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一些时日。
她说她母亲重病,她不想在这时候离婚,徒增妈妈的烦恼。
她想瞒着她妈,他也懒得与自己的父母争执,于是两人协议好,他接下一家知名国际管理顾问公司的聘书,远赴纽约工作,顺理成章地分居。
时光荏苒,匆匆六年。
他原以为再面对她时,自己能够毫不动摇,不料心海仍是起了波澜。
有些人,有些事,似乎不是说忘就能忘,有些伤口,也不是结痂了便能不留下一点伤痕。
还是……会痛吗?
辛至焕蹙眉,蓦地翻身下床,来到窗前,推开窗扉,深吸一口户外冷凉新鲜的空气。
窗外夜色深沉,一弯新月勾破天幕。
他怔忡地看着,好片刻,喃喃低语
“辛至焕,这一个月,你究竟打算做些什么?”
第三章
辛至焕几乎一夜无眠。
时差的问题加上思潮翻涌,他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破晓时分才朦胧入睡,不到两个小时又清醒。
实在睡不着,他烦躁地抓抓头,一跃下床,打开房门,想去浴室梳洗一番,却瞥见齐菲菲正在客厅做瑜珈。
她穿着贴身的韵律服,玲珑的身段一览无遗,纤细的肢体灵活地弯曲,筋骨柔软。
那是他的妻。
辛至焕望着,莫名地感到一阵口干舌燥,昨日久别重逢,他已确认过她的美貌,但今晨一看,这才惊觉更胜往昔。
以前,她的五官虽然美,身材却略显圆润,肌肤也因欠缺保养而有些粗糙。
如今,或许是勤做瑜珈修饰了她的身段,不仅曲线窈窕,肤质也更加紧致,气色润亮。
有人说,恋爱中的女人最美,她如此容光焕发,难道是因为沉溺于爱情吗?是那个方家俊点亮了她的神采?
“shit!”一声不文雅的低咒蓦地由他齿缝迸出。他无意无视,却不知怎地,胸臆仿佛横梗着一股闷气,丞待抒发。
Shit、shit、shit!
又在心底诅咒了无数次后,他如旋风般地卷进浴室,飞快地盥洗过后,回房换上运动服。
“你去哪儿?”经过客厅时,她惊讶地望他。“不吃早餐吗?”
“我去慢跑,回来再吃。”
粗声撂下话后,他头也不回,开门下楼。
还不到八点,天空蔚蓝,洒落的阳光却极温和,清风徐徐,微凉地拂面,他沿着附近的河堤慢跑,步伐和着心韵的节奏,一声声在耳畔敲响。
很久没回台湾了,之前回来探亲总是行色匆匆,这次难得有机会晨跑,他这才发现台北的街景变了许多。
不再只有灰扑扑的柏油马路,也有了绿荫夹道的河岸公园,街灯不再是一根根呆板的柱子,有了或童趣或抽像的线条,就连路边的行人也不仅是神情肃然的上班族,有婆婆妈妈跳土风舞,有笑咪咪的老人练气功,也有溜着滑板爱现的青少年。
不一样了呢,台北。
就如他的妻,也跟六年前大不相同……
辛至焕停定身,调匀呼吸,大汗淋漓。他跑得很舒服,原以为满腔郁闷也将就此与他分道扬镳,谁知天不从人愿,回到妻子住的大楼楼下,竟让他看见她和另一个男人言笑晏晏。
他曾在杂志上见过那家伙,是方家俊,台湾某大型物流集团的小开。
居然追到家里来了!
辛至焕眯眼,隔着几公尺的距离旁观两人互动。齐菲菲已换下了韵律服,穿着简单的T恤和丹宁裤,一身朴素,却更显得清秀可人。
相较于她随兴的打扮,方家俊则是西装笔挺,紧着贵族的领结,身后停着一辆帅气的BMW跑车,手上捧着一束恣意盛放的粉红玫瑰。
昨天不是才送了一屋子的鲜花礼物吗?今天又送花?
辛至焕蹙眉,双手环抱胸前,等着看这位富家公子出什么招,只见他送出玫瑰花,顺势提出邀约,齐菲菲接过,盈笑颔首。
她答应了?
辛至焕霎时不悦,胸口一把火翻扬,也顾不得礼貌,大步走过去。
齐菲菲瞥见他,看他一副咄咄逼人的姿态,不禁大惊,怕他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来,连忙抢先扬嗓。
“那个……哥,你来了啊。”
哥?!
乍听这称谓,辛至焕整个人愣住了,僵凝原地,方家俊好奇地顺着她的视线转过头。
“这位是你哥?”
去它的!他什么时候变成她哥了?
辛至焕咬牙,眉峰凶恶地纠结,射向菲菲的眸光如刃,清锐凌厉。
她眨眨眼,假装没看出他的愤怒,刻意端起粲然如花的笑颜,伸手挽他的臂膀。“家俊,我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哥,呃……哥,这位是方家俊先生。”
她就是这么惧于在追求者面前坦承自己人妻的身份吗?担心吓跑人家?
“齐先生你好。”方家俊主动朝他伸出手。
他接过那手,敷衍地摇了摇,嘴角撇开不怀好意的冷笑。“敝姓‘辛’,‘辛’至焕。”
“辛?”方家俊愣住,右手凝在半空中,迟疑地望向齐菲菲。“你们不是兄妹吗?怎会不同姓?”
是啊,他也很想听她怎么解释。辛至焕闲闲地在一边等。
齐菲菲早就有准备,嫣然一笑。“因为他是我妈的干儿子,算是我干哥哥,我妈对他很好,所以他也很照顾我,偶尔会来看我。”说着,她望向他。“对吧?哥。”这回,她唤他的声嗓娇软甜腻,似是在央求他的配合。
他眯眯眼,努努嘴,虽是满心愤怒,但面对她软语恳求,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她捉住他短暂的迟疑,立刻主导情势。
“家俊抱歉,我跟我哥约好了一起吃早餐,不能跟你多聊了。谢谢你的花,我很喜欢,我们晚上再见。”
语落,她朝方家俊挥挥手,便忙着拖他走回大楼,不让他有多话的机会。
两人来到电梯口,他出声质问,“我是你哥?”
“只是演一下戏嘛。”她略微尴尬,“总不能告诉他你是我还没离婚的丈夫吧?”
“告诉他又怎样?你本来就是人妻,为什么不承认?”
“说了只是让问题更复杂而已,不是吗?反正我们一个月后就要离婚了。”是啊,他们就要离婚了,她就这么急着摆脱他?
辛至焕冷哼,正欲酸酸地发话,她又扬嗓。
“算我求你好吗?至焕,我真的很认真很考虑跟家俊定下来,他是个很不错的男人。”
她要跟方家俊定下来?他很不错?
辛至焕无语。虽然早在她发出离婚通知时,他便猜到她是为了跟方家俊在一起,但亲耳听她说出来,忙活仍是不由自主地沸腾。
“你不是说,只要我帮助你得到总经理的位置,一个月后就跟我离婚吗?”她继续说服他。
他瞪着她轻颤的樱唇,这张嘴,如此软嫩可爱,说出的话却总是将他气得牙痒痒shit!
“我有说一个月后跟你离婚吗?我记得我是说,这次游戏规则由我来定。”
“你”她脸色顿时刷白,如失色的花蕊,楚楚可怜。
他看她,气她,更气自己怎么搞的?为何他会突然觉得自己像邪恶的大野狼,在欺负无辜的弱女子?
“知道了。一个月后,不管我有没有当上总经理,我一定跟你离婚,行了吧?”
他跩跩地撂话,撇过头,眸光却在瞬间黯淡。
*************
当着家俊的面唤他哥哥,是不是太过分了?
来到餐厅,坐在专属于她的办公室里,齐菲菲仍是心神不宁,思绪如纠缠的毛线,解不开。
不敢在家俊认他的身份,她自己怯懦。这六年来,她一直以单身的身份在外头闯荡,他忽然以丈夫的姿态现身,老实说,她很困扰。
不知该怎么对昨天前来专访的记者解释,不知怎么对自己餐厅的员工解释,更不知怎么对家俊解释。
虽然两人不算正式的男女朋友关系,但约会也好一阵子了,家俊对她的心意,她很清楚,也认真考虑要接受,所以才希望先结束自己不明不白的婚姻关系。
今晨他与家俊面对面,她霎时慌了,巧辩的谎言脱口而出,竟认他是自己的哥哥。
她是否伤了他呢?那样的行为,好似把他当成某种见不得人的东西,急着隐藏。
若是他在他的女朋友面前这般对待她,她也会气愤受伤吧!
“对不起……”
想着,齐菲菲幽幽叹息,对一个不在眼前,却依然挂在心上的人说抱歉。
她转着原子笔,翻开文件,努力想把内容看进眼里,心思却不听话地游走,无法保持专注。
电话铃声响起,她几乎是松了一口气地连忙接起。
“喂,我是齐菲菲。”
“齐小姐,我是Jason。”对方打招呼。“好久不见!“
“是你啊。”她立刻盈笑。Jason是某家银行的经理,与她相熟,她创业的第一笔贷款便是由他核发的,之后餐厅也一直和他掌管的分行有资金往来。“有事吗?是不是我之前申请的贷款有问题?”
“没问题,我是来通知你一声,已经过关了。”
“是吗?那太好了,多谢你帮忙。”
“哪里,齐小姐是我们分行的优良客户,我们才该谢谢你跟贵餐厅的信任,把一切资金往来都交由我们分行来处理。”
“那是因为我们合作愉快嘛!对了,你跟尊夫人很久没光临我们餐厅了,什么时候有空来坐坐?我们主厨最近开发新菜单,很不错唷!”
“嗯,我老婆也老念着改天想去你那儿好好吃一顿,可没办法,我最近工作忙,老加班,她很哀怨呢!”
“那请她跟朋友来也可以啊,我开瓶酒请她们。”
“那就先谢谢你了,呵呵,对了,汪先生正好在我这边,你要跟他说话吗?”
“汪先生?起轩吗?”她惊喜,笑容更灿烂,。“好啊,我正好有话跟他说。”
两秒后,线路那端的人换手。
“菲菲,我啦,起轩。“热烈清朗的的声嗓。
“起轩,你这阵子都上其他的分行去了?听你秘书说你出国了?”
“到欧洲列出差,今天早上才回来,顺便过来银行这边拜访,处理一下手头的投资。”汪起轩笑着解释。“怎么?你找我有事吗?”
“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我不是要再开一间分店吗?想请你来帮我看看企划书,看店里的装潢、格调、主打的顾客群有没有跟策略契合?”
“就是要我给你一点意见,对吧?”
“是啊,之前两间餐厅者是你帮我看过的,有专业人士的建议,我也比较安心。”
“我哪里是什么专业人士啊?我是做建筑设计的,看装潢风格我行,说到经营管理就不是我的长项了。”
“可是你之前给我的建议都很合用啊!”
“那是因为”汪起轩顿了顿,似是有些许迟疑,半晌才问:“我听说至焕回台湾了,不是吗?”
她怔了怔。“你知道?”
“我前几天跟他通E…mail,他说这两天会回来。”
“这样啊。”齐菲菲轻叹,一时无语。至焕跟起轩就是好朋友,经常联系也不奇怪,只是她不知该如何对起轩解释现今两人复杂的处境。
或者,至焕已经跟他说了?
“你没见到他吗?”汪起轩问。
“……有啊。”
“那你问他不就得了?他是专业的企管顾问,他一句话可抵得上我十句。”
“这个……”要她怎么问啊?怎能问得出口?“起轩,你应该也晓得,我跟至焕,我们”
“正要办离婚?”他主动接口。
“你知道了?”
“至焕都告诉我了。”
是吗?他都说了?果然是好朋友。齐菲菲怅惘地寻思。
“听说是你主动发出离婚通知的,菲菲,你真的打算跟他离婚吗?”汪起轩接着问。
“嗯。”
“不再考虑?”
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呢?她涩涩地苦笑。“这件事等我们见面再聊吧!改天有空来我店里用餐?”
“好,我一定去。”汪起轩会意,不再为难她,又闲聊几句后,才挂电话。
断线后,齐菲菲依旧出神地执着话筒,好片刻,听着那清冷的嘟嘟声。
*************
今夜佳有有约,而他心乱如麻。
与她不欢而散之后,他来到公司预定一个月后开张的办公室,位于信义区某栋高楼,占地约百坪,工人正在装修。
这些杂事其实并不需要他来管,这次回台湾,名义上是总公司派他来监督分公司成立事宜,实际等于是给他弹性休假,除了负责面试新进员工,以及偶尔招待客户外,他的时间基本上可以自由运用。
他说董事会还考量另一个候选人,也是骗她的,在出发回台以前,他就已经拿到聘书,正式成为台湾公公司的总经理。
延宕一个月,只不过是他不肯爽快离婚的藉口而已,他胸臆堵着一口闷气,不愿她顺心如意。
凭什么当初她说希望暂缓离婚,他就要乖乖地听,如今她一声令下要离婚,他便得毫无异议地接受?
那女人究竟当他是什么?
“不给她一点教训,真当我是小狼狗!”辛至焕忿忿地低喃,眉宇阴沉得很难看,犹如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天空。“还哥哥呢!我什么时候变成她哥了?”
愈想愈气,不禁在空荡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