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
双眼渐渐被雾气弥漫,耳膜开始嗡嗡作响,身体也随之颤抖不止。眼看着自己
就要崩溃,逃开,成为此刻唯一的救赎。
几乎是仓惶地跑出剧场,跑出了学院。
浓浓的黑夜笼罩着茫茫苍穹,没有月亮也没有一颗的星星。悠思站在萧肃寂寞的夜空下,站在空旷冰冷的大地上,任凭寒风抽打在脸上,任凭眼泪无声地流下。
仿佛心里最深处被人狠狠地刺了一刀,她痛得无法呼吸,却只能拼命忍着,忍着。可是那狠狠刺她一刀的人偏偏要将那刀拔出,令她淌出血来。她突然用尽全力大喊,似乎唯此方能止痛。为什么?明明有相爱的人,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为什么要让我心动?为什么又要让我心痛?
她想起那一夜,当他的吻遍布她的全身,当他温柔地爱抚她的每一寸肌肤,当他不停地低吟她的名字的时候,她真的以为他爱上了她。可惜错觉的出现竟是如此地短暂,当他静静地躺在她的身边,当他起身穿戴,当他默默地离开,她那颗羞涩、幸福、担忧而又矛盾的心立刻冰冷到了极点。
他要了她,却不肯给她一个整晚!
他把她当成了什么?
她骂自己低贱,感觉到无比羞愧。
她恨自己,恨自己没自尊没原则。
她更恨刘慕海,恨他花心,恨他残忍。
她不能原谅那个夜晚被他的温柔迷乱意识的自己,更不能原谅给自己带来无穷伤痛,害自己变得低贱而又充满罪恶的刘慕海。
第七章 到上海去(1)
悠思如虫蛹般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最终做出了决定,她要离开,离开这座令她伤痛的城市;她要忘记,忘记这里的一切;她要重生,开始新的生活。
悠思决定回到父母的身边去。感伤地拿起电话却无从开口,踌躇间却接到了上海表哥李盛的问候电话,她立刻改变了主意。
表哥李盛出生在闽北农村,九十年代初从家乡一所地级财会中专毕业后,被分配到了当地的一家工厂做会计。可他只做了半年就辞了职,带着他的父亲也就是悠思的舅舅为他东借西凑的五千五百元钱到上海去寻求他的发财梦。开始他只是在一所小学校附近开了家极小的食品店,但很快他就发现,随着上海人口的快速增长和浦东的开放开发,上海的住宅建设热火朝天。于是他当机立断,把食品店转卖给了老乡,转行做起了装修业务,从打游击一直做到开公司。如今,他已是一家较大规模的装潢公司老板,置了房,买了车,还娶了位大学毕业生做老婆,算是在上海站住了脚。
李盛的成功经历在他那贫困的家乡引起了巨大的凡响。他因此而成为家乡父老的致富榜样,他的发家史更是被反复传颂,起家的五千五百元钱最终被传成了两千五百元钱,所有的艰辛创业过程则被省略。父老乡亲们终于发现,发财是如此地简单,如此地容易。于是一些表兄弟们、老乡们纷纷效仿他离开家乡奔向上海,就连一位当了多年乡党委书记的远房亲戚也毅然决然地辞了职跟去了上海。他们一律有样学样,一边开着小食品店,一边寻找着机会,都希望有朝一日能像李盛那样发家致富。如今,他们之中已不乏小获成功之人。
悠思想,不如到上海去,他们能行,我为什么不行?上海虽然人才济济,但自己是大学本科学历,应该不难找到工作,不是说城市越大机会越多吗?要不哪来那么多“北漂”和“海漂”呢?她把想法告诉表哥,表哥当即表示支持并愿意提供帮助。
于是,悠思在这个假期去了上海。
悠思临行前以信函的方式给学院寄了一封辞职信,算是有始有终。她没有向任何人告别,甚至李小乐和他的家人也并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为什么要离开。
就这样一个人孤寂地离去,没有片刻的留念。火车徐徐开动的时候,望着渐渐远去的熟悉的城市,唯有一缕酸楚涌上心头。悠思想,从今以后,她不会再与刘慕海相见,那么多年以后,他是否还会记起曾经有一个她呢?她又是否会把他给彻底地忘记呢?
或许自己前世欠了他的情,今生与他短暂相遇,只为还他的情。
又或许,他只是自己生命中的一位匆匆过客。然而,匆匆之间,他却带走了她一生的幸福。
初到上海的悠思一直住在表哥的家里。她并不打算像表亲们一样开间小食品店,一是没有资金,二是心里也接受不了。她是正规的大学毕业生,不管出于自尊还是虚荣,都不想这样过自己的人生。她也不愿意去表哥的公司上班,不愿意表哥整天为该付她多少薪水而为难。思前想后,决定找一所中学去当一名语文教师。她向学校投简历,可人家都以她不是师范生、没有工作经验为由拒绝了她。表哥直言道:你没有一定的路子压根就别想找到门。悠思泄了气,只好退而求其次,最后在一家高级酒店——瑞都大酒店找到了工作,在那里的行政办做文员。
第七章 到上海去(2)
悠思来上海后睡眠一直不好,故没有申请瑞都的员工宿舍。她在李盛家附近一个没有物业管理的小区内租下了一套一居室住房,从李盛家搬了出来。住房只有三十个平方,是一处七十年代的建筑,虽然小了点、旧了点,悠思却很满意,把小家布置得十分温馨。
安定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李小乐打去电话。
她不能也没有办法对李小乐隐瞒自己的行踪,让他替自己担心。只是恳请李小乐为她的行踪保密。她说她想用几年的时间安静地想一想自己该走的路,而不愿被任何人打扰。李小乐虽不能理解,却表示尊重她的意愿。
悠思工作的瑞都是一家五星级酒店,已有近三十年的历史,曾经在上海辉煌一时。随着众多高级酒店在上海的崛起,以及日趋激烈的行业竞争,瑞都已渐渐不支,设施也略显老旧。悠思由于表现出色,一年后由文员升为行政助理,期间目睹了酒店方面为挽救酒店而做出的巨大努力,但酒店终究还是因为资金短缺、观念老旧等原因而毫无起色,连星级都难保。
瑞都最终被他人收购,并在这一年的年前完成了产权变更。也许是担心易主的消息会影响酒店的生意,一切都是秘密进行而完成的。
酒店员工对此议论纷纷,多方猜测着买主的来头,但大多只知道是一实力雄厚的集团公司,具体是哪方神圣却无人知晓,新一任领导班子则将于新年前后相继就任。悠思和大多数员工一样,希望新的瑞都会有新的面貌,员工们能有更好的收益。
这个春节,悠思拿了补休的假期,有半个多月可以休息,她回到了福州陪父母和弟弟一同过节。
“姐,怎么还是你一个人回来?”提过悠思的行李,陈悠扬兴奋的脸上掠过一丝失望。
“怎么?你这么希望有人管着你姐?”
“哪呀,我是盼着能多收一份压岁钱。”
“这么贪心呀,姐多给你一点就是了。”
“姐!”悠扬将行李合拢在一只手上,腾出一手揽住悠思的肩,“姐,有没有男人对你说,你很漂亮?”
一巴掌拍向悠扬握在自己肩头的手:“少在这寒碜你姐了,姐不稀罕男人夸,也不打算找男朋友。”
“不会吧,姐,这样一来,我那份压岁钱不是永远没指望了?”悠扬夸张地瞪大眼。
“为此姐深表遗憾!”悠思故作无奈的耸了耸肩。
悠扬正在读研究生,他集合了父母的全部优点,聪慧、俊美,而且心地善良。悠思在外几年,每每想起这位争气的弟弟,便欣慰无比。
“妈还好吧?”
“嗯,精神很好。”
“姐不在他们身边,你要多担待点。”
悠扬朝她咯咯大笑,“姐,你很像外婆耶,这样会老哟。你放心,我会多疼妈。”
母亲这些年来几乎没有再发过病,只是反应有些迟钝,说话、做事有时会像个孩子。不过悠思还是很替母亲高兴。她明白,母亲的一切进步都得益于父亲的精心照顾。也正因为有父亲照顾母亲,她才能安心在外工作。想想父亲的艰辛,便在心里逐渐原谅了父亲。
回到父母的家,忽然发现父亲的头发已经全白。父亲见女儿吃惊,说你没发现吗?早白了,过去是染黑的。看着日渐老态的父亲,悠思心中不免感慨,父亲其实也很可怜,他已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了太大的代价,为自己带来了无穷的负累。悠思不禁有些自责,怪自己对父亲芥蒂太深而少了关爱,他毕竟是生养自己的父亲。
逐渐释怀的悠思在言语上和行动上对父亲有了更多的体恤,让父亲有了很多的感动。
与父亲的交谈中提到了阳城。悠思想,阳城于她的父母,是段不堪的记忆,于她本人,同样是段不堪的记忆。既然如此,何不尽力抹去那段不堪呢?
“爸,把阳城的房子卖掉吧。”
“哦,其实我早有此打算,当初是怕你在上海万一不习惯,好有个退路,才暂时搁置未办的。现在看来,已经没有留着的必要了,卖了吧。”
“我去办。”悠扬很快请缨。
“还是我亲自走一趟吧。”父亲放下手中的茶杯,朝悠扬瞪了一眼,“你离开阳城时才多大?怕是连地方都找不着了,掺和啥?”
悠思说:“爸,还是我去吧,我同学多,可以请他们帮忙。”
悠思很快想到了李小乐,接通了李小乐的电话,委托他将她家的那套住房拿到中介公司去登记出售。
没想到这年头,不仅新建楼盘很好卖,二手住宅也很热销。春节公休假期才过没几天,房子就有了满意的买主。李小乐连忙打电话催悠思回去办手续。就这样,悠思在离开阳城两年后,再度回到了阳城。
第七章 到上海去(3)
踏上阳城大地的那一刻恍若隔世,悠思莫名的有些激动。两年不见,阳城已有了很大的变化,那些曾经相识的人们会不会也有改变呢?
办妥手续,悠思叫上李小乐一同去房子里收拾东西。这套住房是她读中学的时候搬进来的,她曾经在这里备战高考,在这里走上工作岗位。这里留下了她的汗水,也留下了她的泪水,更留下了她不愿回首的羞愧与恨以及无尽的伤痛。现如今,过往的一切真的要彻底地结束了。
她将喜欢的书籍和认为有用的东西整理好,打好包,对李小乐说:
“这里有什么是你需要的,拿走吧。”
李小乐取下了挂在墙上的网球拍。
他把球拍套上的灰尘掸了掸,将球拍从套中取出来,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说:“你没有把它带走吗?”
“有些记忆还是不要带走的好。”悠思眼中泛起一份茫然,思绪也恍惚渐渐飘离。
“为什么?”李小乐放下球拍,紧紧地盯着她,“到底是为什么?悠思,我心里一直很疑惑,为什么你不让别人知道你的行踪?那个伤害你的人就在我们中间对不对?我一定认识他对不对?你离开阳城就是要逃开他对不对?”
他的目光太凌厉,令她有些许的心虚,不敢看他,只嗫嚅道:“我离开阳城只是想重新开始我的人生,并不是想逃开谁,也没有必要逃开谁。”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不肯告诉我他是谁?你知道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你害怕我会伤害他对不对?”
“我只是不愿记起他,更不愿让你再次为我闯祸。”
他愤愤然道:“他这样伤你,死不足惜。”
眼里忽地雾气迷蒙,无尽的感动涌在喉间,悠思止不住轻声咽息:“小乐,我不值得你为我这么做。”
他缓缓地抓过她的手:“你知道,你值。”
他的眼中是一片纯净的柔光,悠思心里微微一震,一滴泪珠顺着脸颊无声地滚落下来,“小乐,有你这个哥哥,是我这辈子修来的福。”她抽出手,转而把他的一只大手包在她的两手之间,紧紧握着。
他久久地凝视她,抬手轻轻替她抹去那颗晶莹的泪水。蓦地,他双唇一撇,竟款款笑开,“不错,大哥!永远的亲情,永不分开。”
“这世上只有亲情是真实、唯一不变的情感,其他的,只是适时而论的情爱释然而已。所以,我会永远珍惜你我的这份兄妹情。”
嘴角徐徐逸出一缕淡淡的无奈来,苦涩的笑意间挂着一丝不经意的失落。他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然后把网球拍拿起来重新放进球拍套里,拉好拉链,垂首低沉地说道:“既然是兄妹,就别拒绝我为你做两肋插刀的事。”
她摇头,“你应该明白,正因为我把你当哥哥,所以我有多害怕你会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