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一个干部家庭,家庭教育是很严格的,如果不是深思熟虑后我是不会轻易地向一个女孩子表示自己的感情的,今天鼓足勇气给你写这封信,我是下了最大的决心了。我以前也有一个女朋友,你是知道的,她也和我一样,出生在一个干部家庭,也许是家庭环境造成的,她和你是两种决然不同的个性,从和你接触后,我就再也不习惯她的做派了。对她,我不应该再说什么责备的话,但是你,确实就象一只传播着祥和善良的和平鸽子,端庄美丽、高贵典雅,聪明智慧却一点也不张扬。和你在一起,总有如沐春风的感觉。我希望你做我的女朋友,我希望你一辈子都幸福,我是认真的,你一定要好好地考虑!
说实话,我很感动他的真心。他的文笔很好,平常写文章,龙飞凤舞,天马行空,文辞十分优美。但这封信通篇都是质朴的话。少陵的信几次都让我想哭,他是那么真诚!我不知道他的家庭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可以看出来,那是一个教育子女很成功的家庭。但是我仅仅是感动而已,因为木华,我是真的心里装不下别人了。我只能在心里悄悄祝福他。记得他那次在寝室里找过我以后,就一直都没有再找我,相反,我却主动找过他一次。
那是我想把吴霞和江少陵撮合在一起,因为我觉得他俩实在是太般配了,一个漂亮大方,一个英俊潇洒,又都是我的好朋友,俗话说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嘻嘻。所以我在当中做了回“红娘”。谁知道竟然是落花有情,流水却无意。他俩正式交往了一个多月,就互道拜拜了。吴霞喜欢少陵,但少陵却没来“电”。吴霞因为那段时间心情失落,很快就和在后山认识的外校的学生蓝恭伟好上了,据说蓝恭伟是工业大学的学生,比我们低一届。看吴霞匆匆就找到了自己的真爱,我也替她高兴得很。
没想到,江少陵在毕业的时候,又给我来这么一下子。少陵信的末尾,说到:水木华可能不适合你!我知道你和水木华在谈朋友,我不是一个没有道德的人,如果你和水木华真的很合适的话,我再怎么喜欢你我也不会从中横插一脚的,我是觉得你跟他之间可能会有障碍的,他是不是真的适合你,你要多考虑同学的意见!
我没生江少陵的气,我只是为大家都不认可木华而无奈。我确实想不通,就我和木华的感情,怎么就不适合了。
记得有一次,我和木华出去玩,那是夏天,我穿着裙子,坐的时候,我一条腿撂在另一条腿上,时间长了,被压住的那个地方出现红色的疤(其实很正常的现象),我为了逗木华,故意惊叫,哎呀,我犯病了!他大吃一惊,问这是什么病。我胡扯,说是绝症,医生说治不好了。没想到木华急得一下子抱住我,眼圈都红了。我赶忙说是骗他的,他气得要死,追着我好一顿咯吱,直到我求绕了才放手。
就我和他的感情,怎么就不适合我了?
我懒得想。
十
实习终于在度日如年中结束了 。返校前,我那个高兴!又可以和木华见面了,那一天,我急急地乘上东去了的列车———
到校了,我很失望,原来木华没有来!我一遍一遍地跑去找辅导员,打听木华的下落,辅导员只说请假了,问为什么请假,却不得而知。
半个多月后,木华回校了。还是那么青春帅气,白色的衣裤,矫健的身影。对我,也还是那么呵护有加。我俩在后山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忐忑的猜测,焦渴的思念,在那一刻都得到了最大的理解和补偿,我心里就象融化了的蜜,滋润甘甜。
一切照旧,我俩乘着不多的在校时光,尽请地享受着二人世界。诺大的城市,到处留下了我们的脚印。我们的爱就象回光返照的病人那么亢奋,或者说,象快要燃烧尽的钨丝,发出的光亮格外耀眼,贼亮贼亮的!
眼看真的要毕业了,最后一段日子,同学们各自为阵,校内校外奔走着,告别着,采购着,钻营着,不过,那时的钻营要用后来的眼光看,简直小菜一碟,当时的人多纯那!如果不是因为特殊情况,几乎就没人拒绝到艰苦的地方,没人要留在大城市。我和木华都是要回自己的家乡的,所以没有什么要跑动的。
这时,我却发现木华有点奇怪。记得他刚回校时,我问他怎么来迟了,他一直没有细说,只说家里有事,和父母的事。我没多问,只要他来了就好了,什么事都不是事了。可是,眼看要分别了,他却象有什么事瞒着我,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本来情绪好好的,他会突然晴转多云,重重地叹口气,你问他怎么了,他又什么事情都没有了。有时候他望着我的眼神就象望着遥远的空气,模糊而空洞,我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我真担心他是病了。
最让我不安的是有一次,我和吴霞从外面采购回来,在学校大门口,远远的,看见木华走过来了,我俩一阵高兴,因为眼看要毕业了,那天我和吴霞大放血,拼了命去采购,买的东西大包小包,下了公汽就拿不动了,好不容易转移到学校大门口,就等着来个同学帮忙呢,看见木华走过来了,我俩正高兴着,可是,一眨眼,他却拐弯走到另一条路上,转眼就走远了。我心里奇了怪了,吴霞说,他肯定没看见我们,我一想,信了。
真的毕业时,吴霞却在这时遇到了麻烦,原来和她交往了几个月的男朋友蓝恭伟突然提出分手,她痛苦得很,我当时也因为木华偶尔的莫名其妙心情不好。
毕业典礼那天,吴霞正沉浸在痛苦中不能自拔,我陪着她,拎了一瓶“五家白”就到后山去了。两人喝光了一瓶白酒,醉得死了过去。傍晚时,才被巡逻的人喊醒。晕乎着回到学校时,已经熄灯铃都响了。
多年后,回想自己的青葱岁月,真的是“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 。那时的我,真有点“强说愁”的意味。而今识尽愁滋味,想说,倒还没词了。
第二天,辅导员把我俩找去大骂一顿,说找遍了满犄角旮旯,象寻什么似的,就是没找到我俩,这下好,毕业典礼、毕业聚餐、毕业合影统统都掉了!
我俩赶紧说着漏洞百出的谎话,总算遮掩过去了,唉,毕业了,谁真管你!
同学几载,连张毕业照都没有,天意吧。
十一
木华送我回家的。我俩为了多点在一起的时光,乘船到的水城。因为沿长江乘坐上水船是很慢的。船沿途停靠,上船,下船,悠悠地前行着,正好满足了我俩不舍得分别的心情。满目的风景,加上木华的细心温存,一切的阴霾都消散了。到了水城,我没有回家,悄悄地陪着木华玩遍了小城里的大街小巷。我和木华玩的很开心,他对我的体贴和温情依然让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木华是生活在江南水乡的人,喜欢吃膳鱼,但我却怕那东西。为了他,我主动提出吃膳鱼,等 “炒膳鱼片”端上来时,我却不敢吃。木华要来勺子,将膳鱼片埋在下面,上面盖上米饭,喂着我吃。就那样一勺一勺,膳鱼片的感觉没觉得怎么好,木华对我的宠爱,却感觉真正好。木华时不时叹口气,说我象个孩子,特让人心痛。我说,你别叹气呀,孩子总有长大的一天那,我做你的新娘的那一天,我一定不是孩子了,我一定会是世界上最懂事最可人的“爱人”。每当这时木华总是涩涩地地笑笑,眼睛里窜出来的尽是爱的火焰。
明天就要分别了,小旅馆里,我和木华终于吻在一起了,就象打破了千年矜持的亚当和夏娃。那天夜里,我做了木华的新娘。
早上,收拾东西时,木华从后面再次将我抱住,他的头紧紧地抵在我的耳旁,压抑着低低的啜泣,眼泪流进我的脖子了。我分明感到,他颤栗的身子怎么也停不住抖动。
我转过身来吻着他说,放寒假我就去看他,咱俩一年之内就调到一起。
上船了,我站在岸边,原先就说好,不许哭的。你的这双眼睛如果再噙着眼泪的话,你就要了我的命了,我会从船上跳下来的!木华说。船慢慢起航了,木华靠在船舷,一动不动,白色的衣裤,在风中飘拂着。我不停地挥手,喊着,但是木华却不声不响,只是呆呆地望着岸上的我。船走远了,木华突然朝我挥挥手,然后决绝地钻进了舱里,再也没有出来。
我呆呆地望着远去的船影,五脏六腑都被掏空了,惟有眼泪还在。在浑黄的江水中,我一遍一遍地洗着泪流满面的脸。
两地传书,鸿雁频飞,三个月后,木华那边突然音书断绝,我发了疯地写信,每次都石沉大海,就在我日渐绝望濒临崩溃的时候,我收到了吴霞的来信,剪开信封,里面居然还有一封木华给我的信!
亲爱的睿,我不想向你请求原谅,我没有资格要你原谅我,我是一个罪人!我心情很乱,不知道究竟怎么和你解释这件事,因为从一开始我就是在欺骗中和你好着,尽管我一百个不想欺骗你,不想伤害你,但是最后的结果却是完全的欺骗了你,并且让你伤得体无完肤!我亲爱的睿,在这里我以我的生命向你保证,我不是“渥伦斯基”!我不是想欺骗你,我更不想离开你,我不舍得让你受伤害!但是我失败了!我也努力过,我也挣扎过,但是,现实却让我退缩了。我不想乞求你的原谅,我也没有办法说清楚我痛苦不堪的心情和我就是死了也不能解脱的痛苦!我只想告诉你,我们今生是不能在一起了!我不想解释什么,我的语言再丰富也无法说明白我此刻的心情,我也不和你说再见了,因为我俩可能永远没有“再见”的那一天了,如果老天爷可怜我的话,就让我此生还能再见你一次!
木华的信很短,颠三倒四什么也没有说清楚,倒是吴霞的信告诉了我水木华的一切!
看完了两封信,我行尸走肉了半年,才逐渐缓过劲来。
原来木华早有妻子了,去年还有了个不满一岁的孩子。他自从和我好上后,一直想离婚,但妻子死命不同意,加上木华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很懂得怎样让儿子明白该怎么取舍,所以在各种高级精神刑具的交替使用下,木华终于熬不住“酷刑”的折磨,“叛变”了。那次放假后迟到返校,就是在家里和父母妻子打仗,一场战役下来,他们全家胜利了,败下阵来的,只有茫然不知的我。
吴霞在西安,为了让我能“顺利”地接受这个事实,木华专程到西安见吴霞,向她坦白了一切。
轻风吹到胆瓶梅,心字已成灰,昏昏噩噩的日子里,我心里常常泛起这句话。
我回想起在学校时,朋友们老说木华不适合我。我一直不明白,怎么就不适合我了,我还以为大家仅仅是不喜欢他的柔弱和没有决断,难道当时大家都知道他的事?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怪不得叫他“渥仑斯基”。 渥仑斯基——我做了安娜!一个被欺骗了感情的小女人!
安娜最后卧轨自杀了,为了“惩罚”他,带着不能瞑目的爱和恨!而我,却还要活下去。
半年后,我把与木华有关的所有信物,信件,还有照片,一包寄还给他,索要我给他的东西,却石沉大海。
初恋的伤痛,让我的人生路从此充满了变数。我常常在独坐的时候想起一首歌:
记得当年年纪小
你爱谈天我爱笑
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
风在林梢鸟儿在叫
我们不知怎样睡着了
梦里花落知多少
十二
叶老师,您的信。刚从教室出来,门房的张老伯叫我。
是吴霞的信。
吴霞毕业后回到了西安,在一家大型国营企业上班。我和她半个月通一封信,这次的信来得迟了好几天。我正着急呢,今天终于就来了。
回到宿舍,剪开信封,掉出来一张照片,是吴霞和一个男人的合影。
照片上,吴霞脸色平静,没有羞涩,也没有喜悦,看那表情就象乘公汽遇到了红灯,水波不兴的等着。那个男的看上去比吴霞大好几岁,国字型的脸上,五官还算英俊,憨厚的嘴角给人塌实的感觉。
哦,总算定了,我嘘了口气,如释重负。
毕业两年了,吴霞一直也没从失恋的痛苦中走出来,以前我总觉得吴霞是个豪爽人,遇事总是那么有主见,说话行事干脆果断,不作女儿之态,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有她不能解决的事了。没想到,在对待蓝恭伟的事情上,她却一蹶不振。我帮不了她,我很惭愧,过去每当我有困难的时候,都是她冲出来“行侠仗义”,保护我,安慰我。而她的痛苦,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那年,她和蓝恭伟好上后,我确实为她高兴了一阵。
蓝恭伟是个很帅的男孩子,高高的个子,眼睛和嘴都很端正,就是鼻子有点象鹰,但是配在他那深眼窝和厚薄适中的嘴唇,却恰到好处。蓝恭伟是江城人,父母都是省机关的干部,所以,吴霞和他好上后,我很高兴我的“铁伙计”能有一个好的归宿。
要知道,毕业时只要蓝恭伟的父母和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