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攀相思树
荼蘼绯城墟
寂寞开无主
天涯瞬咫尺
回首诸皆无
——————宿《半阙》
此刻不要说是一个条件,就算一百个条件我也答应。没有什么比腹中的孩儿实更重要。
“请说。只要是瑞凰能办到的,在所不辞。”
天风姤掩唇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翘起二郎腿,露出一截白玉般的小腿向我晃了晃:“你瞧我这双玉足,纤细精巧,白嫩如脂,却被一副玄金锁镣铐了近30年,劈不断,磨不穿,解不开,日日受尽了它的苦楚;这便也罢了,却还在这栋囚牢下掩埋下九九八十一个阴人的尸骨,专为困住我,我费尽心思也冲解不开。多年来若非得到允许,我一步也走不出卍罗殿。此生岁月若使我重获自由,余愿足矣。瑞凰,我要你帮我离开这里,你可答应?”
这个……我犹豫不决的望着她,不知如何回答。
给她自由?其他事还好说,唯独这件事却蹊跷的让我不敢轻易应下。其实自小时我便背地里偷偷的请求过父亲:就算贬为庶民也好,可不可以不要把太后娘娘一个人关在可怕的殿里独守寂寞,放她自由呢?
父亲当时断然回绝,冷漠的哼说:此妖女罪有应得不必同情,且此为他人家事,他亦无权过问。
连父亲都“无权”过问,何况我一个小小的公主?
我这边顾虑重重,就听那边夏侯尚已气定神闲的应接了下来:“没问题。只要太后娘娘治好瑞凰的病,下臣定会启奏陛下,还您自由。”
“哧——哈哈哈哈哈哈哈,启奏陛下??哈哈哈哈哈哈……”
仿佛听到了可笑的事情,太后娘娘突然大笑起来。
我们几个在被她狂放的笑声弄的面面相觑。她又倏地收声,黑色的指尖轻揩掉眼角的笑泪,笑叹道:
“果然是诗诗的儿子,善于欺蒙手段,连吹嘘时也是大义凛然,一本正经的样子。把你娘的虚伪精髓学通了三分。啧啧啧,我好替她高兴呀……不过……”
“我却不喜欢!”
她妖眸一冷,红唇如刀,卷起衣袖以迅雷之势朝夏侯尚甩去,袖管里便有几道蓝光射出,不知是什么,细细的像是仙索般瞬间纠缠住夏侯尚。
夏侯尚大骇,还来不及反抗,就见她素手翻转,凭空又一推掌力,隔空生生把夏侯尚拍出了殿外。
“小子,连你老娘都不敢随便敷衍我,好没教养。回去替我好生问候你老娘。”
莺泠的冷笑方落,又向外挥了挥衣袖,殿外顿时烟风四起,淹没了方才的道路。
妖异诡谲的连串动作一气呵成,夏侯尚瞬间就凭空消失了。看得我们三人目瞪口呆。
“哇咧!太后娘娘!那可是我夫君啊啊啊!!”我反应迟钝的尖叫着回头遥望,心中祈祷夏侯尚你皮糙肉厚的可千万不要撞残脑子啊。
稍微敏感的禹药被她瞬发的杀气尾扫到,本能的后退一步,摆出了防御的架势。
而弱不禁风的禹苍则望着夏侯尚消失的方向咕咕咕的怪笑起来,那样子要多幸灾乐祸就有多幸灾乐祸。
“你笑什么?羡慕他?”
仿佛鬼魅般飘到禹苍身侧的太后娘娘单手搭上他肩头,懒懒的附耳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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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意的笑容瞬间僵硬,但随即他又扬起蛊惑人心的招牌媚笑,“在下这笑是倾慕之笑,是对太后千岁的景仰之笑;千岁神功盖世,无人能及,偏又仙姿佚貌,国色天香……”
“好一张欺神骗鬼的巧嘴。”她挑高了眉,捏起禹苍的下巴,挑剔般的上下端详半响,哼哼冷笑道:
“可惜一张好皮相,和他倒有七分像……烦!你也给我消失!”
变脸跟翻书一样快的太后娘娘连禹苍喘口气的时间都没给,一招旋风脚,白衣盛雪的禹公子便化作一道流星,穿过迷雾,陨落不见。
“……”
“……”
我下意识的捂住屁股,嘴角抽搐的僵笑不已。禹药则如临大敌的退到了墙壁,死气沉沉的眸子泛起一层杀机,护在胸前的指尖缭绕着若有似无的青烟,是酝酿着的毒。
仿佛没注意到禹药的存在,太后娘娘兀自恨铁不成钢的叹道:“一代不如一代,怎么现在的孩子都弱的跟小鸡子似的。”
说着,又飘然落座,向我笑道:“我知道你不敢轻易应承,没关系,只要你答应帮我,我自然指给你正确的途径。”
“这是自然,娘娘都这样说了,瑞凰岂有不应之理。”我摇摇尾巴,狗腿的凑上前去。
“好。你是个极有诚信的孩子,我先在此谢下。”一双似睁非睁得媚眼笑的极快乐,嘱咐道:
“我这事,与皇族无甚关联,却同禹家有关。你现在是禹家人,说的话多少有分量。你去找禹让商议,此事可成。”
又是禹让?!我头疼。怎么前代的事都跟他有关?几十年前他到底造了多少孽?!
太后娘娘才不管我头疼不头疼,该交代的交代完,废话没有第二句的提起我的腰带,扬手就给我扔到了角落里的一方冒着粘稠气泡的药池子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
冰冷而辛辣的粘液仿佛一个无底的深渊,缠着我下沉,我双手拼命挥舞才勉强抓到池子的边缘。像是树叶腐败的味道刺鼻难闻,薰的我头晕。
“太后娘娘,您这是做什么?”我大气也不敢喘的问。
“治病啊。”她歪在池子沿上,懒懒的笑道,“你这病严重的很,若不赶紧治,怕是熬不过今晚。”
“那个,我用了合合蛊,她三天之内应无大碍。”
了然无趣的禹药见危机解除,也信步靠了过来,弯腰向池子里看了看,“你用的是什么药?”
“秘方。合合蛊对一般血咒还成,但她的中是以禁断之血喂的蛊,一夜都过不了。呵呵,不过你做到了这步,已经不错。你喜欢医蛊?”
“那个,修习了二十几年,应该是喜欢的吧?不过千岁的能力比我高出许多,所用的药和术都是我前所未闻。”许是真的被太后的能力所折服,禹药礼貌的笑着,难得的话多起来。
“那你要不要过来跟我学学?对你我可以倾囊相授的。”太后娘娘也难得的露出了和蔼可亲的笑靥,破天荒的对人表示亲近。
禹药闻言虽没回答,但霎时闪亮亮的眼神就跟我狗腿时的表情一模一样。气场莫名其妙契合的两人打开话匣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开心。
我泡着药百无聊赖的听着闲话,忽然又觉得不对的猛然问道:
“……太后娘娘,您方才说血咒?我这病到底是因何种血咒而起?”
身上的血蛊是宿哥哥下的,我又想起之前禹药曾说过流血是因为什么术的媒介骤断的反噬……不好的预感。
聊的正开心的太后娘娘听我问,想也没想的便不耐道:“我已说过‘好伤心的病’,你没听懂?禁忌双莲咒,双生双死。一方死了,另一方必定也活不了。幸好他只是下了其中的婴蓓咒,只是诅咒你所生的孩子,没有系上你的命,所以他的血连着你腹中的胎儿,若你先一步生下孩子便罢,如同解了咒术。但他此时却死了,咒术骤断,反噬回来,使你血脉大动,便有此劫……”
我愣了愣,过了半响才艰涩的笑道:
“您说,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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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挑眉觑着我,冷笑道:“给你下血咒的至亲。你说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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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哥哥和……死?可笑!
我记不清之后在卍罗殿的事情,脑子一片的空白。回到绾鸾殿,只记得吩咐八百里白燕神行去查探宿皇子北行情况,然后便浑浑噩噩的不发一语,只坐在那里发呆。脑子里,耳朵里,心里反反复复的呓语:不可能。
夜幕沉沉,我从傍晚坐到了黎明。
清晨,派去的白燕神行没有回来,北方却有八百里加急凶讯传来。传令官跪在阶前,气喘吁吁的禀报:
大皇子况后宿一行,在洼谷遭遇暴风雨,闪电劈断了藤桥,包括宿在内的十几个人从桥上跌落崖间,粉身碎骨。
“……”
我不相信。
宿哥哥绝不会死!绝不会!
任世间谁死了,宿哥哥也绝不会死。他是我的宿哥哥,是被神明所庇佑的九真国大皇子殿下。怎会死?!
我不许别人诅咒他。就算是父亲也不行。
所以当父亲皇后和一干嫔妃兄妹们失声痛哭时,我没有哭。
两日后,赶去接尸首回来的名哥哥苍白着脸,向我们陈述所见。
他说,从崖底寻上来的尸身已经摔的支离破碎,个个模糊的如同一滩烂酱,衣衫褴褛,破烂不堪,又在泥浆里泡了许久。像一个个被剥了皮的肉块般,分辨不出谁是谁。他们甚至不能准确的分辨出哪个是宿哥哥来为他装殓。
最后他们根据一具尸身上所佩戴的扳指和玉冠子,确定了宿的身份——那枚铃兰扳指是我送他的成年礼,他爱惜异常,这些年从未摘下。
我依旧无法相信。
他们不许我看他的尸身,说我有孕在身,不可冲煞。夏侯拦着我,禹苍拦着我,姐妹嫔妃们拦着我,连父亲也拦着我。说其状凄惨,不忍亲睹。
最终我见到了那枚扳指,浮雕的绿铃兰上掺着翠红的沁丝,是宿哥哥的没错。
我紧攥着扳指,眼泪开始哗哗的落下,仿佛被利器钻透了胸口,被一双冰冷的手捏碎了心脏,疼的无以复加。
是我害死了宿哥哥!
若不是我逼他离开京都,他怎会出事?!
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说那是天祸。但我自己明白:
是我害死了他。
……
……
宿哥哥的灵柩停了三天,便被暂时安置在天国寺里。一是因为祖例和天气,二是因为压境的真乾国大军已经正式向这边下了战书。
朝中一片大乱。
父亲尚未从悲恸中恢复,所幸危机时刻太师禹让力挽狂澜,将局面迅速安稳。夏侯尚连同朝内耆老武帅们也各归其位,严阵以待。
作为帝国利矛神盾的夏侯尚虽不忍此刻离开我,但谕令已达,他不得不赶到前线去。来不及依依惜别。我亦神伤的提不起精神来与他惜别,只草草的叮嘱他万事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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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内朝外,民间百姓间对此数十年不遇的战事议论纷纷,流言四起。禹家兄弟整日忙的焦头烂额,我却没心思理会。
管什么?要骂便骂,要非议就非议。我太疲倦了,只想独自静几天悼念亡魂。
……
漏夜清冷。绾鸾殿内外寂静,人全被我遣散下去,我不愿一再的面对交织各种情绪的面貌。
我闭着眼抱着锦被脸朝里的蜷在床上,睡不着。手里攥着哥哥的扳指,想着想着又流出泪来。
蓦地,一条帕子从背后伸来,替我拭干了颊上的泪。我吃一惊的翻身坐起,只见一身素白长衫的禹苍含笑坐在床边,不知何时进来的。
“别哭了,眼睛都肿的跟桃子似的。”他怜惜的笑道,靠近了些,捧起我的脸,又温柔的试了试眼角。“人死不能复生,你要学会节哀。”
我啪地挥开他的手,别过头去,“你滚,我说过谁都不要见,你滚!”
“你多日深居简出,我只是太担心……”
“谁用你来担心?!”不待他说完,我冷笑起来,“猫哭耗子假慈悲,你害我还不够?!”
他愣了愣,“这话从何说起?我怎么舍得害你?”
“要你滚你就滚!不要废话!也不要逼我撕破脸皮!”我怨毒的瞪着他,没有好气。
“……你到底怎么了?又怨恨我什么?”禹苍也不禁动起气来“前几日你说不要见我,我知你伤心便不敢来见。现在外面乱成什么样子了?我只是想来劝你振作,?你却连平日里虚假的客套也懒着给,我到底又做错了什么让你厌恶?”
“你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有数!卑鄙的小人!”我恶狠狠地指着他的鼻子,厉声谴责。
他诧异的瞪起桃花眼,愠怒的道:“在下心里没数!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还请公主明示!”
又在狡辩!还在装傻!他那张无辜之极的神情让我肚子里的一团火再也盖不住!
“好,你非要撕破脸皮么?!”我豁出去的大喊,“你敢说你和宿哥哥的死一点关系也没有?!”
“什么?”他吃惊的一愣,又冷下了眉眼,正色道:“当然!虽然在下曾与宿皇子交恶,但在下绝无谋害之心。”
我呸!瞧他说的冠冕堂皇,一脸正气的样子!我恨不得扑过去撕烂他的嘴脸。
“绝无谋害之心?!亏你说的出口。从我们相识起至今,你哪一步不是谋算而来。明里暗里同宿哥哥交锋多次,你当我不知?好,咱们前事不提,单就此事而论:宿哥哥是何等谨慎睿智的人,若非迫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