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太远- 第16部分

　　　　罗杰：“那是怎样的一种友谊啊！”

　　　　这时候茹婷听到罗杰用那苍凉的语气说出的话，心里一阵酸楚，她能感到罗杰的心在这一刻流出了血，她本能地觉得应该给他一种安慰。

　　　　茹婷轻轻地握住罗杰的手，问：“罗杰，你的心在流血吗？”

　　　　罗杰：“我感到眼前一片黑暗。”

　　　　茹婷：“别这样，罗杰，你应该是坚强的。”

　　　　罗杰：“我试着坚强吧。”

　　　　茹婷：“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他们沉默了很久，眼睛注视着山下的小城，可什么也没能看见，尤其是罗杰的眼睛，在那城里寻觅，希望能找到点什么，可模糊的眼睛在四处游荡，什么都找不到。

　　　　罗杰扭过头看茹婷，茹婷也正好回过头看着他。

　　　　罗杰把茹婷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轻轻地抚摸。

　　　　罗杰：“要是一切都美好的话，你能爱上我吗？”

　　　　茹婷：“就是不那么美好，我也会的。”

　　　　罗杰：“那这爱是不是转眼即逝？”

　　　　茹婷：“为了你的事业，为了你能安心地离开这个小城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我宁愿友谊长存！”

　　　　这时候一阵轻风掠过。

　　　　罗杰关切地问茹婷：“你感到冷吗？”

　　　　茹婷：“没有。”

　　　　罗杰：“你的病是不是真的好了？”

　　　　茹婷：“今天一看到你来看我，我的病就好了，现在一点事都没了。”

　　　　罗杰：“张岚说你得的是相思病。”

　　　　茹婷：“可能是心结更准确。我真的很担心怎么跟你说这件事，现在好了，我很感谢你，我会永远珍惜我们的友谊。”

　　　　罗杰：“班长，你能让我在你的怀里靠一会儿吗？我想最后一次感受你的温暖。”

　　　　茹婷伸出双臂，将罗杰轻轻地揽入怀里。她拥抱着罗杰，心里无限感慨。一个男孩也许就在这一刻长大了，她觉得她的少女时代是光辉的、灿烂的，也是骄傲的，绝没有一丝羞涩。很多年以后，每当她想起这一刻，心里都觉得无比自豪。她以一个伟大的、纯洁的、温暖的少女的胸怀，在最需要的时候无私地为罗杰奉献出了天使般的情怀。那一刻她为她自己都觉得骄傲。

　　　　罗杰依偎在茹婷的怀里，他听到茹婷平静的心跳，他感觉到茹婷柔软的胸膛是那样宽广，少女的乳房像太阳的光芒一样让他感到温暖和安详。茹婷的手轻抚着他的头发，给他安慰和力量。他是多么依恋这少女的胸膛。

　　　　罗杰多想永远依偎在茹婷的怀里。

　　　　罗杰仰起头，问茹婷：“很长时间了吗？”

　　　　茹婷：“不，才一瞬间。”

　　　　茹婷紧紧地抱住他，她这时感觉到罗杰的身体在颤抖，她感到了片刻的不安，她不知道罗杰在想什么。

　　　　罗杰：“班长，我软弱吗？”

　　　　茹婷：“不，你很坚强，真的，我能感觉到。”

　　　　罗杰：“我感到我长大了。”

　　　　茹婷：“我十分骄傲。”

　　　　罗杰：“那就让我离开吧，你会让我憋死的。”

　　　　茹婷开心地笑了，罗杰也笑了，现在他们的心里都感到轻松了。

　　　　罗杰：“你的身体很温暖，我会永远记住的。”

　　　　茹婷：“谢谢你，你让我感到了骄傲。”

　　　　罗杰：“为什么？”

　　　　茹婷：“你让我感到我可以让你长大，我真的很高兴。”

　　　　罗杰：“我也是，我感觉到你对我的关怀是永恒的，我会永远记在心里，在今后的人生道路上，我会时刻想起你曾经给我的温暖，它是一种心灵的财富。”

　　　　茹婷：“你会遇到一个更好的女孩，她才是你的幸福，我祝福你。”

　　　　罗杰：“我也祝福你，你会永远幸福。”

　　　　茹婷：“你送我回家吧。”

　　　　罗杰：“好吧。”

　　　　一路上他们谈得很轻松。茹婷谈了他的文章，罗杰告诉她，在她还没有读到的小说里，有今晚的东西，不过不太像，他设想的是另外一种结局，要比今晚悲怆地多，但主旨是一样的，在小说里，她是美丽的，宽阔的，伟大的，而他是坚强的，成长起来了。

　　　　茹婷笑着对罗杰说：“你还来看我吗？还给我看你的小说吗？”

　　　　罗杰说：“也许不会了，我不应该再打扰你了，我想让你平静地过自己的生活。有一天，当我觉得我成功了，我可以向你说我做到了你想象的那样，我会把我的作品送给你，告诉你我们的友谊还在，我没忘了你。”

　　　　茹婷：“不要那样子嘛，我会随时欢迎你来做客，你只要去努力了，不要背上沉重的十字架，那样你会受不了的，也许若干年以后你还没有到达事业的高峰，只要友谊还在，只要你还把我当班长，我就很满足了。”

　　　　罗杰：“也许吧，今后的路伸向哪里谁知道呢，但愿友谊长存！”

　　　　茹婷：“就是的，让我们互相都记着这友谊。”

　　　　对于罗杰来讲，一个时代过去了。他明显地感觉到了成长的快乐，现在他能静下心来学习了，他把对茹婷的思念化作一种对往事的回忆，记在心里并常常在这种回忆里抽出一丝丝美好的东西，细细的品味，然后继续做他的事情。

　　　　与茹婷的离别没有给他造成什么人生的阴影，相反，他的视野更开阔了，原先的那份伤感都消失了，那种心灵上的轻松和无牵无挂，让他自己都不能准确地描述出来。

　　　　他后来又写了几篇小说拿给茹婷看，茹婷很高兴，她为他们能这样度过这段时期感到由衷的高兴。

　　　　罗杰很多年以后发现，这次与茹婷的一次短暂的分离，其实是他们之间心灵上的一次断奶，让罗杰在内心里对茹婷少了一些精神上的依靠，这对他的人生产生了非常重大的影响，这个影响意义深远，并在以后的很多次人生的关键时刻产生作用。

　　　　在补习班的这段时间，罗杰写了很多小说，有些写完后就撕掉了，有些给茹婷看了，茹婷觉得还可以，他就拿给同学们看，有几篇也让语文老师看。

　　　　语文老师叫王峰，他的喉结特别突出，不说话的时候还在蠕动，十分明显。王峰告诉罗杰，原来他曾教过他的大哥罗鸣，师生关系还不错，他问罗杰，罗鸣现在怎么样，罗杰告诉他罗鸣现在在十二厂上班，干得还可以，手艺不错，王峰说可惜劳教的时间耽误了他的前程，罗杰说耽误的何止是他一个人，几乎所有人都被耽误了，只有他们这一代往后的人几乎没有受多大的影响，王峰说难得你罗杰看到这些，罗杰说不过就是看书多点而已，王峰说罗杰你现在看的书还不算多，这从你的小说里可以看出来，罗杰说我现在也只能接触到这些书了，王峰说大学里的图书馆还有很多藏书在文化大革命以后被保存下来，有机会上大学多去图书馆，罗杰说大学里的功课也许是紧张的，听说一学期要学好几门功课，王峰说的确是这样，很锻炼人的接受能力。罗杰说也许很多功课学完以后都没有什么用处。王峰说是这样的，但必得先学过了，然后才知道有没有用。罗杰说那样太浪费精力。王峰说没有办法，总不能用什么知识才去学它，罗杰说就应该是用什么才去学，王峰说那样人会狭隘得多，罗杰说这也的确是个矛盾，尽量去适应它吧。

　　　　后来他们谈到小说的事，王峰告诉罗杰，说他的文笔练的有进步，思路还应该再放开一些。小说不一定是写自己的经历，也可以尝试站在另外的角度，去写自己以外的东西，不能总让人在小说里看到作者自己，那样发展不会有什么变化。

　　　　罗杰记住了王峰的这些关于小说的话，罗杰把王峰看做是一个不错的导师，但不是启蒙，他始终认为启蒙他的是茹婷，尽管茹婷没有给他具体做什么，但她的影响对他是巨大的，他从来都没有怀疑过。

　　　　罗杰后来看了一部电影，是谢晋拍的《天云山传奇》。关于《天云山传奇》，罗杰知道是根据鲁彦周的小说改编的，最先是以广播剧的形式播出的，罗杰没有感到太多的震撼力，等他看了电影以后，他有了很深的印象，尤其对施建岚饰演的冯晴兰在雪地里拉着右派分子罗群往家走的那场戏让罗杰感触颇深，他看出了女性的伟大力量和坚韧的品格。罗杰为这场戏的气氛和节奏所震惊，他忽然感到电影的力量比小说还大。

　　　　罗杰后来看了几本有关电影艺术的书籍，他尝试着写起了剧本。

　　　　那时的罗杰写不出完整的大部头剧作，他就写了一些大概有十多分钟长度的文字剧本，他自己称为是电影短剧。

　　　　罗杰把其中一篇电影短剧拿给茹婷看，茹婷觉得很新奇，读起来比小说直白多了，便鼓励他多练习，同时嘱咐他别拉下功课。

　　　　罗杰笑着回答，请她放心，他会安排好的。

　　　　茹婷也没再多说什么。

　　　　罗杰在他的文字中越来越多地写到爱情，有悲惨的如罗米欧与朱丽叶式的，有喜庆的如刘三姐与阿牛，还有一些就莫名其妙了，分不清是爱情还是友情。罗杰就曾写过一个小剧本，写的是一个男青年与女工人之间的关系。男青年在高中毕业后当上了工人，在车间遇见一位女工，他对女工产生了好感，可女工并没有感觉，男青年就陷入了深深的暗恋之中。故事很短，就像后来的电视单本剧。这个剧本茹婷也看了，她问罗杰写的是什么意思，罗杰笑着告诉她，这可能是她以后的不久将要遇到的事，气得茹婷开口又骂了他，说他胡编乱造、不务正业。罗杰说权当他练习文笔和想象，茹婷告诉他创作应该有生活来源，罗杰说有许多故事可以是别人的，只要能触动他的创作灵感。茹婷后来也没说什么，她说看了很多他写的东西，还真觉得他在进步，有创作天才。

　　　　罗杰对茹婷说，其实他写过的东西有许多他都记不得了，好多手稿在同学们之间传来传去都不见了，现在手边剩下的没有几篇。

　　　　茹婷笑着告诉他：“有许多手稿传来传去最后都传到我手里了，有许多是我最先看到的，还有一些是没有看的，我都替你收起来了，好像同学们知道我应该看你写的东西，同学们好像知道我和你的关系亲密，又从不说破，有时候真让人觉得好笑。”

　　　　罗杰说：“原来是这样，那同学们的理解伤害你了吗？”

　　　　茹婷说：“没有，你都没有伤害我，他们怎么会呢。”

　　　　罗杰说其实那些手稿也没有什么价值，也不过就是我自己说些话罢了，你想把它们的处理掉就随便烧掉算了，留下它们会对你以后交男朋友不利的。

　　　　茹婷说：“你别胡想，我交男朋友的时候肯定会告诉你，我相信你。你的手稿我要处理的时候也会告诉你。”

　　　　茹婷最后告诉罗杰，他的作品她姐姐茹芳也看了，她说罗杰思维超前，并异常混乱。

　　　　罗杰说这正是他现在需要保持的状态，他现在还不想把他的思想禁锢住，他要让他的思想自由奔放一段时期，看一看他是否能把握一些东西。

　　　　罗杰在这段即将远离小城的前期，表现出来的青春冲动异常的活跃，仿佛是挣脱了某种羁绊，思想就像脱缰的野马，让茹婷有些看不明白。茹婷只是觉得罗杰长大了许多，也陌生了许多，但她的内心是高兴的，她就是希望罗杰能自由地去做他喜欢的事，而不是像学生时代一样，总像女孩子一样听她的安排，那样的罗杰虽然透明可爱，但好像缺乏自己的完整人格，像是对她有天然的依赖。现在的罗杰更自由一些，独立的人格正在形成，这是人生的一个幸事，只要罗杰不学坏，不要沾染上坏毛病，茹婷觉得罗杰不管怎样发展都是很好的，即便他变得十分陌生，她的心里一定也是充满着欣慰。茹婷在心里默默地为罗杰祝福，并一再告诉自己，不管将来罗杰变成什么样子，她都应该保留心中那份美好的回忆。

　　　　很多人都说往事如烟。

　　　　也有人说往事并非如烟。

　　　　罗杰曾对茹婷说，往事其实并非如烟，它是记忆里的自己。
第七章
　　　　做饭的时候，茹芳觉得罗杰的文章最近显得特别乱，她觉得好像在哪个地方出现了毛病。

　　　　茹芳喊茹婷：“小妹，过来帮我忙。”

　　　　茹婷很不情愿地嘟囔，说：“平时说好的，你做一星期我做一星期，可没说要帮忙。”

　　　　茹芳：“我想问你点事。”

　　　　茹婷：“啥事？说呗。”

　　　　“罗杰和你最近怎么样？”

　　　　“你怎么想起问这事？”

　　　　“我觉得罗杰最近的文章哪儿有点儿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

　　　　“我看不出来。我问你，你们的关系发展得怎么样？”

　　　　“什么发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