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底温萍打听到我在海关上班,还是缉私科副科长,一部分的批单得由我审核,就开始和我常联系起来,先是说老同学,老感情(我晕死,连这料都往外抖)隔三岔五的约着一帮子大学同学聚会,点名让我去,我碍不住同学面子去了几回。联络增多后他们夫妇开始单独约我,最后我明白原来温萍是希望我在审单的时候遇到张健仁的单子放他们一马,私下里还说有分成什么的。
毕业后的温萍,那变化大的真是叫我张口结舌,原来校园里那个穿着校服,拿着饭盒屁颠屁颠跟在我这个“伪诗人”后面的傻女生早已一去不复返,现在这女人一身外国名牌皮草,抽着贵妇人香烟,带着24卡拉白金钻戒。张口闭口这个老总那个部长,萍妹怎么怎么滴。话里带着粤语腔,怎么看怎么听都真像有钱老板娘的派头。这不,电话里温萍就开始了。
刘科长,我是小萍啊,好久没联系了,我和健仁都记挂着您呐,晚上一起出来坐坐?
起初一起“坐坐”的那几回我是带着晓昕去的,温萍这女人相当狡猾,她了解我是那种书生型的官,不好说话,于是就从晓昕那儿打主意,我不在的时候她约晓昕上街购物,那商场里面还不尽是些她的熟人,几千块的衣服化妆品她打个招呼几百块就卖给晓昕了,晓昕回来以后还兴奋的给我宣扬她砍价多么历害,几千块都被她砍下来,我听得心惊肉跳,想让晓昕给人退回去,退了两次我也觉得自己太鸡巴窝囊了,关里明的暗的大收黑钱的人多了去了,我这么点小恩小惠就算被人知道了也不会怎么着,于是温萍再找晓昕上街的时候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私下里给晓昕讲千万不能直接收钱。其实这也只是一种心理安慰罢了。在处里审单的时候,只要张健仁的单子不要太过火,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我给晓昕打手机,她接了我说,温萍两口子约我去唱k;你去不?
我不去了,我今天不太舒服,头痛病又犯了,你去吧。电话里晓昕有点有气无力,其实从今年开始,这样的场合我就再没带过她,我了解她,她属于那种脸皮薄,经不起别人死磨硬耗的弱女子。不适合在这种场合里出现。而且我也让不想官场商界的乌烟瘴气污染了她,把她变成温萍那种女人。
人民电影院坐落在市中心,这里是都市年青人夜生活的中心地带,集中着影院、酒吧、KTV、慢摇吧等各种娱乐场所,温萍今天定的是新开的一家规模很大的ktv;名字就叫“超级女声”,我前段时间就听说过,办公室女同事还说湖南电视台迟早会找上门来,告他们侵权。
说到唱k;我还是蛮有兴趣的,上学的时候叫卡拉ok房,很多都还是露天的,同学里嗓子够亮的人上去彪上一首,蛮能长面子以及吸引美女驻足。那时我也偶而登台亮相,唱得还行,至少能找准全部的音,在班里男生里面还是数得出的男中音,音乐一直是我的业娱爱好之一。
进到包厢里面,一票人已经守候多时了,除了张健仁温萍夫妇外,还有几个见过面的生意人,大多也是干走海关仓库口子这一行的。
见到我,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寒喧客套加握手递烟。在这个场合里,我变成了中心。
我说,今天心情不好,想起了一些陈年旧事,蛮惨的,过来唱唱歌解解闷,大家该吃吃该喝喝该赌赌,都别理我,我一个人唱歌玩。
这帮人来ktv根本不是来唱k的,更多的目的是联络感情,谈生意外加赌钱,ktv里有的有麻将桌,但他们更喜欢来快的,就是摇色子,当然一般都是被求着办事的那一家赢钱,求人的输钱,关于赌,里面的道道不是一言二语能说清楚的。
我从不赌,连扑克都不玩,这他们都知道,刘科长一不收礼二不收钱,他们也知道,找我来只不过是联络感情而已,散的时候塞包好烟,他们也省了银子。
于是,在他们赌色子的高声喊叫声中,在女人们彼此比首饰,比内衣的媚笑声中,我一个人拿起麦克风,自娱自乐的唱起歌来。唱得都是些老歌,比起20出头的愣头青们爱唱的劲爆歌曲,rock;rap什么的,我就算落伍了,唱的都是些90年代末期的老歌。
左手写他
右手写著爱
紧握的双手模糊的悲哀
我的决定
会有怎样的伤害
面对著爱人和朋友
那一个我该放开
一边是友情
一边是爱情
左右都不是为难了自己
是为你想吧
该为她想吧
爱虽然已不可自拔
装作不在意的你
如何面对
第二部分
也许是今天回忆往事的心情影响了我太多,我唱得很动情,有时他们也会停下来为我鼓掌,我就更投入了。这时候有一个服务小姐进来送啤酒,这里的服务小姐统一着装,清一色的上抹胸下短裙,抹胸是银色的发光质料做的,上面有银子弹啤酒做的广告,张健仁特损,把她们统称“弹胸”,这个弹胸进来后,我正好点了一首广岛之恋,这首歌是二人合唱的,张健仁可能觉得我一个人唱太无聊,看这个弹胸长得还不错,就对她说,小姐,陪我们刘科长唱首歌嘛?好不好。
那小姐应该是新来的,看到这包厢里面乌烟瘴气,有点害怕,怯生生的说,我,我不会唱歌。
不会唱?不会唱你来这上班干嘛,再甭给我装,你们这里的小姐哪个不会唱,全都是超级——那个超级女生是不?我上次来的时候,有个小姐还会跳艳舞呢,你们说是不?张健仁淫笑着问左右的牌友,大家都笑着附和。说着他捡起沙发上的另一个麦克风,硬塞给那个小姐。这时广岛之恋的音乐已经响起了,我自顾自的开始唱起来,有意在女声唱的时候停一下,那个小姐拿着麦克风尴尬地站在那儿,该她唱的时候她把麦放在嘴边,音箱里却没有声音出来,于是我继续唱下去,那边张健仁可不乐意了。
我说小姐,让你和我们刘科长唱歌是给你面子你晓不晓得,多大的面子你晓不晓得?你还给我装B?妈的,把你们值班经理叫来!我看你是不想干了,老子要问问哪个狗屁值班经理给老子安排这么个货色?
那小姐一听这么说,吓得体如筛糠,不停的给张健仁鞠着恭,嘴里说着对不起,先生对不起。
张健仁这松人是别人越害怕他越来劲那种,他冲过来抓着那个小姐的手大喝着,你叫不叫?老子说你叫不叫?你是不是想让我自己去找,嗯?估计用的力气太大,小姐手里的麦掉在地上,张健仁接着说,哟,还敢给我发脾气?摔东西,嗯?他抓着小姐的手往门口拉,小姐吓得都走不动路了,看来这“超级女生”的规矩很严格,进来做服务小姐的可能还交有押金,如果一旦得罪了客人,不但要被开除,押金也不退了。
眼看那个小姐就要被他拉出门,我伸出一只手搭在门把上,张健仁见是我,笑着说,刘科长,呵呵,我吓吓她,要不她不知道天高地厚。
我说,算了。让她走吧
算了?这么算了可不行,我们花了钱出来玩都玩不好,那钱不是白花了,妈的,老子挣钱容易吗?张健仁喷着酒气骂道。
你挣钱不容易,我指着小姐接着说,她们挣点钱也不容易,算了,让她走吧。
张健仁听我这么说,松开了那小姐的手,妈的,算你走运,看我们刘科长人多好?还不谢谢他?
那小姐心有余悸的向我鞠一恭,说谢谢先生,我说你走吧。她快速开门跑掉了。
经这么一闹我也没心唱歌了,他们几个摇色子烟抽的很凶,包厢里的空气已经很难呼吸了,于是我出去上个卫生间透透气。从卫生间出来,我信步走到走廊尽头的楼间里,发现外面还有一架露天的楼梯,正好呼吸点新鲜空气,我想着,走到了那架露天楼梯上,凭高观望远方的夜景。
我手搭在铁制楼梯扶手上,冰凉冰凉地,忽然觉得这楼梯很熟悉,猛得想起了什么,我进入走廊叫了一个服务生过来问,这个楼原来的名字是不是叫白月光?
白月光?噢,原来的原来叫白月光,已经换了两个老板了。服务生答道。
怪不得我会这么熟悉,因为我曾来到过这个扶梯,曾在这儿,和她有缘见面。望着远方星星点点的灯火,记忆中的场景再次浮现出来。
*
自从和河川在广场偶遇后我就再没发传单了,原来当时河川在做生意,他二叔从广州运货到颖州;做为自家人,他就负责监船,怕货被跑船的给黑了。流过颖州市的四条河道做为颖州连接外省和海港的主要交通干线,成为商旅们转移货物的主要通道,在这些河道上,船是为唯一的交通工具。2000年后河上跑船的越发多起来,渐渐形成了一些组织,搞河路垄断,河川他二叔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西河道上有四艘专门给二叔跑的货船。船员却不是二叔的人,而归河上的老大管。钱交给老大,货帮忙运到地方,但二叔还是担心,因为这些操纵河道垄断的组织往往带有黑社会性质,于是派河川监船。
河川为了方便,当时专门在城西牡丹园小区里租了一套套二的房子,约60平米,我就借住在他那儿,吃也蹭他的,房里有一些简单家俱,有天然气有洗澡喷头有电视,他多数的时间不在家里,而是在外面跑发货接货的事情,回来的时间也不固定,有时三天不出门,有时待上二小时接个电话又得走人,那时他已经有了一个三星的手机,也给我买了个二手的诺基亚,说是找工作要用。他让我安心在他这儿找工作,一定要找好的,起码也是正常上下班的,再不准去发什么传单搬什么库房,给颖川人丢脸。第二天他就扔给我一千块钱,让我去买身西装,余下的钱买吃的报纸什么的,弄点人样子出来,他说。
真是造化弄人,还是兄弟实在。我躺在河川租住屋的床上想,那段时间我基本上不离家,出去也就是买点吃的和买报纸,回来就对着报纸上的招聘电话打过去,经过半年的折腾,我也有些经验了,基本上和招聘人员聊几句就知道对方公司是个什么规模,是否真的是正式在招人,从而决定自己是不是去面试一下。2003年11月底,我终于在市西郊一家家具制造厂找到了一份工作,那家制造厂还有些规模,在市里也小有名气,他们缺库管员,要我去给他们当库管,就是按照会计开的发货单发货。活计简单,就是要两班倒,我和另外一个中年男人倒班,一周我上白班,下一周他上白班。白班管顿午饭,一个月给1050块钱,交三金。总体来说还可以。
上了一天班感觉很好,发货不多,多数时间是在库房里面听收音机,玩手机游戏,也不需要我搬货,司机来拿货的时候自然会带上几个搬运民工。下午回家的时候,我给河川发了个短信,只有一句话,我找到工作了。
河川晚上回来了,还带了只烤鸭和二瓶啤酒,我们用微波炉热了,我一边撕着烤鸭一边喝着啤酒,嘴里心里都感觉很爽,大声在屋里喊道:
哈哈,天不亡我,河川,你真是好兄弟!
河川也很高兴,他像从前一样搂住的肩膀说,我就说嘛,我们颖川出来的人哪有一个愣怂的,是不?
晚上河川接了个电话,是他二哥打来的,叫河川出去耍,河川把我也带上了,那是我第二次见他二哥。大姐孙庆红我已经见识过了,印象相当的深刻,在路上我想,这个二哥肯定也是个能人!
当时耍的地方就在“白月光”慢摇吧;03年ktv和慢摇吧刚刚在颖州市流行起来,短短半年时间就取代了卡拉ok和迪厅成为主流娱乐,那天我们几个在人人鬼影婆娑,声音震耳欲聋的慢摇吧一个小隔断里面疯狂的扭来扭去,二哥是个大个子,长和很粗壮,具体细节由于灯光实在太暗看不清楚。二哥听说我就是河川小时候的哥们,也是颖川县出来的,很高兴,给我发了根烟。二哥扭得很好,动作很夸张,其他几个兄弟也都不错,河川不怎么下场子,坐在里面喝啤酒发短信,怪没劲的,我没怎么来过这些地方,就属于张牙舞爪,群魔乱舞那一种了,中场慢拍情侣歌的时候我们才休息了一下。
二哥冲吧台做了个打响指的动作,过来一名服务员,当时这里的服务员还穿得比较保守,是那种白色的t恤衫。我一直在低头喝酒解渴,直到二哥骂人的时候我才抬起头,原来二哥是问那服务员这里有没有那种陪酒小姐,那个小女孩说没有,二哥就开始骂人了,骂得很难听。
那个服务员很清瘦,大概1米60的样子,穿着一件大号的不合身的白色t恤,她的肩膀很瘦削,t恤穿在身上显得空空荡荡的,只有胸部可以看到有突起。下身穿一条紧身牛仔喇叭裤,当时女孩都流行穿这种样式。腿也很细,但是很笔直。她的头发剪的是那时正流行的发式,前面齐齐的流海,就像S。H。E里面的heby那种发型。她抬起头来的时候,我的心“咕咚”跳了一下,那双眼睛、那眼神我似曾相识,是我最喜欢的那种眼睛,怎么说呢,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