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他严肃地问,怎么谢我。她偏着头抿嘴笑,眨眼想了想,等会我要你快活得杀猪似乱叫,信不信。不信。好,你就准备学猪叫吧。
近来被盖丽莉骚扰得异常烦燥,高青莲现在便感到无比轻松,怎么早没使这一招呢。她妥妥地放了心,相信盖丽莉已经在这个世上消失了。
二十二败露
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弄醒了正享受午觉的徐景升。他带着残留的睡意打开门,一个妖艳女子让他吃了一惊。这女子穿着白背心,酥胸高隆,裸露的膀子白嫩嫩扎眼,下面穿着白色的超短裙,露出比膀子更性感的大腿。这突如其来的强烈刺激使徐景升只觉头顶冲上一股血,身子似乎摇晃了起来。急稳住,擦亮眼细看,认识。他点点头。盖丽莉露出一种含意模糊的微笑,声音柔柔地问好,再问高青莲在不在。他说学唱歌去了。她就要求进来坐一坐。这个要求大出意外,一时他不明白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如果盖丽莉穿得不是这么露,他也许不会有什么顾虑,可她这样扎眼,叫他似乎有些为难。问她有什么事。她说进去说。他觉得再不请她进来就太不礼貌了,便让开身子说那就坐下说吧。她从他身边走过时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熏得他心里忽地掠过一点不安。盖丽莉非常放肆,把皮包扔在客厅的单人沙发上,身子则扔进双人沙发,看了看他,忽然一笑,斜躺在沙发扶手上,把脚上的高跟鞋脱了,将脚搁在茶几边缘,然后手从脑后绕过去,挺起身子,摸到了边上单人沙发上的皮包,拿到胸前打开,从里面摸出一盒万宝路,再用高级防风打火机点燃,吸一口,含在嘴里憋了一下,最后猛地冲站在对面的他喷了出来。喷完又是笑。看着她这一连串精采的性感表演,起初他有点反感,但马上就知道必有原因。
她左手臂绕到后面兜住后脑勺,跟他对视了一会,用夹着烟的右手指了指对面沙发,你坐呀,站着干什么,是不是被我迷住了。你有什么事吗。是不是没事就不欢迎我。他尴尬地笑了笑,当然不是,但我敢肯定你一定有事,有事就请说,别卖关子。哟,你看你这样子,去照照镜子,正儿八经的,吓死人,别这么严肃嘛,自然点,我既不偷也不抢,更不会吃你,堂堂男子汉,不至于怕成这样吧。徐景升嘴上说不是怕,却早已满脸通红,为了掩饰尴尬,他只得照她说的坐了下来,然而脸上肌肉仍很僵硬,看得出还是紧张。他有着丰富的情场经验,女人在他面前挑逗的样子他见得多了,照理不该有这种表现,显然直觉告诉他尽管盖丽莉举止轻浮,可事情绝不止这么简单。盖丽莉不知廉耻地笑道,在妖艳的女人面前,你都是这样一本正经的吗。徐景升感到体内有了一点反应,但他不敢放任,担心这其中是什么陷阱。没意思的话少说,有事请讲。你真是个好男人,只可惜啊,好男人都是大笨蛋。徐景升便知道她是来跟自己谈高青莲的事的,只是不明白她到底能谈些什么,她跟高青莲关系那么好,应该不会来帮他对付她吧,可看情形,似乎还真有这种可能。他费力地思索其中奥秘,不说话。盖丽莉见这家伙对自己的身体无动于衷,这才有所收敛,把脚从茶几上拿下来,坐直身子,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些废话,才直奔主题,问徐景升跟高青莲的关系怎么样,是不是发现了妻子的异常情况。徐景升假装不知。盖丽莉便叹了口气,说你真可怜,老婆在外面有人了都不知道,如果不是我盖丽莉看不惯这种事,你这顶绿帽子还不知要戴到何年何月。徐景升并不惊讶,现在他最想弄明白的是盖丽莉为什么会这样做,你跟她不是情同姐妹吗。什么情同姐妹,都是假的,高青莲只不过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婊子。徐景升想知道有关忘恩负义的详细情况,盖当然不会把自己的丑事告诉他,只绘声绘色地把高马两人偷情的故事说了一遍。
高青莲下午回来后徐景升根本不动声色,还假惺惺跟她说了几句话。高青莲见丈夫情绪有转好的迹象,心里非常高兴,特意做了几样好菜,自从他打湘西回来,两人第一次吃了一顿气氛融洽的晚饭。饭罢她就高高兴兴地打扮了自己,叫他去舞厅散散心,听听她的歌,老师说我水平大有长进,你去听听,保证吓一跳。不用去我也会吓一跳。她没听出他的话中话,又劝了几句,他仍显得兴趣不大,她这才算了,轻轻松松地出了门,走在路上还蹦了几下,她第一次深刻体会到和谐的夫妻关系是这样让人愉快。
虽然做好了离婚准备,好像她也很希望走到这一步,但看起来她觉得自己其实还是有点留恋这个家,毕竟这是稳定生活的保障,而马克强不过一处打尖的驿站,做不得长久打算的。她盘算着晚上回去了要好好伺候伺候老公。不想今晚马克强来了。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显得有点不高兴。可又没办法,只得陪他去了宾馆的包房。
活一完就走人。打开门,高青莲走在前面,忽听后面的马克强咦了一声,回头一看,见马盯着地上。猩红色的绒毯上有一张四十公分见方的画。马克强急忙弯腰捡起来一看,纸上画着一对滚在一块的裸体男女,边上还配了首小诗,道是:男人骑马女做鞍,四蹄狂奔好风光;只是蹂躏徐家田,敬请下回换地方。两人急忙退回房里,高青莲脸色煞白,马克强眉头紧锁。糟了,被人发现了,她颤抖地说。马克强到底是官场上练出来的人,老成稳重,叫她别怕,燃起一根烟,想了想,说可能有人想搞讹诈。那怎么办。他说如果这人要钱,迟早会露面的,你不要慌,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两人说了一会话,她想断绝这种关系,他自然不肯,以后我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别受点惊吓就乱了阵脚,没事的,绝对没事。他叫她先走。她就急匆匆坐电梯下来了。她这会的脚步很快,好像急于赶回去,穿过宾馆大厅时没留意四周情况,忽然听到有人在叫“亲爱的”。似乎有点耳熟,但她马上认定这是错觉,她不相信这声音是冲自己来的,也不想知道谁在这样叫自己的情人,这种语言在这世道早已失去了肉麻的味道,只相当于一句很普通的叫唤,大街小巷里稍加注意就能听满一耳朵。然而有了第二声,而且很像是冲自己来的。她是想强迫自己欺骗自己的,想强迫自己坚信这声音与已无关,并迅速离开大厅,但她又知道这没意思,如果这声音真与已无关,看一眼并没什么,如与已有关,那就更不应该回避。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循声看去看。边上一条长木椅上坐着一个人,报纸挡住了脸。她的心跳立刻加快了,她认识他重叠着的二郎腿,她认识那条灰色的裤子,更认识那双三节头皮鞋。她只觉浑身乏力,好像后脑勺被人轻击了一下。她走近这人。就见报纸像一面花玻璃被人拦腰敲碎了似地倒下来,露出一张笑吟吟的脸:“收到我的贺礼了吗?”
二十三死亡
高青莲认识到自己并不像先前想象的那样勇敢,即使偷情事发,她也不想离婚。尽管徐景升并不是理想伴侣,也看清了自己当时嫁他的心理,无非想在城里落个脚而已,但日子过到这份上,她真的很希望跟徐景升白头偕老。前些时候对徐景升有意见只是因为徐总想把自己关在家里,情绪郁闷,故有了马克强的呵护和帮助,又觉得马克强比丈夫本事大多了,便误以为找到了感情归宿。实际上当慢慢习惯了这些事后,扪心自问,即使现在她独身,徐马两人由她选择,她也不会选择马。马年纪太大,几乎可以做父亲,如终身厮守,不可能得到真正的快乐。这俩男人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也正与他们的实际地位相同。初识权力,因为从前没经历过,自然觉得美妙无比,等到时间冲淡了感觉,就知道权力也不是十全十美,与诗歌相比,有利有弊,都是她需要依靠的。就算对权力的依靠更迫切,也不等于就该放弃诗歌,因权力只能用一时,而诗歌能叫她吟诵一生。她觉得最高明的办法是既维持婚姻,又继续跟马克强保持关系。实际上她早开始讨好丈夫,希望恢复以前的感情,只是怕回到老路上去,失去好不容易到手的自由,她才有所克制,有时甚至故意给丈夫脸色。她也曾问过自己能不能快刀斩乱麻,在两个男人之间来个彻底的决断。回答是不能。徐景升关系到她的稳定生活,马克强则关系到她的前途。他俩好像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至少暂时不能分割。若论她到底喜欢谁,当然还是丈夫,马克强一身肥肉,摸上去像摸猪膘,那感觉实在说不上有多舒服。原以为在这种三角关系中自己完全能应付自如,把两个男人牢牢抓在手上。现在她的信心崩溃了,徐景升那颗冷酷的心看样子是再捂不热了。她第一次尝到了痛苦的滋味,第一次知道自己对徐景升不完全只是想依靠,实际上确确实实还有那么一点爱,当年她与初恋牛希咬分手时,她的心也没这么痛。为此她甚至有点恨马克强,埋怨他做事像个小青年一样不牢靠,部长简直白当了。马克强平常在她面前总是居高临下,受了这般数落,直瞪着眼发愣,好像不明白这种变化是怎么来的。有一次他不服气,说怎么能全怪我,她当即打断他的话,厉声问他你知道徐景升是怎么知道我们的事的吗,我告诉你,盖丽莉被谴送回乡后马上就又回了省城,找到徐景升告发了我们,你办事不干净,不怪你怪谁。她现在哪混。她知道她上次被抓是着了你的道,还会把下落告诉我吗,反正她肯定在市里的哪个娱乐场所,这绝对错不了,你一定要彻底收拾她,出这口恶气。这就不好办了,全市大大小小几百家夜总会、歌舞厅和娱乐城,上哪找她。我原来以为你本事挺大的,看来不过如此。事情糟到这一地步,高青莲不能跟丈夫吵,只好把所有气都发在马克强身上。马克强再不敢逞威风,由她发作,挨了不少骂,慢慢消化。
徐景升死活要离,高青莲死活不同意,夫妻俩僵住了。他现在睡书房,整天昏昏沉沉,这次打击比上次婚姻的打击更大。照理有过失败经验的人承受力应该很强,他也很不满自己这种萎靡不振的样子,强行振作,但做不到,太苦了。每每想起便满腔愤怒,恨不得斩了那个狗娘养的,恨不得把他们的丑事公之于众。可这等于出自己的丑,也只能恨恨地罢了。为了早日解脱,他不得不寻找自己不能承受的原因,发现原来这跟姿色有关。前妻长相平平,故失去了她不觉遗憾,高青莲美若天仙,任谁有这天仙般的夫人都不会轻言放弃,故当必须放弃的时候,当然不易承受。也不是没想过原谅她的可能,总是被尊严打消了,就好比写诗,别人写过的题材,别人用过的形式,他是坚决不用的。对诗歌尚且有这种独霸之心,何况人乎。
最后他想用沉重的代价换自由,说只要她同意离,房子、存款全归她。她说我只要人。他说这已经不可能了,我宁愿把自己交给上天,也不会再给你。那我们就泡着吧,看谁泡过谁。他简直不明白,结婚这么容易,离婚却如此之难,从道理上说应该倒过来才对。中国女人呀,真他妈难弄。他也下了决心,那就泡吧。既不吃她做的饭菜,也不与她睡觉,创作是没法搞了,文联里的工作也不想干,每天不是看书就是散步。这一天忽然想起很久没见到顾都了,两个同病相怜的人一定能互相给予很多的安慰,便又跟上次一样买了酒和牛肉干上了山。
走到半山腰,看见了一批批下山的游客,他们议论着山上的什么事,从他们脸色看,似乎那事有点可怕。他注意听了一下,竟是在谈论一件杀人案。他心里陡地感到莫名的恐惧,忽然又觉得很好,这种事最刺激人的神经,正好给他消愁解闷。往上走了一段,又了解了一些情况,被杀了三个人,一男二女。他的头一个感觉是这一定是个情杀案,第二个感觉是此事有点怪,怎么好像与自己有关似的。他骂自己太疑神疑鬼,好像经过了家庭变故之后已变得有些草木皆兵,似乎一切都在跟自己过不去。然而又往上走了一段,当他听说三个男女不是他杀,而是内部相残后,他就强烈地觉得自己并非草木皆兵,那感觉像一辆轰鸣而来的火车似的把他头脑冲得乱七八糟。他不愿沿着这感觉去思索,他甚至想假设这感觉跟他听到的那些情况无关。可不行,似乎越是这样,越深入的思索,就越接近事情的真相。他的脚步变得沉重起来,紧张使他几乎忘了劳累。下山的游客好像都对这事感兴趣,他却有些不感兴趣了。当然不是真的,他只是害怕这种兴趣,怕这种兴趣带给他另一种性质的打击,在目前家庭破裂的情况下,他对不幸事情的承受力几乎已到极限。不管怎么样,他在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