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大把头意想不到的是,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青岛港上又出了个生哥。开始他只听说有个乞丐头,带领乞丐去攻打总督府。在大把头看来乞丐闹事就是为了吃口饱饭,德国人不懂中国的民情造成的。在他看来,找几口大锅,馇上它几大锅稀粥,乞丐们吃饱喝足了自然就离去了,还用得着去跟他们动真刀真枪地干?后来听说有人把俄罗斯大力士打败了,大把头才把打败俄罗斯大力士的生哥与带领乞丐攻打总督府的那个生哥对上号。大把头曾想派人去把生哥招安到自己的帐下,谁知手下的人告诉他,二把头早想招安他,他不干,他反而自己拉起了一帮子兄弟。后来他听说生哥把阿毛制服了,阿毛撤出了青岛港,到崂山里拉绺子去了,再后来……
总督阁下让大把头来控制青岛港上黑社会势力,大把头心里清楚,这黑道没有个明显的界限,自己身为青岛港上的黑老大,自己都说不明白黑道是什么?在他看来什么是黑道?就是当局怎么看你的问题。既然总督阁下教他来控制黑社会势力,那么他就要有点行动,让总督阁下看到他确实在忙活着干了。他招集了他的手下出注意,这些人哪里来得注意?能出谋划策还不当喽罗呢,他们的肚子里哪里有治国安邦的策略?除了搜刮地皮就是嫖娘们、打杀偷盗,再无其他的招数。
大把头对生哥、阿毛真是束手无策了。船破又遇顶头浪,屋漏偏逢连阴雨。就在大把头无能为力的当口上,青岛港上又出了个侯七,这使大把头更是雪上加霜。大把头突然想起了说书的说的楚汉相争的故事,霸王项羽设了鸿门宴,请刘邦去赴宴,趁此机会把刘邦杀掉。大把头的心也够大的,他想仿效古人的做法,把青岛港上他的对头一遭杀尽。大把头下了请柬,请了生哥、阿毛、侯七三人。生哥的请柬是这么写的——
生哥:
我于明日中午在威廉王子饭店宴请宾朋,望你准时参加。
大把头
即日
请柬写的字不多,也很随便。经过两面通的那些眼线兄弟传递,很快传到了生哥的手里。老儒腐从生哥手里接过请柬看了看,笑了,道:“生哥,大把头趁着德国人通缉你,他耍把戏儿来赌刚你,看你敢不敢去?他为二把头报仇心切,也不能使出连三岁孩子都能识破的阴谋诡计。他也太小看咱们这帮子人了,整个的连这点小阴谋都看不破?不过,生哥,从接到大把头的请柬起,咱们就要注意了,我看你把在街市里的这一百来号无营生干的兄弟们,连人带枪都拉进崂山里了去,在那里训练,将来好用。余下的这些干买卖的兄弟们,由疤根哥照料。”
生哥觉得老儒腐的这个注意好,如果他带着这一百来号人进了崂山,如同老虎回了山,德国人从此是没有办法把他们怎么着了。他问老儒腐道:“先生,湛山寺的智儿带不带走?”
老儒腐道:“智儿是僧人,先不忙带走,留下以后有用。但那七套德国士兵军服,还有那些枪枝弹药你们全部带走。”冬生略有沉思地说:“先生,我把人都拉走了,大把头、阿毛会不会把咱们的买卖都抢占了?”
老儒腐摇了摇头道:“我估摸着阿毛、大把头没有那么大的胆量。你在往崂山里拉着队伍走的时候,一定要在白天,从沙子口出卡子门,然后进崂山,以显示咱们的队伍。”
冬生依照老儒腐的谋划,下午就把兄弟们集中到了湛山寺。他们从衣冠冢里拿出德国军服和枪枝弹药,披挂在身上,一路顺着乡村小路急匆匆地往沙子口卡子门赶来。
沙子口卡子门的那些民团们手中没有武器,只拿了些破铁页子刀和剑戟什么的。起初他们不知生哥那一百多号人是干什么的?个个都唬了吧唧地老远就吆喝道:“这么多人,是干什么的?有出入证吗?”
生哥根据老儒腐的吩咐,要大张旗鼓地进入崂山。他从怀里拽出二十响盒子炮,对着那七八个守卡子门的民团,道:“这就是出入证!”
那一百来个兄弟有五六十个有短枪的,也都从怀里拔了出来,那七个端长枪的也都拉动了枪栓,以示威震慑。那些民团那里见过这种阵势,早吓得屁滚尿流,逃之夭夭了。
大把头听说生哥拉了一百多号人的队伍进了崂山,他倒吸了一口冷气,他自思他幸亏没有贸然行事。他怀疑生哥的这一百来号人住在青岛港的什么地方?大把头向总督阁下汇报了生哥有一支一百多人的队伍已经拉进了崂山。总督阁下认为大把头在摇唇鼓舌,故弄玄虚,并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他们有强大的帝国军队驻扎在青岛港上,生哥弄了那么几个民夫进了崂山怕什么?他要的是青岛港上的社会安宁。
生哥带着那支一百来人的队伍进了崂山,在眼线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小崂顶山寨。小崂顶山寨的寨主叫王仪,是个很讲义气的人,大有水泊梁山英雄好汉的气度。别看他用古老的格斗器械占山为王,独霸一方,他可不作弄当地的村民。他见生哥性情豪爽直率,且是从青岛港上带着队伍出来的,不会在这怪石嶙峋得穷山峦中久住。又见生哥的兄弟们并不影响他的那些兄弟们的生活,每天只是抓紧时间操练,又见他们用的都是清一色的短枪,并有德国军服和长枪,知道生哥是个干大事的人。他几次找生哥商量,要把这个寨主的位子让给生哥。生哥的心不在这穷乡僻壤,他哪里肯受。
生哥心里挂念着强子,一次他向王仪打听李村大牢里的事,正好王仪有个拜把子的兄弟,前几年在李村监狱里当看守。王仪曾多次请他上山入伙,他嫌崂山除了石头就是草,太贫窭了,所以没去当那草头王的哥们。但这几年是否在李村监狱里了,王仪就不太清楚了。当他听说生哥的把兄弟被关在李村监狱里,他愿意和生哥走一遭。
他俩来到了李村监狱,可巧他的那位把兄弟就是看管三扒皮和强子那间囚室的看守。那位把兄听明白了王仪和生哥的来意后,道:“王仪哥,生哥,你俩来得也巧,不是兄弟我耍心眼卖关子,我们已经掌握了三扒皮和强子及牢房里那几个犯人寻机越狱的企图。本来强子是放到三扒皮的囚室里,让三扒皮和他的那帮子恶棍给他杀杀威,整治老实了再关进别的号子里去。没想到这位老弟很有本事,不但把三扒皮和那几个犯人制伏了,还暗地里组织他们越狱。他们这个囚室里的犯人是狱方监视的重点。但不知他们怎样脱身?怎样越出这李村大狱去?”
王仪想帮生哥把强子从大牢里弄出来,作为他与生哥结交的信义。王仪便请他的把兄到李村饭店里去饮酒,王仪的这位把兄很聪明,他见王仪带着的是青岛港上赫赫有名的生哥,就知道生哥想通过他把强子鼓捣出去。他便又约了他的好友,那个门卫看守,一起跟王仪和生哥到李村饭店里去喝酒。酒过三巡,王仪试探着把想把强子从监狱里弄出来的意思露了一点,看这两个看守的反应。王仪的把兄弟是牢房的看守,王仪把兄弟的好友是门卫看守,倘若两人轧起伙来放个犯人,应该说不是太难的问题。关键是德国人追查下来可是个坐大牢杀头的罪。如果真去干这事,那可是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离死不远了。王仪的把兄弟叫他的好友来的目的就是想试探他的口气,看他的什么意思?有没有这个胆量?因为王仪的把兄弟自己一个人是干不成这桩事的,所以王仪的意思一露出,王仪的把兄弟就看着他的好友,看他表示什么态度。王仪把兄弟的好友是个见利思义,见危授命的人。当然了这种人在平时,在平淡的生活中是很难发现的。只有在面临危难时,临危不惧,毅然而然地献出自己的躯体;英雄就是敢于面临灾难,当灾难向你袭来时,你选择的是抵抗,而不是逃避,你挺过去了,这就是英雄本色。
王仪把兄弟的好友见利思义,不贪图,胸有大志,是个创事业的人,只是苍天总不给他机会。之所以他见利思义,不贪图,有人把他推荐给了德国人干公事。德国人见他不贪小便宜,不沾别人的光,便又把他推荐给了监狱长恰伦。因是德国人之间的推荐,监狱长恰伦对他不错,他也很接近恰伦。两人搭得热乎还有种原因,就是他养得一手好鸟,说他养得一手好鸟并不是说他什么鸟都会养,他只是会养百灵鸟。他的家就住在崂山里,是崂山里的坐地户。小时侯没有什么事干,就在自家门前山坡的灌木丛里跟大人们学用网捕鸟,然后就学驯养百灵。养那东西干吗?卖钱呀!那年代,那些达官贵人,有钱的富人,闲着没事干,除了吃喝嫖赌,就是斗蛐蛐,遛百灵。调养一只上好的百灵是值不少银子的,因他懂就调养得好。
事情也是巧然,恰伦监狱长很喜欢养百灵,但不会调养。有一次恰伦监狱长叫王仪把兄弟的好友,帮着往他家里送东西。大概是天生的灵性,那百灵鸟见了王仪把兄弟的好友,就挓挲着翅膀边哨着想从笼子里往外飞,那样子挺亲热的。王仪把兄弟的好友趁此用口技调教那只百灵,正好恰伦监狱长的女儿在桌子上吃面条,王仪把兄弟的好友用德语教那只百灵说面条,那百灵倒也聪明,只几声就学会了。
监狱长恰伦觉得眼前的这位小伙子不一般,有两手。便把他与监狱里的那些雇佣人员另眼看待,有事没事地请他到自己家里玩耍,或干点什么事情。当然了这都是借口,主要的是想学王仪把兄弟好友的那调教百灵鸟的口技。王仪把兄弟的好友也真教他,怎奈,这个德国鬼子的舌头太宽太大,舌根子太硬,发出的口哨声与百灵鸟的叫声不合辙,更不合谱。那百灵鸟一听就觉得是噪音,不爱听,提不起精神来,萎靡不振,闭上了眼睛萎缩在笼子的一旁。
这位恰伦监狱长还来了那股子牛劲,非得学会了这口技不可。所以有了时间就隔三差五地往家里请王仪把兄弟的好友。去了,恰伦监狱长不能光学口技,闲谈莫论是有的。谈论中国正是混乱时期,大清国被个女人弄得倒了台,袁大头篡取了民国临时大总统的职位,他正在做着复辟帝制的准备,派往各省的官员都以督军相称,等等。但这些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糟糠之事,不能天天挂在嘴上说,说多了无味。难免要说些时政新闻给王仪把兄弟的好友听。
就在王仪请他喝酒的前两天,监狱长恰伦对王仪把兄弟的好友说:“现在我们德意志帝国在国际上的形势很紧张,英德矛盾引起了奥意与法俄的军事对立,日本现今跟俄罗斯沙皇的关系非常密切,在一定的时机,日本很可能对德宣战,发动日德青岛战争。战争一旦打起,我们德国不占优势,很可能战败。倘若我们战败了,你就跟着我到我们德国去,我们德国有很多漂亮美丽的姑娘……”
恰伦监狱长的话不能不引起王仪把兄弟好友的触动,德国人在青岛港上摇摇欲坠,极不稳定的局势,看来长久不了,王仪把兄弟的好友心里是有数的。别看德国人跟那个慈禧老婆子签了九十九年的租借合同,那东西没有用,慈禧老婆子早死了,大清国也垮了。后来的民国谁去认这码子事去?再说老百姓总是认为给外国人做事就是汉奸,他们当面不敢说,背地后里尽戳脊梁骨。别的事都好说,惟有汉奸这个罪名背不起,这东西,背了这个罪名会遗臭万年的。青岛港上出了个生哥他是早有耳闻的,他钦佩生哥的英雄气概,他曾经也想和生哥一样在青岛港上闯一闯。无奈自己没有像生哥那样的武功身底,只有作罢,只有寄于德国人的篱下。今天生哥就坐在自己的面前,他的兄弟是放还是不放?他得好好地掂量掂量。德国人必有一走,而生哥在崂山拉了一百多人的队伍,这轻重他是能掂量出来的。他琢磨了一会……他们几个人在饭馆里的酒桌上悄悄地密谋了如此这般……
两天后的夜里,李村监狱的东北角岗楼上是王仪把兄弟好友的岗。岗楼的外面是开阔的庄稼地,夜深人静,四野阒然。王仪把兄弟的好友,在高墙上的岗楼上向生哥、王仪发出了信号。生哥、王仪用长竿子把绳索递上了岗楼。
岗楼上的德国黑盖犬,王仪把兄弟的好友拿出一块大牛骨头它正啃着,完全不理会眼前的事情,一边啃一边摇着尾巴欢着呢。
这时王仪的把兄弟已经打开了牢房的门,带着强子、三扒皮和那几个囚犯兄弟,顺着监狱高墙的阶梯上到了岗楼的平台上,然后又顺着绳索滑下了大狱的高墙。当王仪把兄弟的好友最后一个滑下监狱的高墙时,那只和他站了几年岗的德国黑盖犬,急得在岗楼的平台上团团乱转。
夜幕下,生哥一行十几个人向小崂顶山寨奔去。
这是青岛港德占时期,谋划最成功的一次越狱逃亡。
恰伦监狱长把这次事件捂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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