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太远- 第94部分

　　　　茹婷笑了一笑，看着罗杰，她透过眼镜的玻璃片望去，罗杰是那么真实地坐在她的对面，脸上依然是学生时代那种纯情的表情。

　　　　茹婷：“你觉得你是一个不招人喜欢的小男孩吗？你这么没有自信？”

　　　　罗杰：“有时候人的自我感觉会错的，把别人的无意的举动当成是有意地表示，把原来很糟糕的生活看成是美好的世界，一旦发现错了，人生观一下子就垮掉了，越是自信的人，受到的打击越大。”

　　　　茹婷：“没想到你想得还挺复杂，那么，能想这么复杂的人能够轻易被击倒吗？”

　　　　罗杰：“这倒不会，这可能是我的优点。”

　　　　茹婷：“岂止是你的优点，你这思想都让我羡慕死了，你怎么能这样成熟老练呢？也是看书看的？”

　　　　罗杰：“可能是你言传身教的吧。”

　　　　茹婷：“你别瞎扯了，我可没教过你这些，我只管过你，让你课堂守纪律，让你按时交作业，还让你学好，别学坏了，后来就是鼓励你写文章，再后来就是希望你考大学，到外面见见世面，多学点东西，也就这些吧。”

　　　　罗杰：“其实这些真的不应该是你该操心的，这是我父母的事，是老师的事，而你却做了，你做了本不属于你的事，你为一个和你没多大关系的同学，也就是我，操了你不本该操的心，做了你本可以不做的事，要说我对你的这些没有感觉，就像别的同学那样，那就没意思了。我相信你作为一个班长，也关心过别的同学，也对别的同学操过心，可他们没有感觉，他们把你忘了，而我没有，我记着你的好，我记着你给我做的一切，所以我今天还能跟你坐在一起说话，我们之间还能保持一种友谊，这真的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我能感到你对我的关怀。班长，你真的是我一生中永远的班长。”

　　　　茹婷：“每次听你喊我班长，我真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激动，有时候我也想，我怎么就成了你一个人的班长了呢？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你是一个懂人心的好男孩儿。”

　　　　罗杰这时候小声对茹婷说：“咱们该走了，你看，咱们说话有人偷听了，你看那边桌子上的那个人，好像从咱们的话里想起了自己的事，情绪都不对劲了，咱别把人家说哭了，还是撤吧。”

　　　　茹婷：“我怎么没注意到，让我看看。”

　　　　茹婷扭过头去看，见旁边桌子上的那个人直巴巴地看着他们，脸上的表情极为难看，除了木讷的表情，就剩下心头无尽的思绪了。

　　　　茹婷吓了一跳，对罗杰说：“咱们走吧。”

　　　　出来以后，茹婷问罗杰：“那人是不是一直在偷听？”

　　　　罗杰：“哪里是在偷听，咱们说话的声音本来就不小，还好，要是叫我们厂的人听到了，还不知道传出什么话呢，说我跟一个女孩在回忆过去的时光，不定怎么想呢。”

　　　　茹婷：“那你可要一个人去对付了，反正我又不是你们厂的人。”

　　　　他们来到河滩，找一块大石头坐下。

　　　　清姜河的水穿过河道在乱石密布的河床中流淌，清清的河水与石头碰撞，激起白色的小浪花，哗哗地吟唱着小调向前冲。

　　　　茹婷坐在巨石上，望着脚下流淌的河水，说：“这地方真的不错呀。”

　　　　罗杰指着河道的上方，对茹婷说：“那上面有一个深潭，夏天的时候我们在那里游泳，到了秋天，天慢慢凉了，游泳的人就少了，有时候我们几个会脱成光麻溜，跳到水里面游，那感觉好极了，没有一点拘束。”

　　　　茹婷：“也不嫌羞，还说呢。”

　　　　罗杰：“真的，光着身子游泳，就像真的溶进了大自然，那感觉就像回到了母亲的肚子里，就是水有点凉。”

　　　　茹婷：“要是碰见了人怎么办？”

　　　　罗杰：“碰见了人也不害怕，我们不出来就是了，也碰上过女孩子，她们一见我们这样，就捂着脸跑掉了。”

　　　　茹婷：“没羞，女孩都看见了。”

　　　　罗杰：“裸泳的感觉真的很好，我们每年早早地就来这里游泳，来的时候水还很凉，到秋天，我们是最后一批在这里游泳的人。不过这里的水一年比一年少了，我估计要不了多少年，这清姜河的水就很少了，你知道不知道，听说市上要在上面拦一道水坝，说是给水厂储备水源，要不然全市的饮用水都不够用了。”

　　　　茹婷：“我在十里铺呆着，哪知道你们这里的事。”

　　　　河面上吹过一阵轻风，风从水中带了些凉意，朝他们扑面而来，掀起了茹婷的头发，茹婷的披肩发在风中飘扬，像黑色的瀑布一样翻飞，映衬着她的秀美的脸。

　　　　茹婷指着河对面的一片滩地，对罗杰说：“你看，那边有一只羊在吃草，好美的风景。”

　　　　罗杰说：“其实，站在远处看，这个风景怡人的河滩上，最美的还是你，你是这个风景中的灵魂，是大自然中美的焦点。”

　　　　茹婷：“你又说笑，你过来和我坐到一块儿吧，我想跟你说说话，今天我心情不知怎么了，特别想和你说说话，也许是这么多年都没有说过那么多话了。”

　　　　罗杰：“你和许志也没说过这么多话吗？”

　　　　茹婷：“那不一样，和许志说的更多的是未来的事，是憧憬，和你说的都是过去的事，是回忆，没想到我和你讲过去的事，也挺有感触的，今天就索性感触到底吧，反正和许志也没多大关系。我有一种感觉，今天也许会改变一些东西，要是以前我做错了什么，今天还来得及改正。罗杰，你能感到我心里面有阴影吗？”

　　　　罗杰吃了一惊，问：“阴影？怎么会呢？班长，你不快乐吗？”

　　　　茹婷：“我说我不快乐，你会怎么办？”

　　　　罗杰：“我能怎么办，我就和你多说说话，说些美好的事，不妨也吟几首诗，我相信你会快乐的。”

　　　　茹婷：“罗杰，你真是个可爱的男孩，还那么单纯，一点都没变。你过来坐我旁边吧，我给你讲我第一次生病的事，你想听吗？”

　　　　罗杰：“你生病的时候我不是去看你了吗，我们还说了许多话，后来我都不记得了。”

　　　　茹婷：“你知道我为什么生病？”

　　　　罗杰：“生病了不就是被细菌传染了，这谁也没法控制，难道是你自己有意生病的吗？”

　　　　茹婷：“我第一次生病。那是被你吓的。”

　　　　罗杰：“怎么是被我吓的，我又没干什么坏事。”

　　　　茹婷：“罗杰，你还记不记得，我生病以前你在干什么？”

　　　　罗杰：“我刚写完我的头一篇小说，这事我记得，因为你看了我的小说以后就生病了，我还以为是我的小说刺激了你，可我的小说的确没写什么能让你感到不愉快的事，这件事我后来反复想过，怎么也找不到和你生病有什么联系，过后我想，你生病可能就是你自己的事，是你晚上睡觉半凉了，和我没有关系。”

　　　　茹婷：“怎么没有关系？你写小说的那几天，不和我说话，上课也心不在焉，眼神怪怪的，写什么也不让我看，你是知道的，我来时就特别注意你的言行，你的这种反常的表现怎么能让我无动于衷呢？我想了很多，想得我都快要炸了，我后来猛地想到了你可能是在写情书，这个念头一起，都快要把我吓坏了，我想了很多你的事，想你从小学开始就很听我的话，在我面前表现得总是很乖巧的样子，想你上中学时对我的关怀，想你看到我时的那种眼神，不管怎么想，我都觉得你是在写情书，而且是写给我的，你想，那个时候，我们都还是学生，在中学就谈恋爱是坏孩子的表现，我不想做个坏女孩，我也不想让你变坏，我怎么能不担惊受怕呢？我问你写什么，你就是不告诉我，你让我都急死了，那几天我心里都是乱乱的，我想要是你给我写了情书，我该怎样对你，我都想了要怎样骂你，怎样批评你，我真的不想看着你在我的眼皮底下学坏，谈什么爱情呀，恋爱呀，我觉得中学生想那个事就是变坏的表现，我越想越担心，越想越害怕，看来你写完了，那么厚一沓子，果然给我让我看，你知道吗，那一刻，我都差点崩溃了，我觉得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好同学、好朋友，在我的眼里，你已经变成了一个坏孩子，你已经伤害了我。”

　　　　罗杰：“真的那么严重？我当时一点都没有想到那些，我当时就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当时我的写作欲望特别强烈，我就是想写出来给你看，让你知道以后我能写小说，让你为我高兴，没想到让你担惊受怕了。”

　　　　茹婷：“你不知道当时我有多么担心，我怕你对我表露出那怕是一点暗示，一点爱情的意思，当时我想，罗杰呀，你急什么，好好地度过这个学生时代，以后等我们毕业了，我们的友谊发展成爱情了，我一定不什拒绝的，可是现在你想什么？你有多少话要说？竟然写那么厚一本子，你知道吗，我把你的稿子拿回家都不敢看，生怕看了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让妈妈和姐姐发现了，她们会骂死我的，说我是坏女孩，也什骂你的。”

　　　　罗杰：“那你是什么时候看的？看完了怎么反而生病了呢？”

　　　　茹婷：“我是晚上到睡觉的时候才看的，看以前我还在心祈祷，说罗杰呀，你千万不要干傻事，好像就是这么说的，还说否则我绝不原谅你，我与你的同学之间的友谊从此一刀两断了。等我看完以后，才发现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我一下子变得轻飘飘的，几天以来压在我心口的石头突然不见了，我放松下来，那天晚上我睡了个好觉，从来没有那样放松过，醒来以后就病了，那是高度紧张的一下子释放了才生病的，怎么能说和你没关系？完全就是被你吓的。”

　　　　罗杰：“这个我当时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会这么想，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呢？”

　　　　茹婷：“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我知道你看了好多书，那些书上有爱情的事，我又想你平时总在我身边，也不爱跟男孩玩，你要是动了心思，那肯定就是我了，反正我一旦想到了这个事，我都觉得那是件多么糟糕的事，所以我看你写东西不理我，我就想到了这些。罗杰，我问你，你在学生时代就真的没有想到恋爱的事吗？”

　　　　罗杰：“我以前不都告诉你了吗，我真的没有想过，一点都没有，那时候我就知道拼命地看书，看书上写的故事，看书上那一个个栩栩如生的形象，然后就感动，就想照着书上的样子，把我周围我所看到的东西，所想到的故事，套用书上的方法写出来，我那时候真的很想写出自己的想法，想编一些好看的故事，一开始我不敢写你，我害怕你说我写的不像，是胡编乱造，后来，我想了很多学生时代跟你在一起的故事，那些往事回忆起来，在我的心里真的是很甜美的，文革时代的学生经历着社会的动荡，而我居然能在你这样一个安静而柔美的女孩后面一路上走过，真的是很幸福的一件事，我就把我的感受写出来了，原本是给你一个人看的，后来同学们也都看到了，他们没有嘲笑我对你的纯洁的感情，我知道那是因为你的形象在同学们的眼里也是那样的，以后我写文章就更大胆了，不过也更有技巧了，改变了好多故事的情节和背景，让同学们分不清真假虚实，但在文章中我对你的感觉始终没有变，一直在加强。那时候我真的就是在疯狂地写作，仿佛只有写作，才能消化掉我看过的书，现在想起来，我明白了，在我看的那些书中，我通过写作，写我自己的心声，才学到了书中的东西。那时候我就是那种状态，我只注意到了你是不是快乐，是不是高兴，没有注意到你心里想的是什么，其实那时候就是注意到了，只要你否定，我也会相信你的话，何况你在我心中是个高贵的女孩，我没想到你会想别的。”

　　　　茹婷：“你一门心思看书，写小说，你沉浸在你的小说世界里，而我却没有办法克制住自己的思绪，我从小就是一个好胜的女孩，我认为想那些事是一个坏女孩的表现，可是我却不能控制住自己，那就是我的青春烦恼吧，我生病的时候说胡话，后来我姐告诉我，说我在梦里喊你的名字，喊让你抱紧我之类的话，所以我姐就让你来看我了，那时候我姐就知道你在我心里是什么样的位置了，再后来你就成了我们家的常客，我妈妈也喜欢你，我不知道我妈妈是不是也听见了我梦里说的话，可是她们都很爱我，没有责备过我，而你在我们家，表现得就像一个纯真的男孩，让我姐都告诉我，在毕业以前不要去扰乱你的心境。我姐姐那时候还在你的文章中分析你的心境，结论是确实心态很平静，不像是装的，所以她说你是一个很阳光的男孩，她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