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你去哪?”珏赶马追上,急切的问着,看见翎脸上的漠然逐渐隐去,一抹难以名状的表情丝丝浮上,他有些欣慰,又有些担忧。
“二哥,我没事,许久没骑马了,想跑跑。”
翎面无异状,平淡的开口,她不敢说出实话,她害怕实话告诉珏,珏会把她当成失心疯直接绑回去。
她不害怕珏因为她的失控而伤心,如今潜意识中害怕的却是,因为珏的阻拦而救不了那个陌生人,那个……啼血的声音……
救救我……
“驾!”翎再次用力挥舞马鞭,伏在马背上,纵然没有内力,她的骑术也不容小觑,骏马雪白,犹如流星划过。
救救我……
声声啼血 (8)
声音似乎就在前方不远,越来越绝望,越来越低沉,混杂着叹息,让翎的心,无法控制的揪紧。
究竟是什么人?在这个异世大陆,似乎真有与前世不太一样的地方,但是这样离奇,她,从未遇见。
难道是……
翎突然勒住手中的缰绳,骏马扬蹄,发出一声嘶鸣,落在地上不停的踏着蹄子。
如果真是那个人……她最好别去救。
就让他这么死了,也好过有朝一日面临那锥心彻骨的痛,余生折磨。
救救我……
声音再次传来,绝望之情更浓,已经只剩下叹息,悲凉沁骨。
翎俯下身体,双手紧紧抱着头,掩藏下脸上的痛苦与挣扎,不要喊了,我不想去救你,不要喊了……
“翎!”珏的焦急呼声入耳,眼看就要下马奔过来。
翎猛然抬起头,强行换上一脸冷漠,漠视一切生死,“我没事……”不关她的事,那人是死是活都与她无关,她现在更加希望,那人,就这么死了。
“你……怎么哭了?发生什么事了?”珏突然感到惊恐,焦急万分。
翎这才惊觉,脸上幽凉一片……用手背轻抚,为什么她会流泪?
纵然心中无法抑制的酸痛难当,她,为什么会为一个陌生人流泪?她可以控制自己冷漠,却似乎无法控制自己的灵魂,为这个啼血的声音流下酸楚的泪……
救救我……
“驾!”翎突然一抽马背,重新向着前方飞奔。
既然已经到了眼前,为何不去面对?既然你有心唤我,既然是命运安排……好吧,就由我来终结你的生命,也落得,不再纠结,不再恐惧……
翎一双美眸飞扬着狠绝,顿时精光乍现,她不是个恶毒的人,但是,她不是个圣人,是人,就是自私的,如果宿命安排有朝一日留我一人悲恸,那么,同样是仅存一人,不如现在就了解,避免徒生一世哀伤……
两匹骏马飞蹄穿梭,一炷香时间,已过数里,翎突然一勒马,静静看着下方的山谷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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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他们在做什么?”
珏也俯身下望,半晌,细细思量了一番,才缓缓开口,“似乎是生祭。”
“生祭?”翎微微睁大了眼睛,仔细向下看去,谷内热闹非凡,人潮涌动,但是,没有丝毫喧杂,仿佛真的是在做一件庄严肃穆的事情,平地中央一个圆盘,一条小径通向,全数用各色卵石铺就,拼成艳丽透着丝丝诡异的花纹,望之让人觉得心中发紧,花纹之上,似乎确实有个祭坛,距离太远了,看得并不真切。
而人潮瞩目处,一个纤长的身影款款移动,步伐微小,屡次迈步应该只有半步还少,但是,如此慢的速度,人潮中并没有人显得不耐,反而屏息凝视,如瞻仰神灵。
遗世青莲 (1)
那纤长的人影穿着怪异,仿佛应该是只披着一幅白布,将全身笼罩其中,长发及腰披散,覆于整个背部,只有微风吹过,才能依稀看出那人纤细的腰身,能看出双手是交握于身前,昂首挺胸,浅步缓移,尊严万丈,孤傲飞扬。
但尽管是这样从容的步伐,却能让人看之心痛,似乎每一步,都在耗尽他鲜活的生命,每一步,都在凌迟他完美的灵魂,然,他却依旧傲然挺立,踱步中,傲气横生,能见铮铮铁骨,仿若尊贵无双。
平稳,淡定,高傲的身影,在翎眼中,却掀起没由来的思绪,“那人是什么人?”
珏也注意到了那个在石子路上缓慢向祭坛前行的人,仔细打量一番,开口道:“应该就是祭品。”
救救我……
“祭品?”话音刚落,翎的脑海中悲鸣之声又起,却是不再悠扬回荡,仿若此人就在眼前,是他吗?那个祭品?
救我……
灵魂的叹息炸响于心底,仿佛翎的灵魂与脑海中的声音产生了共鸣,悲戚得令她不由得又一次红了眼圈,该死,这究竟是为什么?
“对,应该是祭品,生祭在北列王朝因惨绝人伦早已被废除,这里曾经是梵羽的地界,还有偏远地域残留这样的祭典,生祭自古就有,三百年前渐渐演变为祭品均是十恶不赦之人,所以,人们也没了太多抵触情绪。”珏确定的说道,见翎仍旧怔怔望着下方,抬手一指。“那个人身上穿的东西叫做‘一丈’,乃是受刑过后无法穿衣之人的穿着,一丈白布围裹,意味着,死期不远。“
听着珏的话,翎心中揪扯一痛,为什么痛,她也不知道,十恶不赦之人,与她何干?受刑无法着衣,关她什么事?难道,她命定的人,是个恶徒?
太荒唐了,禁书上明明写着,她命定之人,乃是天皇贵胄,绝非凡类,正是因为这一句,父皇将九天大陆上北列王朝势力能及的皇族,几乎查了个遍。
救救我……
哀叹再起,几近欲绝,翎脑海中突然迸射一个冲动,她想看看那人的相貌……“二哥,我想下去看看。”翎看向珏,淡然的语气中没有商量。
珏点点头,打横抱起翎,他也有下去看看的意思,这里两年前是梵羽国的地界,突然出现了生祭,让他不得不提高警惕,生祭活人,那所祈求的,必定非比寻常。
提起运功,直跃而下,轻功借助山谷壁上横长的树枝,轻点数回,最后猛一踏谷壁上一块凸起的大石,纵身飞跃众人头顶,落于石子小路上方。
身影飘逸,天人容姿,犹如神灵下世……
顿时,人潮掀起了喧杂,但是显见,这些围观的人,都是当地百姓,对于突如其来从天而降的人,仅是窃窃私语,指指点点,并未掀起暴乱。
遗世青莲 (2)
翎反手一把抽出珏腰间的长剑,立于臂侧,款款向着那“祭品”迈步。
人群中的私语随着翎一身风姿绰约又飒爽豪气的气势,渐渐变得清晰。
“这是神仙吗?”
“是神仙……”
“真的见着神仙了?”
“……”
翎不由得勾起了嘴角,一时间,风华绝代,日月无光,但那笑容,却是嘲讽的笑,带着几分慵懒,几分邪气。
神仙?她若是神仙,她第一个要诛杀的,就是与神仙同宗的宿命,第二个,才是那在她还未出生就施下诅咒的人。
人群中已有人坚持不住,突然跪地伏拜,大呼神仙降世。
翎没有理会他们,现在,她几乎能肯定,那个能将声音传至几里之外她的脑海中的人,就在前方,因为,在人群出现骚乱的同时,那人停下了脚步,并且,那悲鸣的声音,似是见到了希望,戛然而止。
翎反手握剑,几步上前,手中的剑柄,轻轻挑起那人修尖的下颚。
一双氤氲狭长的双眸映入眼帘,那其中有着深不见底的哀伤,犹如那悲鸣的叹息,只是,这眼中,还夹杂着铮铮孤傲,清莲不濯,唇薄如柳,透着韧,却能仍旧彰显淡定,从容与不争,仿佛这天下人,他都不屑一观。
相比起隐居两年的翎,他,更像一个遗世清修,不参纷扰之人,他整个人身上所散发的气息,纯洁犹如甘泉,冷冽,无一丝杂质。
再次回转看向眼眸,却猛然发现,那眼中的氤氲与哀伤,似乎并非全然是他眼中神采,那墨黑的瞳孔边缘,围绕淡淡的青晕,而那瞳孔,似乎也是幽深至黑的青色,走进方才看出,及腰墨发,居然也泛着青光,只是,微微蒙尘,略显枯杂。
那人也一动不动看着翎,那眼中,神采未变,依旧淡然孤傲。
翎放下手,这样的人,十恶不赦吗?不能以貌取人她当然明白,但是,她相信一个人的气息,青莲不染尘污,这样的人,她不相信是十恶不赦的。
但是,发生如此诡秘之事,如此意外的情况,如此特殊的人……他是……
翎手腕一抖,纤长的手指灵转,将剑尖指向眼前的人,眼中闪过一瞬狠绝,抱歉,我终究是个自私的人……
剑尖触及,锋利的剑锋瞬时刺破白布,露出其内些许白皙光洁的皮肤,纵然没有内力,但是,用剑,已经成为翎灵魂的一部分,剑锋微转,轻盈下划,一掣肘,罩在那人身上的白布,无声下落……翎轻轻蹙眉,方才剑尖上,似乎传来金属的摩擦。
人群中顿时哗然一片,已然不再是膜拜之声,改为不耻之声一片,夹杂着女人羞涩的惊呼。
因随着白布顺着身体滑落,露出那人的身躯,未着寸缕。
遗世青莲 (3)
“翎……”珏大骇,惊呼一声,忙赶了上去,他已然觉得今日翎的一举一动甚是反常,却不想,众目睽睽之下,她居然……
白皙纤长却并不瘦弱的身躯,四肢及胸腹间的块块隆起,柔美与强健的完美结合,然而,让翎感到震撼的却不是眼前完美赤|裸的男体,而是那身体上,狰狞的铁硬。
两条两指般粗细的玄铁链,蜿蜒在白皙的身体上,一端玄铁环扣入锁骨,垂而向下,铁链绕手腕一圈,扣进腕中近半,再向下,扣于胯骨两侧,最后,蜿蜒盘旋至脚踝,扣进脚踝后肌腱,结束。
难怪他只能保持双手交握于胸前的姿势,玄铁链尺寸精进入微,一寸不多半寸不少,堪堪只能令他半步挪移。
扣环之处带着些许早已干涸的血迹,却不见过多皮肉损伤,铁链似乎与眼前的躯体浑然天成,这世间,还有做这等行当的高手?
珏也在一旁震撼得忘记了初衷,链穿锁骨,这乃是对付大奸大恶之人的手法,他也只是听闻,并未亲见,而如今在眼前的,比链穿锁骨更甚百倍,锁骨,手腕,胯骨,脚踝,仅是看着,就令人不寒而栗。
然而,这样的震撼并没让翎放下手中的剑,仍旧抬举,望进那氤氲的双眸中,眸中无物,犹如深潭死水,不起波澜,淡然,孤傲,纵然是赤|身|裸|体,仍旧未损半分。
玉身玄链,铁肉交融,似缚,似困,再伴着那傲然凛凛,淡漠铮铮,全然给人一种禁|欲的美。
翎将剑尖缓缓移至那人颈后,浅移两步,将那泛着隐隐青光的长发挑至他身前,纤长稍窄却尽显有力的背脊,光洁如玉,无半点瑕疵……
微微一怔,没有……此人全身上下尽在眼中,别说是那印记,就连一块伤疤也没有……
周围的唾骂与不耻之声全然入不了翎的耳朵,她久久沉浸于思索当中。
没有印记,那也就是说,他……不是……那为什么,他的悲鸣,能够传入她脑海中?他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受如此重的刑囚?十恶不赦吗?……
“翎……”
珏的声音将翎的思绪拉回现实中,脑海中早就没有了那悲鸣的哀叹。
翎这才仿若回过味来,看着眼前一丝不挂的躯体,她……做了什么?众目睽睽之下,她……扒了一个男人的衣服……?
将手中的剑递给珏,伸手解下披风,将眼前的人包裹起来,触手冰凉,犹如千年寒玉,似是呵护,似是怜惜,仿佛眼前之人,天经地义就是她的,她已找寻了许久,如今终于寻到,如释重负。窘态,从来没有在翎的脸上出现过,至少,是在众人面前。
遗世青莲 (4)
“珏,这个人,我要了。”一语既出,霸气横生,不容任何人拒绝,不管他是谁,她至少不会相信他是十恶不赦的恶人,若是这世间恶人也能生得青莲之姿,那云泥岂有分别?
“岚(lan)族祭坛,谁人敢在这里放肆?!”正在这时,那些被翎与珏突然闯入,又被翎的怪异举动怔住的祭师们突然开口,为首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一身灰袍,花白胡子垂于胸口,如今正瑟瑟抖动,显然,方才的一幕,让这个保守的老人,气得不轻。
“不知廉耻的妖女,进献给岚神的祭品,岂能容你染指?”灰袍老者一板一眼的说着,而身后四人,均闭口不语,可以看出,灰袍老者应该就是岚族族长。
听到灰袍老者出口侮辱,翎顿时心生恼火,她正为这诡异不寻常的事苦思也不得其解感到气闷,一时间,那本属于冥王的邪肆喷薄而出。“我要的人,岂能容你们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