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刚从桌下爬出来时,诚然便紧紧地握住她颤抖的手,给予她无言的安慰。多好的人啊!绮罗半眯的眼神中复杂的神色瞬息万变着。正恍惚地想着,诚然身形已动,耳边听到他在说——
“好,我带你去密道的入口。”
“哼!你最好别玩什么花样,否则……哼哼!喂!等一下,这两人也一起去!”
绮罗忽然皱起眉,可恶!他怎么对少爷如此强横,少爷那般儒雅的人物干吗要对他笑?可恶!绮罗的眸中闪过一丝偏执的狂乱。她忽然有些烦躁地抓抓头发,眉间的戾气乍现,杀机已起。此时若有人看见她的模样一定会惊讶,刚才还被吓得痛哭流涕、抱头鼠窜的丫头,嘴角竟扬起一丝诡异的冷笑。
当他们刚走到门边时,绮罗突然一声惊叫,跑了出去。
“该死的!敢跑!给老子回来!”来人追出,手起刀落,以为一下子就可以将她解决了,谁知她拐个弯竟诡异地消失了。
“绮罗!”诚然也是大惊,为她担忧,心想,这丫头定是吓怕了!才会疯了般地跑出去,但见她一瞬间没了踪影,不禁也感叹,跑得真快啊!他是没见过轻功,想来该是如此吧!看看旁边的奔儿,若是他也有如此神速就好了,也省得他操心。
“哎呀!好痛!”绮罗从地上爬起来,原来不是她速度快,而是她又倒霉地跌倒了!
“好啊!你在这里!看老子不宰了你!”来人继续挥舞大刀。
“啊……”绮罗抱头逃窜,来人紧迫不舍,绕了几圈没了踪迹。
诚然这才恍过神,一跺脚,急忙道:
“奔儿,快去找人帮忙!”话音未落,他便朝绮罗消失的方向追去。天啊!这丫头,可千万不要出事,若知有此劫难,他也不会把绮罗调到身边了,要是丢了性命,让他怎么安心啊!
来人追了绮罗两圈,才发现他竟把另外两人忘了。平时他绝不会犯这种错误,实在是被绮罗的尖叫声气疯了,加上他砍了几刀,都莫名其妙地被她躲过。这才一时晕了头,直追了下来。
谁知这院太大,加上黑乎乎的,绕了几圈,那丫头竟又没影了,想想他还是逃命算了,适才经这丫头一阵鬼哭狼嚎,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过来。于是,他提气想跃上墙头,突然感到背心一阵发凉,恍然中好像听到——“阎王想的是你,笨蛋!”接着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可恶!可恶!害得我跌了那么多跤,痛死我了!”她发泄似的踢了地上的尸体两下,然后由怀中取出一药瓶,往尸体上倒一些,一阵的响声后,瞬间尸体已化成一摊血水,散发出酸腐的臭气,她好似习以为常,只是不高兴地皱皱鼻子,然后在众人未到之前跑开。
只是没跑多远,就听到——“哎呀!痛死了……这什么时候多了个假山啊!石头这么硬!呜哇……我流鼻血了!啊……”惨叫声不绝。
诚然自然是听到绮罗一声高过一声,一浪高过一浪,绕梁三日,余香不绝的独特尖叫声找到她的,随后欧阳府的家丁护院,大少爷,九少爷都赶了过来。
五少爷今晚不在府中,否则以他的武功,早在绮罗第一声尖叫之时便赶到了。五少爷在天亮时才接到消息,心急如焚地赶了回来。
官府自然也被惊动了,当然是绮罗尖叫得太过渊远流长的功劳。
官兵们曾在背后声称,实在是叫声太过凄厉骇人,害得他们脚软,要不他们早就跳墙进来缉拿住凶犯了,也不会让犯人逃跑了。想来绮罗一弱质女子能保住性命,定是这叫声把犯人吓得发悚,决定饶她一命。受过绮罗尖叫荼毒的人,对此皆深信不已。
原来那人不知受谁指使,去刺杀巡府,结果事败被追,才慌不择路地逃进幽竹院。
三人有惊无险,大少爷欧阳信然却是后怕个半死,心想若非绮罗的一副好嗓子,他还不知道三弟这边出事了呢!
自那日起,幽竹院便里三层外三层派护卫守护,但又担忧三弟的病情,因此仍是严令他们进院。若有什么意外,想来绮罗的叫声将是最快、最迅速的传警工具,那时他们才可进入。
官府离开后,老五又仔细地检查现场,发现除了一摊血水外,什么都没留下。他让三哥将事情经过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又询问了几个细节,想要再盘问绮罗,却被三哥拦下了,
“五弟,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只是我现在不是完好无损吗?有些事不必太认真……”他笑了笑,
“绮罗受的刺激够大了,叫了一晚上,嗓子都哑了……这次还幸亏有她在呢!”
第三章
绮罗除了嗓子哑了以外,还有外伤,如额头、双膝、胳膊,都是跌倒伤了。诚然找到她时,更是满脸血迹——鼻血!
绮罗躺在床上,足足养了两天伤。九少爷来过,虽然还在嘲笑她跌倒的糗事,却也感激她那晚突然受刺激逃跑,将凶犯引开。
奔儿还是对她没有好脸色,始终记得凶犯出现时,绮罗抱头鼠窜,钻到桌下那一刻的情景,虽然当时他也吓得双脚发软。
惟一让绮罗欣慰的是,三少爷天天来看望她,坐在床头,软语温情地询问着。绮罗抵抗不了,心中渐渐变暖,看他的眼神也痴迷起来,更让她高兴的是,三少爷的眼中竟没露出她第一次无礼凝视他时的疏离与不烦。
绮罗眯着眼,倚在床头,痴痴地笑。
门响,帘动,她笑着睁开眼,见进来的竟然是奔儿,有些失望。她现在最想看见的是三少爷那儒雅的笑容、那清亮的眼眸,才不想跟奔儿拌嘴呢!于是,她又闭上了眼睛。
许久,咦!太安静了!按常理奔儿应该没好气地骂几句啊!绮罗好奇地睁开眼,却见奔儿静坐在桌前,目光呆滞,神情哀伤,好不可怜!
“喂!你怎么了?”绮罗实在不习惯。
许久,奔儿才慢慢转过头,双眼通红,有些哽咽地道: “少爷……”
“少爷怎么了?”绮罗跳下床,急问。
“少爷又发病了!”
“哦!”绮罗松了口气,原来是发病了!她还以为少爷脚踏莲花,驾鹤西归了呢!
奔儿没看到绮罗不以为然的表情,接着哀伤道:“少爷这次发病差点儿挺不过去,吐了好多的血,幸好五少爷用内功护住少爷的心脉。少爷……少爷好可怜!这次少爷病发后都起不来了……怎么办?七少爷还没拿到解药……七少爷再不回来,少爷就……就……”说到最后,奔儿已呜呜地哭了起来。
绮罗皱起眉,心莫名其妙地抽痛着,讨厌!她不想听,她不要听,她什么都不想知道,心突然变得烦躁,来回地踱着步,不听!不听!“砰”的一声,她推门冲了出去,留下满脸泪痕的奔儿兀自伤心着。
“诚然!你若喜欢就把她收进房吧!”几兄弟难得同时都有空闲凑在一起聊天,大少爷欧阳信然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大哥!”正在啜茶的诚然惊讶地抬起头。
“收个丫头侍寝没什么大不了的。”信然挑起眉说道。
诚然有些失笑,道: “大哥怎会有如此想法?”
“你对她不一样,你虽温和,但除了家人,没见你对谁真心笑过,我看得出,你不讨厌她,她可是这些年来惟一一个接近你的女子,除了奔儿外,你从没要过其他婢女伺候。”他可记得清楚,三弟抱着满脸是血的绮罗大喊大夫的情景,那焦虑担忧的神情骗不了人的。虽然那丫头相貌一般,听说性格好像也有些迷糊,但若三弟喜欢,收进房没什么大不了的。咦,那丫头长什么样子来着?他怎么有些模糊了,明明见过几次面的。
诚然哭笑不得, “大哥,我将她留在身边,是因为她很有趣,而且她的棋艺不错,可以陪我解解闷,并无其他意思啊!”
“怎么!你是说你不喜欢她?”
“大哥!”诚然抚额笑叹,
“我是喜欢她,就像我也喜欢奔儿一样,而且以我的身体状况,若收她进房岂不是耽误她的一生。就算我有意,人家也未必肯啊!”
“哼!以她的身份,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会不肯?”信然霸道强势地道。
诚然刚想反驳,一直坐在旁边的九少爷突然插嘴道:
“看她对三哥的痴迷样,就知道她一定会同意,世上有哪个女人能抗拒三哥的笑容,只是她走路跌跤的本事,实在不敢让人恭维,那眼力还真不是普通的差!”
诚然笑斥: “别顽皮!”
一直沉默的老五也开口了: “我总觉得那丫头有些怪,一个乡下丫头竟有如此高超的棋艺,而且她的气质也不像……”
与绮罗并肩站在门外的奔儿,眼神暧昧又略带点儿不屑地望着身旁的绮罗。
绮罗仍是眯着眼,表情恍惚,神志不知飘游到几重天外去了。
奔儿撇撇嘴角,正想说些什么,绮罗却突然将手上的点心递给奔儿,
“你自己送进去吧!”说完不待奔儿反应,便转身跑走了。
傍晚,用完膳,诚然与绮罗便下起棋来,只是今天的绮罗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了?”诚然放下一子后笑着问, “有心事?”
“是……是啊!”绮罗突然抬起头直视诚然,“我跟奔儿是不一样的。”
“啊……什么?”诚然一怔。
绮罗又道: “你怎么可能一样喜欢呢?我跟奔儿明明不同!”
诚然一笑,忽然想到白天对大哥所说的话。
“我是喜欢她,就像我也同样喜欢奔儿一样,而且以我的身体状况,若收她进房岂不是耽误她的一生。就算我有意,人家也未必肯啊!”
看来,大哥是故意让绮罗听见他们谈话的。
“我若愿意呢?”绮罗突然又道,表情有些复杂,却无少女应有的矜持羞涩。
此时奔儿跨门进来,正巧听见这句话,有些心惊于绮罗的大胆。
诚然眸光变了一下,凝视着她道: “我将命不久矣,你不怕?而且……”他一顿又道,声音听起来有些冷,
“以你的身份,我不能给你正妻名分,最多只能是妾室。”
绮罗困惑地皱皱眉,接着缓缓地摇了下头, “我不在乎这些啊!”
“那你喜欢我吗?”
“我也不知道。”
诚然笑了, “那等你真正喜欢上我的时候,我们再谈吧!”他的眸光又投向棋盘。
“可是……”绮罗的眸光瞬息万变着, “如果你要了我,或许你就不会死了呢?”她别有深意地说道。
可惜诚然没有听出来,也没有看到她复杂多变的表情,有着疑惑,有着矛盾,有着心痛……
“生死天已注定,来,下棋吧!”诚然手指捏起一颗棋子,因为只有在下棋时,他才能暂时忘却身体的不适,忽视全身叫嚣的疼痛,其实不发病时,他的身体也是痛的,只是症状轻些,他选择忽略!
绮罗怔然地望了他许久,是你不让我救的,不能怪我见死不救喔!
“啪”的一声轻响,她终于也落下一子,恰恰堵住了他的生路。
幽竹院小楼中,诚然换上外衣,由内室走出,步态悠然从容,无丝毫病态,眼眸清亮凝静,见到绮罗怔怔地站在窗口,便笑道:“怎么?还没准备好吗……奔儿,马车呢?备好了没?”
“少爷,好了。就停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