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侯成业
第一章 荒年离乡背井 生哥桂枝遭侮
我小的时候爷爷曾经给我讲过一段故事。
那年老家大旱,庄稼颗粒无收,据说饿死了不少的人。
我家历来人丁不旺,再遇上这么个灾荒年头,囤中没有存粮,箱柜中没有衣裳,缺衣少食,每日为饥饿奔忙。家里的女人们都是缠足小脚的,走路不方便,出不得街门,只得在家里等着爷爷乞讨度日。
坡地里的野菜挖吃光了,多日见不着粮食,没多少日子家里的人都饿死了。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爷爷含着眼泪,跪下来给世代居住在这里的祖宗们磕了几个响头,爬起来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生他养他的老茅草屋。
他想向左邻右舍的邻居们去辞行,但邻居们早已不辞而别,不知到什么地方谋生去了。
远处传来有气无力的号丧声,和野狗的吠叫声,灾荒之年,万户萧疏地泣鬼之声他像是没听见。心里在寻思:一家人到头来死的只剩了他自己,为了生存又要离开列祖列宗,到他乡去逃荒。老爹老娘把自己养大,自己却没有本事赡养爹娘,没尽上半点孝心,到头来还把爹娘活活得饿死了,使老爹老娘没得到善终。他想到这里很是伤心和悲哀,有种说不出的悔感和悲愤,他悲戚至极想恸哭一场,又想自己痛打自己一顿……
可他干嚎了几声,没淌下半滴眼泪来;顿足捶胸自己打了自己两个耳掴子,毕竟是自己打自己下不得狠手。他抬起头来看着苍天,叹了口气说道:“狗不嫌家贫,子不嫌母丑,出生不嫌地面苦。不是我忘恩负义,这山望着那山高,倘若我再不走就被饿死在家里了。为了活命,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土地爷爷对不住了,不是我没良心嫌弃你老,是你老容不下我啊!”
他走出村庄很远的时候,突然想起了桂枝。这桂枝是谁?能在他生死离别,离开家园的时候放心不下,挂在心上想起她,可见桂枝在他心目中的位置。他停下来踌躇了片刻,便往桂枝家走去。
原来桂枝和他同村,一家住在村西头,一家住在村东头。桂枝的爹爹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经常上山去打柴。时间长了便和山上道观里的老道士相识交往,成了朋友。经常地接济点粮食、蔬菜什么的给老道士。老道士过意不去便教了他几路拳脚用来健身防身。拳术学了就要经常地温习温习练一练,桂枝的爹爹闲下来的时候就走几路拳脚,活动一下自己的筋骨。
那时我爷爷小,常去桂枝的爹爹那儿看拳,有时也学着比画几下,几年下来倒也记住了不少。桂枝的爹爹见他有些记忆,就帮他捋顺了几套拳路,让他自己练去。
虽说没正式磕头拜师,但凭着多年的相识倒也相互默认了。爷爷学得了这几路拳术,但毕竟没有得到大师的真传,花架子多,真功夫少。每日又为衣食奔忙,真正用来练功的时间寥寥无几。拳术练得虽然不精,功夫也不是太深,但对付个泼皮无赖什么的不在话下。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朝夕祸福。日子过着好好的,突然有一天桂枝的爹爹上山打柴,不幸掉到山谷里摔死了。这回桂枝的家里可塌了天,只剩了桂枝和她娘,她娘又是个裹足的小脚女人走不得路,只能在家里边围着锅台转。过庄户日子最苦的就是家里没有了男人,寡妇老婆拉孩子要多苦有多苦。桂枝没了爹爹,家中坡下地里的活儿当仁不让的就得由桂枝来做,里里外外一把手。当然了那些推车别梁的男人活儿,都是由我爷爷来帮着做的。
话说村中有这么一户人家,兄弟几个整日家游手好闲,不干正经营生,想三想四,想入非非,贪婪成性,尽想着占便宜,实属下贱小人。兄弟几个都这德性,相互之间必然要你争我斗,每日家吵吵闹闹争竞不止。
他们爹娘的德行也是不佳,有其父母必有其子女,父母看不见哥几个的泼皮无赖行径,认为是自家的风水不好,比别人家的弱,想改变自己家的风水。于是便请了个风水先生来家。
酒足饭饱后,这位风水先生围着村子乱转一通,看起光景来。哥几个跟在风水先生的后面,等待着风水先生说话指点。
这时桂枝正从家里出来,到自家的场园里抱草做饭。十六七岁的姑娘含苞欲放,生得窈窕,天生丽质,皮肤细嫩白皙,眼睛、鼻子、嘴都长在个窝点上,真是人见人爱。那风水先生难免不放慢脚步,多看几眼。
这哥几个虽是心地狭窄窳劣贪婪,但不好色,对女人眼拙看不出个俊丑来,心里也没有玩弄女人这当子事,还以为风水先生看准了风水,于是问风水先生道:“先生,你看准了哪个地场了?”
风水先生只顾盯着桂枝的背影欣赏她那性感美去了,冷不丁被哥儿们的问话唤回神来,忙瞎支吾道:“看准了,看准了,就是这儿了。”风水先生心里道:什么看准了,看风水本来就是混个吃喝骗几个钱花,胡弄信迷信的痴迷者。真的有神有灵,有龙脉,有宝穴,我真的会看,我的儿子早就做皇帝了。心诚则灵吗!你们即然请我来,就说明你们相信我,就说明你们的心诚。我吃了喝了拿了银子就得蒙混过关,刚才只顾看美人去了,忘了看风水了,不能被这几个傻小子看出破绽来,得捎早离开这儿。
风水先生想到这里,便装模作样地围着桂枝的家转了几圈,指点着说:“这块宝宅是方圆百里最好的了,可以说是龙脉龙穴,以后出个状元宰相什么的是没有问题的。”
哥儿们一听急了,忙说道:“先生,你说的不对了!这宅子是凶宅,不好住,这家的主人前些时间到山里去打柴摔死了。”
风水先生见多识广,心眼活,话语来得快,马上应付道:“你们这就不懂了,人活在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是由命来决定的,这户人家的主人命不济,没福气,压不住这宝宅子,所以归天了。常言道命大福大造化大,才能镇住邪恶压住宝宅。你们看不见吧?这宅子上空的邪气不再作祟似乎要有走散的兆头。”他说着又装模作样地给哥几个相了相面,道:“你们兄弟当中有一个就能镇住了这宅子,将来以后定能发课。”
哥几个傻乎乎地齐声问道:“先生,那一定是我吧?”风水先生眯着眼睛看着这几个呆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天机不可泄漏也,泄了天机这龙脉就断了,龙穴里的水就干了,咱们这几个在场的眼睛都就瞎了。你们哥几个商量着,好自为之去吧!”说完一步三摇晃,怀里揣着白得来的几纹银子走了。
哥几个想夺桂枝家的这块宅子,商量来商量去觉着对付这孤儿寡母还挺棘手的,杀人夺宅他们又没有那个胆量,再说这龙脉龙穴宝宅见不得血腥味,硬把她娘俩从屋子里赶出去,又怕在村里惹起民愤。姜是老得辣,还是哥几个的老爹鬼点子多。他悄悄地对几个儿子耳语了几句,从此桂枝家每到半夜三更便开始闹鬼……呜呜哇哇……鬼哭狼嚎,那声音发得低低的,你听不出是从空中或是从地里钻出来的。让你感觉到四周都有,时隐时现。吓的桂枝和她娘彻夜不眠。
没有不透风的墙,多密的筛子也漏水,做事再隐秘也有泄漏走风的时候。哥几个夜里装鬼魅,鬼哭狼嚎声,被桂枝家的邻居们觉察到了,在村中悄悄地传开来。
爷爷听到后顿时怒火填胸,怒不可遏,气的他摩拳擦掌,嚎叫着练了几路拳脚,活动了一下自己的筋骨,他不能容忍不管这事。虽跟师傅没磕头,没正式拜师,人家却教了自己这一身本事。如今师傅遭逢不幸,撇下这孤儿寡母遭到歹人的欺侮,如果自己不去出面,不去制止,不去打这抱不平,村民们会笑我不知恩惠不仁不义的。他想到这里拿出家中祖传了几代的杀猪刀,在磨石上磨得锃明瓦亮。到了晚上来到桂枝家的街门前,用力将那把杀猪刀攮在大门上,坐在街门前守候着……
装鬼闹妖的最怕人们看见,邪不压正嘛!
哥几个不痴不傻,精明得很。半夜时分他们怕村民们看见,偷偷摸摸地顺着墙根悄悄地往桂枝家溜来。老远还没到桂枝家,他们就隐约地看到桂枝家的大门前坐着一个人。哥几个心中一惊,便停下来用手用力地揉了揉眼睛,仔细看去,在蒙胧不清的黑夜里,他们能辨出那是冬生。那把插在大门上的杀猪刀,在月光夜云地游移下,映在上面时隐时现。杀猪的血腥场面顿时出现在哥几个的脑袋里。插在门上的那把杀猪刀像是攮在了他们自己的胸口上,深夜的寒风像是把那把杀猪刀上的血腥味吹进了他们的鼻腔里,哥几个有些不寒而栗。胆小心虚之下开始下牙打上牙,颤抖哆嗦起来。老大拽了拽兄弟几个,摆了摆手轻轻地向后退去,道:“兄弟,看清了没有?是冬生那小子。这家伙会武术功夫挺硬,咱兄弟几个敌不了他,不是他的对手,咱们还是回去吧。”泼皮无赖都是这德性,欺软怕硬。哥几个退回去后,从此再没出现过。
冬生来到桂枝家时街门是虚掩着的,他轻轻地推开门,先探进头去看到天井里没人,方才进到屋里。他来到里间,见桂枝在炕上躺着,已经饿得奄奄一息。他忙俯下身来在桂枝的耳边,问道:“桂枝,你娘呢?”桂枝有气无力地说道:“生哥,我娘饿死了,前天村里的人帮着埋了。”
冬生告诉桂枝,他家里的人也都饿死了,只剩了他自己。他对桂枝说,咱们不能守在家里等着饿死,出去逃荒幸许还能有条活路,人挪活,树挪死嘛。桂枝点头答应,但她已饿的没有力气走路了。冬生抬起头来向房内四壁扫了一眼,见家中除了尘土什么也没有了,只剩了一座空屋子。他把桂枝驮在背上向屋外走去。
他驮着桂枝走了一程路,来到一片乱葬岗的灌木丛的弯道处,冬生刚想把桂枝放下来歇息。忽听有人喊道:“驮的什么东西?在哪偷的?给我拿过来。”
这场面冬生从没遇到过,他有些发愣,也有些紧张,看眼前的架势是遇到剪径拦路的土匪了。他把桂枝轻轻地放在了地上,还没等直起腰来,刚才喊叫的那个家伙又喊道:“不是我们断你的路,留下买路钱就放你过去,如果敢说半个不字。”他边喊边朝乱葬岗那边指了指,道:“你的小命就留在这里了,你的尸体就扔在那里喂野狗了。”说完几个人已经把冬生和桂枝围了起来。
一个拿棍子的把棍子在地上用力撞了撞,以示自己的威风。突然他发现了什么,大声喊道:“这小子是个采花贼,偷了个娘们。”话音刚落他举起棍子向冬生的头部打将下来。
多亏冬生练的那几年功夫。论打架斗殴他并不慌张,只是把身子稍微向左一闪,那棍子嗖的一声从耳边滑过,当的一声打在了地上,撞起一层浮土。冬生抬起右脚将棍子踩住,一个下勾拳把他打翻在了地上。心想:这群人够狠的,还没等我回话就往死里打,我今天要当心呐!正想着没留神,忽见一把一尺多长的宰牛刀朝着自己的胸口攮来,他忙向左一闪,那把宰牛刀刺进了他的腋下,冬生顺势用右臂将刀夹住,抬起左脚朝那家伙的胸口踢去,只见那人被踢起一米多高,噗的一声跌在了地上。霎时两个动手的都倒了下去,被打的在地上滚来滚去爬不起来了,其余地见状撂了手中的家把什撒丫子就跑,一阵子就没了踪影。
这时的桂枝哪里见着这种场面,本来气息奄奄,再受这一惊吓早已昏死了过去。冬生蹲下身来摇晃了一下桂枝,见她昏过去了,知道是连饿带吓。忙又把桂枝驮在身上,待要走时,看着那两个躺在地下的劫匪大声喝道:“还不快滚!”只听两个劫匪呜噜着不知在说什么?冬生知道两个伤得不轻,一时半歇爬不起来。便不去管他俩,驮着桂枝慢慢地向前走去。
傍晚冬生驮着桂枝来到一座山脚下的几间草房前,见屋前一老者正在择弄些山野菜。冬生驮着桂枝不便施礼,说道:“老人家你好?”老者没抬头,大概在寻思什么,或者在考虑这些野山菜今晚怎么吃?也许是有些耳背。
冬生又向前走了几步,老者似乎听到了什么,警觉地抬起头来,当看见冬生背着个人,急忙起身把他让进屋里,帮他把桂枝扶放到了炕上躺好。
冬生这时连累加饿,早已没了力气,只顾歪趄在那里喘着粗气。老者忙从锅台上的黑陶罐里舀了一碗水,递给冬生说:“先喝口水缓缓气吧!”冬生正口渴难耐,顾不得道谢端碗喝了两大口,见碗里不多了便挣扎起来要给桂枝喝,老者忙说:“喝吧!粮食没地吃,水还是有的。”说着又拿起一个破碗盛了半碗水端到桂枝面前,轻声叫道:“大嫚,大嫚。”这时桂枝正从昏迷中醒来,睁眼看见老者和冬生,想想路上的事,知道遇上了好人,她忙双手接碗慢慢地喝了。
晚饭他们三人吃了那些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