌她,只是怕愈接近将来失望就愈重,爹就站在黑暗里动也不动,用那双将她塞进衣箱里的眼神看娘自爹身边走向她,轻轻弯身笑着环住她。
就算是认贼作父,也要她活下去,要她忘掉他们活下去。
长平再一眨眼,眼前恢复一片黑暗。
原来,爹娘在她心目中一直是这个模样,所以她不会害怕,不懂恐惧。她低语: 『我不怕,我能活下来,都是他们给的,我要是害怕他们,他们一定很难受。』『为什么……』『咦,他的脸怎么了?』长平摸上华家青年的脸,只觉得满手鲜血。
再一细摸,发现这人的脸侧掉了一块脸皮。
她心骇然,连忙自宝贝袋里拿出剩余的柳色伤布。
华初雪轻声说道:
『兰绯本要剥下他的脸皮当人皮面具的,后来师兄挣扎,毁了脸皮的完好,兰绯才罢手。』『那……傅玉呢?』『我跟江无浪自立德客栈逃出,中途遇见云家庄八公子……兰绯不可能在江无浪眼下动八公子,不是真人皮的面具容易被熟人辨认,所以他要我引开你的注意力……』一顿,华初雪低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