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褂上留下了一团殷红,似玫瑰花的花瓣,饱含着深沉的甜蜜,散发着幽香,令人心醉。那件“白大褂”,是前妻的骄傲,一直挂在衣橱里,直至老马“洞房花烛夜”。
尽管己经离婚三年,老婆己为他人之妻,卧室的墙上还挂着她与与女儿的合影照片。去年女儿出国,前妻也来了,看到墙上的照片,颇为感慨。
前妻对老马说:“将照片拿掉吧。”
老马问:“为什么?”
前妻说:“如果你再找女人,人家看了这照片会嫉妒的。”
老马惨淡一笑:“我这辈子与女人无缘了。”
前妻说:“别这么说,你要找个伴,否则人老了,不能动了,连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
老马说:“到了那一天,我去老年公寓。”
前妻鼻子一酸,噙着泪水说:“老马,我对不住你……”
老马豁达地说:“不怪你,怪我们缘分尽了。”
那天中午,他和前妻陪女儿凯悦吃了饭,又一起将女儿送到了机场。女儿走进“安捡”门时,前妻舍不得远去异国他乡的女儿,依偎在老马的肩头哭了。老马没去搂抱她,更没有亲吻她,他心里明白得很,她己不是自己的老婆了。他要对她负责,对她现在的丈夫负责。
老马伫立着,凝视着前妻和女儿的照片,至今他弄不明白:他与前妻应该是恩爱的,为何恩爱的夫妻走不到头?直到前些日子,他才从一部新电影里知道了“审美疲劳” 这个新词汇,激发了研究这个社会现象的极大兴趣。他首先以自己失败的婚姻为个案,去分析,去解剖。他想,妻子强烈要求与他离婚,还上了法院,这是婚姻失败的结果。然而,导致这个结果的原因和过程,就不那么清晰了,问题要复杂得多,是不是也出在“审美疲劳” 上?他只能知道,他和前妻的矛盾,是从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开始的。为何不顺眼?五年前的一个晚上,俩人的一段对话就很能说明问题。
《审美疲劳》第二章(2)
前妻说:“横看你,竖看你,怎么看你都像个女人。”
老马说:“是嘛?我也一样,正面看你,背面看你,怎么看你都像个男人。”
“看你说话办事的粘乎劲,哪里是个男子汉?”
“你说话办事好哇,硬梆硬梆的,哪次没迸出火花?男人们望尘莫及呀。”
“看我不顺眼了是不是?”
“你看我顺眼吗……”
那天晚上,他们背靠背地睡了一夜。后来,床上就出现了两床被窝。尽管分分合合,合合分分,老马却感觉是和一个男人在同床,前妻也感觉身边睡着的是个女人。再后来,老马的那个功能开始衰竭,直至离婚。为他的那个功能衰竭,老马去看过医生,几次检查,没发现生理有什么毛病,最后看了心理大夫。
大夫问老马:“面对年轻漂亮的女人,你兴奋吗?”
老马板起面孔问:“你什么意思?”
大夫的面孔也随之严肃起来:“我是医生,在为你治病,请回答我的问题。”
老马说:“你提的问题,我没有也不敢面对。”
大夫问:“没想过?”
老马说:“画饼充饥的事我不干。”
大夫说:“你想动真格的?”
老马说:“不是这个意思。”
大夫说:“我一眼看你就是个正派人,不会做出越轨的事来的。但是为治病,你必须画饼充饥,设想和漂亮的女人接吻拥抱做爱,或者看一些性爱方面的光碟,检验自己有无兴奋感。”
我操!什么狗屁心理大夫?简直是教唆犯。
太阳坠入西边的云朵,夕阳染红了湖水。时间不早了。老马这才想起了回家的任务是取笔记本电脑。乘大老王还没回来,他必须赶回公寓楼,在胡大江为他安排的楼下小饭店吃晚饭,然后冲个澡,再开始写作。
华灯初上时,老马回到了公寓,感到了饥饿。他没有拨打胡总写在墙上的那个号码的电话,决定先去楼下的那家小饭店侦察侦察。
老马虽不是个美食家,但在饮食方面也是个讲究人,不仅是菜肴的品种口味价格,更注重的是饭店的卫生状况。饭店干净不干净,看看后场便一目了然,他有这方面丰富的经验教训。有一次他去淮北,在一家路边店就餐。这家饭店门面气派,装潢考究,美餐一顿后他去后面厕所方便。使他吃惊的这间厕所和猪圈连成一体,粪便满地,臭气薰天。他刚才吃的香肠、咸肉就就晾晒在厕所门口的墙壁上,一群黑头苍蝇轰炸机似地在香肠咸肉上腑冲起飞嗡嗡乱叫,使得老马“哇”地一声,来了个“翻肠倒肚”,回来后惊魂未定,恶心了好几天。
老马打开随身带来的旅行箱,换了一件黄牛皮颜色的休闲夹克,洗了把脸,在密扎扎的一边倒的头发上喷了几下“大宝”诸喱水,晃晃悠悠,走出房门,走进电梯间。很快,电梯落到底层,门一开,有个年轻女子堵在门口,在她身边是一堆大包小包。
老马问:“你让我怎么出去呀?”
年轻女子笑了笑:“对不起,麻烦您帮我按住电梯的门。”
老马不好意思拒绝; 跨出电梯间; 按住了电梯的按钮; 年轻女子朝着老马感激地一笑; 将大包小包往电梯间里拖; 一边拖一边埋怨着:“ 现在有的农民工一点不厚道; 将这些包运到电梯间门口,抬腿就走。让他运上楼,每只包上一层楼,要多加五元。我不是舍不得花这几个钱,是闻不得农民伯伯的铜臭味!”
老马没吱声,只是暗中打量着这个吃力地不停地拖着大包小包往电梯间走的年轻女人。依他的经验判断,这绝不是个寻常女子。尽管她一身朴素,但掩盖不住的一股脂粉气,扑面而来,目光里有一种使男人心动的活力。她身材娇小丰盈苗条,卷曲的短发,使人想到二三十年代上海滩上富豪门第的阔太太。
剩下最后一只大包,年轻女人怎么也拖不动。老马不能袖手旁观了,松下按电钮的手,帮着她将那只大包,拖进了电梯间。电梯间的门“啪”地一声关上了,老马要出去为时己晚,电梯开足马力直往上窜。
年轻女人又是感激地一笑:“真不好意思。”
老马冷冷地答道:“一个人情做到底吧,权当活动活动筋骨,帮你送到家门口。你住在几楼?”
年轻女子高兴得差点叫出来:“太谢谢你了,我住11楼。咱们是邻居?
老马答非所问地指指脚下的那些大包小包:“里面装的什么?”
年轻女人说:“是衣服。”
老马又问:“你是做服装生意的?”
年轻女人笑而不答,老马也就不再追问。
老马说话算数,将年轻女子的大包小包,一直送上11楼她的住处门口,再来到楼下,去那家小饭店侦察,结果令人兴奋。
这家饭店的老板娘来自苏北农村,却很爱干净。小小店堂雅洁美观,一尘不染,饭店的后场井井有条,不锈钢台板上,生菜熟食红白觇板刀具摆放分明。橱子们都戴着大口罩,女服务员每上完一道菜,就去后场洗手。再看看厕所,明亮整洁,不仅无异味,还散发着淡淡的茉莉花清香。
老马冲着老板娘连说:“佩服、佩服,贵在坚持啊。”
老板娘夸下海口:“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保证天天如此。您老师傅如发现违规,可向我投诉,发您的奖金,炒他们的鱿鱼!”
《审美疲劳》第二章(3)
晚七点,正是就餐上客时,小小饭店挤得水泄不透。老板娘将预留的一张台子让给了老马,正点菜时,他看到了在电梯间搬运大包小包的那个年轻女人。她在门口犹豫了一阵,才走进店内。
她换上了一套黑色的晚礼服,领子低低的,露出白晰的脖子和胸口,丰硕的乳房,挺挺的,有随时跳出来的感觉。她虽然没有戴钻戒和项连,仍然给人一种珠光宝气和雍容华贵之感。她也在找就餐的位置,见老马一张台子一个人,面带灿烂的笑容,径直走了过来。
“咱们又见面了。”
“是啊,邻居嘛。”
“就您一个人?”
老马点点头,指指对面的椅子:“尽管坐。”
年轻女人落座,将一只精制的手袋往台子上一放,朝着服务台招了招手,服务小姐递来菜谱。
年轻女人抢先接过菜谱问老马:“想吃什么?”
老马连说:“不、不,自已点,自己点。”
“不就是一顿便饭嘛,今天你帮了我的忙,本来就应该请你的。”年轻女人一摆手,“别争了,这顿饭我请了。”
老马不再坚持,顺手拿起茶壶,给年轻女人倒满了杯子,算是谢意。
等待上菜的时间是暂短的,也是难熬的,俩人毕竟是萍水相逢,一时找不到话题,因此各人避开了对方的目光,相对无言。
在这短暂的时光里,老马发现了一个现象,那就是周围不时投来奇异的目光,从中年妇女的目光里,老马解读了这样的信息:这老不正经的,不是“包二奶”,就是搞“婚外恋”。从中年男人的目光里,老马又解读了另一条信息:“妈妈的,好男找不到好女,这朵漂亮的鲜花,怎么插在牛粪里了?”面对这些目光,老马很不自在。作家的天性就是联想,由此他联想到了那个狗屁算命占卜大师孙妙斋,难道他说我老马躲不过桃花运不幸而言中?
忽然,年轻女人找到了话题。
年轻女人问:“您想喝点什么?白酒红酒还是补酒?”
老马说:“什么也不喝,吃饭!”
年轻女人说:“我想喝点白酒,陪陪我行吗?就一小杯。”
她会喝白酒!?老马心里咕咚了一下,会喝白酒的女人厉害呀!
老马的前妻会喝白酒,常常在酒宴上为他代酒,到头来,他不仅落得个“阴盛阳衰”的名声,还被老婆一脚踹了,扫地出门。痛定思痛,这两年闲瑕时刻,他对会喝白酒的女人做了点抽样调查,结果令人不寒而栗。
远的不说说近的,作协里老老少少有四个女人会喝白酒。一个独身,抽烟喝酒打麻将五毒俱全。另外二个母老虎似的,在花钱、交友、玩乐等方面,把自己的男人卡得死死的。八小时外要管,八小时内更要管。特别是中午吃饭休息这一两个小时更危险,采取各种措施,严防自己的男人“跑、冒、滴、漏。”结果,弄得这两个大男人小孩盼过年似的,天天盼出差,出了差,必到舞厅找小姐唱“咔啦OK”,《翻身农奴得解放》自然成了他们“必唱曲”。
第四个女人是南大新分来的作家班的研究生黄蕾,虽说未婚,却有几年的性生活历史,热衷于搜集社会上流行的“黄段子”,还整理成经典汇编,存在办公室的电脑里,不加密码,美其名曰“资源共享”。每逢酒席,以喝白酒换黄段子,一杯换一段,一段换一杯,你来我往,乐此不疲。有一天夜里,老马正在写作,忽然手机响了,一看是两个“顶极”、不堪入目的黄段子,还隐藏了手机号码。
谁这么大胆冒昧?是色情信息网站还是“三陪小姐”?不对,他几乎每天晚上都将自己封闭在写作的斗室里,和她们没有一丝瓜葛。思来想去,估计是那个作家班女研究生黄蕾干的。果然不出所料,第二天早上,他在办公室的电脑里,找到了这两个“黄段子”的最新版本。老马鼻子都气歪了,抓起鼠标,点击了几下,三下五除二地将存盘的“黄段子”删个净光。黄蕾嘻嘻一笑,没关系,我还有备份。
嗨,这就是那些会喝白酒的女人!
菜还没有上,急得老马直喊老板娘。
年轻女人善解人意地对老马说:“客人多,橱房里哪能忙得过来?既来之则安之,就再等会儿吧。能知道您的尊姓大名吗?”
老马点了支烟,悠悠地抽了几口,又悠悠地吐出几串烟圈:“本人姓马,就叫老马吧。”
年轻女人自报家门:“我姓时,名成。时间的时,成功的成,地地道道男人的名字。”
老马说:“这个姓氏少”。
时成说“物稀为贵,我喜欢这个姓。有一副对联为我的名字作了注解:‘时者易得难买,成者难得易败’。时者时间也,成者成功也。”
小女子出口不凡,吊起了老马交谈的胃口,决定将话题引向纵深。
老马问:“这名字是你父亲起的?”
时成颇有点得意地说:“那当然。”
“那令尊大人从事的什么职业?”
“你猜”。
“猜不出”。
时成问:“您在哪里发财?〃
老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说:“猜猜看”。
时成说:“猜不出”。
老马留下一个伏笔:“那你就慢慢的猜吧。我有个要求,别喝白酒行吗?
《审美疲劳》第二章(4)
“为什么?”
“不为什么”。
“我想喝,今晚特别想喝”。
“你习惯喝白酒?”
时成摇摇头:“不,这是临时做出的决定”。
终于上菜了,第一道菜是“桂花糖芋苗”。香芋主要产于苏北里下河一带; 它和电视连续剧《宰相刘罗锅》里进贡皇上的荔蒲芋头不同,肥硕的母芋脬小鸡似的,四周生出一串串仔芋,香嫩味甜,粉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