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蕾问:“烫吗?”
胡大江微微地摇摇头:“不烫。”
“胸口还闷得慌吗?”
“好一点了。”
“以前有过种症状吗?”
“没有。”
“明天我陪你去医院检查检查。” 黄蕾边说边将最后一小勺糖水送进胡大江的口里,“你毕竟年过半百了,生理的机能随时都会发生变化。身体是自己的,千万不能粗心大意。” 她放好杯子,扯了一块餐巾纸,轻轻地擦拭着残留在胡大江嘴边的糖水,“你呀,太要强,永远没有满足感。钱挣得再多,自己用不上,还是为别人挣的。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才是实实在在的。”
黄蕾的一席话,使胡大江心潮起伏,鼻孔阵阵发酸。终于,他控制不住情感的闸门,泪水从眼窝里溢出来,顺着眼角流淌在枕头上。他没有看错黄蕾,这位看似生活随意、不拘小节、思想另类前卫的姑娘,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有着以柔克刚的魅力。她不仅善解人意,重要的是她的胸怀有着很大的包容性。为了他胡大江,她受到的牵连和委屈是一般女人所不能承受的,可从未在他面前流露过一丝埋怨的情绪。她图的是什么?联想到他曾怀疑过她设下圈套,放长线钓大鱼,现在想想多荒唐多内疚。所以胡大江此刻的泪水是对时成的爱恨交加、对黄蕾的爱慕感激和愧疚的混合体。
“别伤心了,啊?” 黄蕾哄孩子似的,“一切都会很快过去的。天快亮了,你先睡一会儿,我帮你做点吃的。早饭后去找时成,你们一定要好好谈一谈。记住,只要有一线希望,就得争取。”
胡大江说:“你呢?”
“我的事你不要去想。”
“不,我不能这样。”
“听我的,行吗?”
胡大江深情地看了黄蕾一眼,点了点头。
“真乖。睡吧,什么也别想。” 黄蕾吻了一下胡大江,“我冲个澡,再给你做早饭。” 他掖掖被子,关了灯,轻轻地走进洗手间。
胡大江怎么也睡不着,洗手间隐隐传来哗哗的水声,在撩拨着他的心。往日里,时成进洗手间冲澡,那水声,是她做爱前后必定发出的,水声成了他们夫妻间性爱的畅想曲。如今这水声又响起了,而且是来之于另一个女人,他岂能不心旌摇荡。以前,他会激动地站在洗手间门口,等待门开了,紧紧抱住浑身湿漉漉的一丝不挂的时成。现在他也想这么做,可是身体的那个部位,霜打的叶子似的没有那种激情,他惊恐地坐起来问自己:天哪,胡大江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什么时候,洗手间里哗哗的水声消失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胡大江昏昏糊糊地睡着了。
早晨六点半钟,老马醒了。他的生物钟很准,因为每天早上他有收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新闻节目的习惯。时成卷曲着身子和衣躺在他的身边,依旧沉浸在梦乡里。老马记得她昨晚脱光了自己,什么时候穿上衣服的,他一点也没察觉。
老马轻轻地坐起来,久久地看着身边熟睡的时成,回忆着昨晚她的每个表情和话语。她要给她一次,为了她的身体,他婉言谢绝了,这要多么大的毅力和决心啊!他对自己身体的状况很满意,当听到时成在洗手间发出哗哗的水声时,他全身的每个细胞和每根神经,都处于亢奋的状态,有着一泻千里的强大动力; 有着驰骋疆场、纵横千里的强烈欲望。但是理智战胜了欲望,他觉得自己非常了不起。
老马关心的是他的拒绝,有没有伤了时成的自尊?如果伤了她,他必须想方设法抚平她的伤口。他知道,女人的情感有时很脆弱,特别是在两性关系上,非常敏感,女方主动而遭遇的冷漠和拒绝,产的后遗症难以消除。
忽然,老马看到床边的纸篓里有一只医院装药用的小纸袋,他捡起来一看,上面标明的是止痛片。他明白了,时成那个敏感的难以启齿的部位在疼痛,她在背着他服用止痛片,并将止痛后的身子献他……想到这里,他无法沉默了,推了推时成,叫醒了她。
《审美疲劳》第十九章(6)
老马指指小药袋:“你靠止痛片度日吗?”
时成看看药袋,不吱声。
“你怎能这样?” 老马搂住时成,“告诉我,哪里在疼痛?”
时成抓住老马的手,放在了她下身最敏感的部位:“就是这里。”
老马轻轻地抚摸着问:“外面还是里面?”
时成说:“傻瓜,当然是里面。”
“快起来,”老马霍地坐起,“我送你去医院。”
时成说:“这事你别操心了,我会去医院的。”
老马问:“为什么不让我陪你去?”
时成说:“这是女人的病,你去了不方便的。”
老马说:“那我就在医院门口等着。”
“好了好了,再说吧。” 时成高兴地笑了,“真是个痴情男子。我肚子有点饿了,搞点吃的东西。”
“行。”老马问,“我下楼去买。你想吃什么?豆浆、油条还是煎饼?”
“什么都行,从不挑食。” 时成起了床,“怎么样?我这个女人好养吧?”
“你让我养吗?”
“你想吗?”
“想,做梦都想……”
“不后悔?”
“高兴都来不及呢……”老马亲吻了时成一下,“现在还想要我吗?”
时成的两只臂膀搂着老马的脖子,摇摇头:“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老马说:“为了你的健康,就让我的权力作废吧。”
“你真好……” 时成将脸蛋紧紧地贴在老马的胸口上,“我发现我离不开你了……”
胡大江做了个噩梦,梦中说他站在悬崖峭壁上,一阵狂风扑来,身子一晃,脚下踩空,他大叫一声,从噩梦中惊醒,神志笼罩在恐怖之中。
“怎么啦?” 一直守在床边看书的黄蕾,拉拉胡大江的手,又摸摸他的额头,“体温正常,是不是做梦了?”
“是的。” 胡大江惊魂未定地点点头,“而且是个噩梦,你会解梦吗?”
“说出来我听听。”
胡大江将做的梦讲述了一遍,问黄蕾:“这个梦预示着什么我不清楚,反正不是好兆头,因为我很少做过这样的梦。”
黄蕾说:“这梦与时成的离去肯定有关,是不是比喻你从情感的悬崖上掉到了情感的深渊?我看是。”
“不对呀;〃胡大江想了想,“我的身边还有你黄蕾呢。”
“怎么又把我扯进去了?”黄蕾笑着,“我算你什么人?”
胡大江说:“如果我与你结婚,能说掉进了情感的深渊吗?绝对不是,那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哪。”
“不行不行,” 黄蕾认真地,“我从来没考虑这个问题。”
“黄蕾,” 胡大江跃身坐起,“我刚才说的,是很认真的,也是深思塾虑的。对时成我不会亏她,所有的财产我分她一半,还有一半是我们俩的,相信我,这一半的财产很快会翻一倍……”
“别说了,” 黄蕾用手挡住了胡大江的嘴巴,“时间还早,你再睡一会儿。稀饭在炉上熬着呢,我下去看看。”
黄蕾走出卧室,轻轻地带上了门。
胡大江很尴尬,也很后悔,刚才不应该说与黄蕾结婚的事,更不应该提到财产的分配,这充满铜臭味的话语俗不可耐,分明将黄蕾与他的情感和金钱画上了等号,这也大大地降低了黄蕾与她情感的价值。可是黄蕾真是这么想的吗?他想到了“女人常常言不由衷” 和“金钱能够消除‘审美疲劳’” 那两句话,黄蕾一定认为,现在和她谈结婚和财产分配为时尚早。他胡大江也心急了点,“大奶奶” 还没退场,就催着“二奶奶” 登台亮相,太不像话,就冲着这一点,胡大江这个男人真不是个东西!
想到男人,胡大江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他的身体,想到夜里他那个关健的部位在关键的时刻掉了链子。直到现在,黄蕾在他面前晃来晃去,还抚摸他亲吻他,可他一点欲望也没有。太可怕了,患的什么病?是阳萎吗?真是这样,他就完了,钱再多,往后的日子也会失去了滋味,别说时成、黄蕾,就连做梦也想成为他胡大江太太的毛毛、“小皮球”、“百灵鸟”,会对他不屑一顾。由此他真的理解了那个噩梦的含义:他会一落千丈,掉进情感的深渊!
胡大江看看手表,己是早上八点,他赶紧起床,有两件大事等着他,一是找时成再好好谈一谈,二是去省城最好的男科医院,将身体的那个部位好好查一查。下了床,他觉得精神好多了,头脑也特别清醒,两腿也不打晃了。想起在做早餐的黄蕾,他就下楼去了橱房。
楼下,不见黄蕾的踪影,早餐烧好了,熬了一小锅稀饭,煎了几个鸡蛋。餐桌上有一串钥匙,那是时成给她的,钥匙下还压了张小纸条。纸条上写着:
大江(第一次这样称呼你,原谅我的冒昧):
本打算陪你去医院看病,可作协领导耒电话,有许多事要办,我先走了,非常抱歉。记住我的话,尽快找时成好好谈谈。只要有一线希望,你就别放弃。多多保重!
黄蕾 即日
胡大江看着留言纸条直发愣:黄蕾“不告而辞”,这意味着什么?她第一次亲切地称呼我“大江”,又意味着什么?黄蕾那张漂亮的脸蛋在她眼前模糊起来,变成了电视镜头中的“散焦”和“虚化”,变得一片朦胧……
《审美疲劳》第二十章(1)
做人要厚道,善待那些真爱自已的人。不管他(她)们是老了,还是丑了,我们的审美永远不能疲劳。
审美贯穿人类历史的整个过程,如果审美终极了,人类的历史也停止了。
老马排了长长的队,好不容易才买到了几根油条。当他端着豆浆、油条上楼时,发现时成已经走了。她留下的是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房间,却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打她的手机,回答是无法接通。老马一阵茫然,失神地坐在餐桌前,呆呆地看着刚买来的豆浆和油条。他不理解的是:时成是个很有素养的女人,怎么会不辞而别呢?刚才,俩人相拥相抱,他的身上还残留着她的余香;俩人的甜言蜜语,还在余音绕梁。怎么说走就走,连声招呼也不打?难道女人果真是七月天空的巧云,变幻无常?
在女人面前,老马是个善于多做自我批评的人,“闭门思过” 是他的可爱之处。他想一定是自己稍不留意;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于是他从昨晚时成进门开始到今天早上时成离开的十多个小时内,对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进行了认真的梳理,仔细反复的排查,实在找不出不妥之处。最后还是把问题的症结归到夜里“她要给他一次,他却婉言谢绝” 这件事上。从宏观上讲,“国家外交无小事”,可从微观来看,恋爱、婚姻、家庭、两性等等关系也无小事。正常的情况下,一个女人主动将自己的身子给一个男人,肯定是情到深处,是极度的信任和亲密无间。可是他老马,面对一腔热血浇了一盆冷水,不出乱子才怪呢。无疑,时成的情感遭到了重创,她就是忍着痛苦、拼着性命要和你老马“来一次”,那是她给他最高的奖赏和最大的心愿。想到这,老马一拍桌子,自言自语地骂着:“马文儒,你他妈的是天下第一傻!”
最后,老马还是想到了时成的身体,从她的言语中可以看出,她把自已的身体不当回事,可他老马却急得揪心,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她会去上海看病吗?如果去看了,结果如何?到底是不是癌……一连串的问号在老马脑海中盘旋,盘旋得他头皮发麻,脑袋发胀。想来想去,还是要找胡大江,将时成的情况如实告诉他。他们一天不办离婚手续,这一天还是夫妻,胡大江还得尽做丈夫的责任。老马走到床头,刚要拨电话,电话响了,是胡大江打来的。
“老马吗?我是胡大江。” 电话里,胡大江冷冷地问着,“时成在你哪儿吗?”
“在……”在老马结结巴巴地,“不在……”
“你什么意思?” 胡大江态度强硬起来,“说在,又说不在?”
“大江,你听我说……”
“电话里别说了,二十分钟后,在‘不见不散’ 茶楼见面!”
胡大江挂断了电话,老马慢慢地放下电话,他的手在微微抖动着。胡大江的态度,足以使他胆颤心惊。“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软”,他老马毕竟错拿了别人至爰珍宝,面对胡大江,他只能是一个可怜巴巴的被告。
黄蕾与胡大江不辞而别,确实有事。她在橱房里为胡大江做早餐时,接到了省作协大老王打来的一个电话,告诉她有急事要事相告。黄蕾问什么事,大老王说见面再谈,黄蕾问如果我不想和你见面呢?大老王则威胁说你会后悔一辈子的。话说到这种份上,黄蕾不得不见了。
今天是双休日,作协大楼里静悄悄的,走廊里也黑乎乎的。13楼走廊的尽头有一线亮光,那是大老王办公室的门开着。他早早地到了,在等着黄蕾。听到走廊里响起脚步声,大老王出门迎接。黄蕾大老远就看到他亮晃晃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