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太远- 第11部分

　　　　罗兰她们心有不甘，她们通过各种方法尝试着回城的途径。她们已经有许多人留在城市，不断地寻找机会，并不停地上访，希望政府还给她们城市户口，解决她们的城市工作问题。

　　　　社会上游荡的就是这些把青春毫无保留地献给革命事业的一批人，现在政府却没有能力，抑或是还没有顾得上解决历史遗留的问题。

　　　　按照时间顺序，政府得首先解决“三反”、“五反”中被定性为“右派”的那一些人的历史问题，然后是文化大革命前期被镇压的历史反革命分子，接下来要清理文化大革命中的造反派，这些人当中有许多已经是现任的领导干部了，然后还要给那些在文化大革命中被迫害致死的人恢复历史的本来面目。这些问题的解决，伴随着一系列经济赔偿和其工作问题以及他们的子女家属的工作安排。接下来才可以考虑那些建设兵团的成员、下放到三线的青年和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的返城问题。而大量的青年的返城工作需要社会的接纳能力与之相匹配，但当下的城市已很难一下子容纳这么几代人的蜂拥而至。

　　　　政府也很为难，最难的是中央没有说清楚应该怎么做，所以怎么做也做不好。

　　　　社会的问题并不是那一个人能够一下子就找到解决的办法的。

　　　　城市的形势就是如此严峻，反映在十里铺这个小城，反倒不那么激烈，原因是这么几代人已经丧失了相互间的信任，呈游民状以个体的形式来处理生存问题，全然没有了文化大革命中的那种排山倒海般的阵势和步调一致。个体总是容易被强大的权力机构所击破。因此，时间在这里被充分地运用来化解激烈冲突的社会矛盾，什么事情一旦被时间来拖住，也就没有什么化解不开的疙瘩了。

　　　　罗杰他们这一代人要幸运得多。他们在学校还基本上能学到知识，到他们上中学的时候，高考也恢复了，他们有了上大学的机会。另外一个致关重要的因素是，当他们刚开始生长发育的时候，他们的大脑处于极度活跃的时候，那些在文化大革命中遭禁封的书籍被解放出来，排山倒海般地扑向他们，所有的文化积累都呈原始般状态朝向他们，这种文化的解放使罗杰他们受益匪浅，而这种时期性的文化解放所呈现的社会冲动，在以后的历史时期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这一段时期的明显特征是被禁锢的文化中最先冲出重围的是那些文化中的精华部分，而罗杰他们正好迎上了。

　　　　所以说罗杰他们这一代人是百年中国历史上最幸运的一代人。后面的就有些颓废和迷茫了。

　　　　上高中的时候，老十班已经不存在了。

　　　　高中的课程分为理科和文科。罗杰选择了文科，而茹婷因为化学成绩特别突出被班主任强留在了理科班。

　　　　罗杰在文科班理所当然地成了班长。因为他的几篇小说在同学间传阅，也得到了语文老师的好评，而且罗杰的数学成绩和政治课是文科班上出类拔萃的，再有就是这个文科班没有多少学生，一共才二十多个人，勉强编成一个班。所以罗杰就当上了班长，没有什么悬疑。

　　　　一开始罗杰得意了几天，他以领袖的身份想把文科班的同学弄得有点名气，可几个星期过去，其他人的学习成绩不见动静，罗杰也就没了心劲，依旧是自己学习自己的，像过去一样不停地看书。

　　　　但罗杰已经明显感觉到学习功课的热情不如从前，他对考大学的事也不那么渴望与重视了。最主要的是，他感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空虚。闲下来的时候他总感到一种失落。罗杰这时候仍然想不明白他心里到底失落了什么。

　　　　罗杰和茹婷仍然能够见着面，他们也会说说话，罗杰也偶尔应邀到茹婷家去玩，边玩边说学习上的事。他们仍然保持着友谊。

　　　　但是罗杰确实感到迷茫。他看了很多书，有些书他一时还看不明白，但他就是喜欢看，也只有在他看书的时候他才能感到投入而忘我，并暂时离开烦恼和不愉快。

　　　　罗杰养成的这种读书的习惯，占用了他太多的时间，才使他没有机会去发泄胸中的郁闷，也使他没有变得多坏。茹婷在后来对他讲，上了高中以后，她看到许多过去的同学变坏了，游手好闲谈对象，在街上流浪沦为街痞。那时候她真为罗杰担心，她真的不希望罗杰在离开她的管束之后也变坏。庆幸的是罗杰太好看书了，那些文学名著和优秀的电影让罗杰终于平稳地渡过了那个危险的青春期。

　　　　茹婷的学习成绩停滞不前，为此她很苦恼。每当她烦的不行的时候，她都能想到罗杰，她想到要是罗杰在她跟前，他一定能发现她紧皱的眉头，并凑到她跟前，用充满阳光的笑脸给她说一些解闷的话。有时候她也想找罗杰说说话，可是当她把罗杰邀请到她家里的时候，当罗杰出现在她面前，她觉得能和罗杰在一起呆很长一段时间，她又觉得那些不痛快就算不上什么了，她觉得应该和罗杰说些有趣的话题，讲讲各自班上有趣的事，没有必要把自己的不痛快传达给罗杰。

　　　　茹婷想，男女生在一起互相有好感，应该是友谊或爱情的表现，她和罗杰的情况肯定算是友谊那一种。他们之间没有什么私密的语言和举止，她也没有要和罗杰作身体接触的冲动。到现在在记忆中她甚至都没有找到过曾和罗杰有过牵手的时候。她觉得她和罗杰之间纯粹是心灵上的互相愉悦，并没有什么非分的想法，也不会产生过分亲昵的举动。这应该就是明确无误的友谊。要是爱情的话，就应该有肌肤的接触的愿望，而且这种接触应该产生放电的感觉，并在心里产生为对方奉献一切的决心，并且承诺相伴到永久。那实在是遥远而不可预计的事。茹婷觉得他们长大以后可能会产生爱情，而且她做好了当爱情来临时不拒绝的打算，她内心坦然地想到，就算罗杰以后没有取得多大的成就，仅凭他那纯洁如水的心境和始终如一对自己信任的心，她就不该拒绝罗杰的爱情。

　　　　但是茹婷在心里将友谊和爱情进行了一番比较，她还是觉得友谊要真诚与可贵得多，也难以把握得多。而爱情肯定有天然的自私与狭隘，这妨碍罗杰的成长与发展，弄不好可能还会伤害到罗杰或是自己。茹婷也在书中看到，盲目的、低级的爱情造成了太多的人间悲剧，而友谊却没有那么多副作用。

　　　　茹婷有一段时间总在想，这是什么道理？
第五章
　　　　茹婷在理科班的学习成绩有点退步，相比较男生而言，她对学习越来越感到吃力，尤其是对物理课的无线电部分，简直就是一头雾水。班上有几个男生，比如毛兵，还有刘义和王立，他们对电路图具有着魔般的痴迷，并能亲手制作出收音机和遥控汽车，这些对于茹婷来讲仿佛都是不可企及的事。茹婷在困惑之中告诉姐姐茹芳，她想转到文科班去，她对理科的课程实在厌倦了。

　　　　茹芳与妈妈商量了一下，同意了茹婷转科的要求。

　　　　对学习的事，茹婷的妈妈并没有对茹婷有多么严格的要求，只是对茹婷的品行过于关注。

　　　　茹婷转到文科班，罗杰很高兴，茹婷也觉得轻松了许多。

　　　　罗杰对茹婷说：“其实你早就应该学文科，以你的悟性和爱好，学文科比去死记硬背那大量的公式强多了，再说你做了这么多年的班长，以后学习管理之类的课程也会有帮助的。”

　　　　茹婷说：“其实不是的，我主要是不喜欢理科，当初是老师非要我学理科的。”

　　　　罗杰：“那你现在改学文科，课程能跟得上吗？”

　　　　茹婷：“我尽量吧，你可要帮我。”

　　　　罗杰：“这没说的，谁让你是老班长呢。”

　　　　茹婷：“你没有搞错吧，现在你是班长，我是一新生，而且还是成绩很差的新生，你不会瞧不起我吧？”

　　　　罗杰：“怎么会呢！在你面前我永远都当不成班长，你是我永远的班长。我只要干一次坏事，老师肯定把我班长的职务撤了，马上你就能当上班长，瞧我的吧。”

　　　　茹婷：“罗杰你胡闹，我不稀罕这样的班长。现在我的学习不如你，我肯定不能再给你当班长了，我又不是不当班长就活不成的人。”

　　　　罗杰：“那给你弄个副班长怎么样？”

　　　　茹婷：“罗杰，我发现你现在成黑社会老大了，班上的事怎么能你一个人说了算？”

　　　　罗杰：“现在基本上就这样子。我一个人单枪匹马领导文科班闹革命，难免脱离党的基本路线，正好需要你这个党代表来掌握前进的方向，你就是井冈山毛委员派来领导我们的柯湘党代表。”

　　　　茹婷：“罗杰你取笑我，我不理你了。”

　　　　罗杰：“真的，我说的是实话，不信你去问老师，这个班已经让我带得不成样子了。”

　　　　茹婷：“好吧，我答应你先熟悉一下班上的情况，以后再辅助你把文科班搞上去，但我绝不当班长。”

　　　　茹婷加入文科班以后，罗杰显得很兴奋，有时候甚至有些张狂。比如罗杰在上课的时候，常常打断老师的话，插上一些他的看法。对这一点茹婷很有意见，她下来给罗杰交换了意见，她对罗杰说：“我对你经常打断老师的话这一点有看法，我认为你应该尊重老师，随便插话是一种不礼貌的表现。”

　　　　罗杰：“我并没有什么恶意，我只是觉得教与学应该是互动的。”

　　　　茹婷：“互动也应该表现文明与礼貌，我们毕竟是学生。”

　　　　罗杰：“是，班长，以后你提醒我。”

　　　　茹婷：“我什么也不是，你再也不许叫我班长了，你再这样我就会觉得你是在讽刺我。”

　　　　罗杰：“没有，真的没有这个意思，我真是希望你能给我当班长，时刻管束我，我会很听话的。”

　　　　茹婷觉得整个学生时代，罗杰都表现得非常听话，尤其是很听自己的话，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也许这就是友谊的力量。

　　　　这一天，学校包场电影，罗杰作为班长给同学们发电影票。他给茹婷一张座位靠中间的电影票。

　　　　茹婷问他：“你的电影票是几排几号？”

　　　　罗杰装作若无其事，说：“我的还没有领，我先给同学们发，剩下的就是我的。”

　　　　茹婷：“不许你捣鬼，我不和你坐在一块看电影。”

　　　　罗杰：“我真的不知道我是几排几号，要不我当着你的面抽一张？”

　　　　茹婷：“好吧，不许你捣鬼。”

　　　　罗杰把电影票扣下放在桌子上，他让茹婷看着随便抽出一张，给茹婷看。

　　　　罗杰：“你当面看着，我可没捣鬼吧？”

　　　　茹婷一看，罗杰的电影票还真是挨着自己的座位，她立刻叫起来：“罗杰，你竟然当着我的面捣鬼！”

　　　　罗杰：“这是天意。”

　　　　在电影院里，茹婷看着罗杰坐在自己旁边，她怎么都觉着不自然。她对罗杰说：“你还是换个座位吧，我真的不想你和我坐在一起。”

　　　　罗杰：“没什么，就好好看电影得了。”

　　　　茹婷：“真的，你还是换个座位吧，求你了。”

　　　　后来罗杰换了座位，到前排去了。

　　　　这场电影是香港影片《屈原》。鲍方扮演的屈原很有文化人的气质，也不失屈原铮铮铁骨的气节，影片给罗杰留下很深的印象。他是全神贯注地看完电影的。

　　　　而茹婷一直在想，这次她是不是伤害了罗杰的自尊心。她觉得她有必要跟罗杰谈谈这个问题。

　　　　茹婷：“那天看电影我让你换座位，你生我的气了吗？”

　　　　罗杰：“没有。”

　　　　茹婷：“不会吧？”

　　　　罗杰：“真的没有。”

　　　　茹婷：“那你是不是很想坐到我旁边看电影？”

　　　　罗杰：“也许是吧。咱们这个班上也就属你和我最近，咱们从上小学认识以后，差不多一直在一起，从没有什么隔阂，我心里一直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我希望我能在你的身边，可我总觉得你常常在有意识地拉开我们的距离。”

　　　　茹婷：“看，还是生气了吧。”

　　　　罗杰：“我不敢生你的气，我想你一定有你的道理。”

　　　　茹婷：“我真的害怕我们在一起走得太近影响不好。你看现在的同学有多少已经不像样子了，谈对象成风，影响学习不说，也给学校的管理带来麻烦，而你还是班长，不应该受到这方面的影响，我有意识和你保持距离，也是为你着想，我不愿意让同学们议论你，更不愿意让同学们误会我们，我们俩的友谊只要我们自己知道就行了，对吗？”

　　　　罗杰：“我心里真的没什么，我觉得我们不需要做出什么姿态给别人看。我们在一起是很自然的事，再说我也没有什么招人注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