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个大概的想法,哪里就有了计划!做生意首先要有本钱,就我现在那点工资,根本无从措手。”
“那就白手起家嘛,许多亿万富翁都是这样干起来的。这也能显得出你比别人能力强。”
“你这是书呆子话。”
余九日被刺激得仿佛浑身每个毛孔都有了反应,支愣愣地对着牛希咬,瞪圆了眼争辩说:“确实有人是白手起家呀,像香港的李嘉诚等等。。。。”
“我知道有,但那只是极少数,极个别。真正说起来,哪那么容易白手起家,非得要机缘凑巧不可。我想我没有那个命。”
“什么‘没有那个命’,说得好听,其实是没那个本事。”
牛希咬就气得骂了一声娘,不再跟余九日讨论这个问题。气氛弄得有点不愉快,余九日就起身要走,哪知刚到门口,外面就有人闯了进来,吓得他急忙往后躲。来人是陆同,后面还闪出了孙一夫。
陆同一把拖住余九日:“怎么着怎么着,我们一来你就要走,看不起我们是怎么的?”
余九日解释说他已坐了很久了。“那也不许走。”陆孙两人几乎同时嚷了起来。陆同说:“好不容易凑一块,不扯两个小时的淡谁也不许出这个门。”
余九日只好重新坐下。4 个人天南地北地乱扯了起来。说着说着话题慢慢又集中到了赚钱上面,陆同说在系里面混实在没意思,想去做生意。
余九日便指着牛希咬说:“你们想到一块去了。”
陆同惊讶地看着牛希咬问:“真的?”牛希咬点点头。陆同就忽然夸张地笑着叫道:“对啊,你是搞食堂的,会炒菜,你看我们去开个饭馆怎么样,现在的饭店很好赚钱。”
牛希咬便也有点兴奋了,眼睛亮了几度。不过他是一个悲观性格的人,遇事总比人更容易想到不利因素,那张刚刚绽开笑容的脸就又阴了下来,说:“没有本钱也是枉然。”
陆同则显然是个乐观的人,虽然事情八字没一撇,却只往好的方面想,说:“只要齐心,我想总有办法。”在这个突然提起来的话题的刺激下他的兴奋就像六月江水一样不断上涨着,溢满了他的脸庞,使他看上去格外神彩飞扬。
孙一夫问牛希咬:“你在食堂里学了几个菜没有?”
牛希咬其实一个菜也没学会,食堂里他净跟一些娘们切菜,灶台上连边都未沾过。食堂的头头很不喜欢他的清高孤傲,不肯让他学技术,他也根本无心学技术,因为他总觉得自己在食堂里干不了多久,这会不觉有点后悔。不过他不愿实言相告,怕他们听了不跟自己合作,于是说:“学了一点,炒菜又不是什么很难的事,基本技术没问题,只是比较高级的菜我可能拿不下来。”
陆同问:“像一般饭店里的那些菜谱你都能做吗?”
牛希咬硬着头皮说:“差不多吧。”他的盘算是,就算真能开饭店,也非一时半会的事,自己可以趁这段时间抓紧在食堂里学一点。
陆同就看看牛希咬,再看看余九日和孙一夫说:“那你们看我们是不是就真正下这个决心,大家凑点钱,去开家饭店怎么样?”
牛希咬和孙一夫都同时应了一声。余九日却是低头不语。他虽很想跟大家联合,但因还在读书,每年学费要花掉家里一大笔开销,哪有多余的钱搞这种事,一分钱不出肯定是入不了伙的,他只是希望大家念同学之谊请他入伙,他以后多出些力气就是了,但也知这想法太单纯了,从友情上看牛希咬也许会同意,但陆孙两人绝无这种好心。他的情况这几个自然很清楚,故也不问他,自去谈他们具体的合作事宜了。可是陆孙牛3人真要一齐凑钱,也不是容易的事。 开一家最简单的饭店,没5百块钱绝办不下来,他们报了一下自己尽最大努力能拿出来的数目, 加一块也不过区区3百多一点,而且牛希咬报的7、80块全是虚帐,报出口他就已经暗自嘀咕开了:可怜见的,要老子上哪去弄这笔钱。至于陆孙两人,实际也是穷光蛋,身上掏不出几个子的主,不过他俩好在跟家里关系不错,有把握弄到一点钱。牛希咬感觉到仅靠他们这几个人还是成不了事,就想到了王家卫,说:“我们去拉王家卫入伙怎么样?”
陆同怀疑地问:“他有钱?”
牛希咬说:“应该有。上次江风要自费出书,向我借钱,我没钱借,王家卫在旁边听到了却自己主动要借江风。”
陆同惊喜地问:“啊,他借了江风多少?”
“好像是两百。”
陆同马上就跳了起来,抓着牛希咬的肩膀往上提,说:“走,找他去。娘卖逼,没想到那小子这么有钱。”
孙一夫说:“哦,他们税务局效益好。”
牛希咬拨开肩膀上的那只手说:“要论工资他跟我差不多,他的收入主要来自那些做生意的门面和摊贩。”
几个人恍然大悟。牛希咬继续说:“那个王八崽子,不是个东西,只要去收别人的税就搞鬼,少收一点税,但是不开票。那些做生意的当然愿意罗,反正他要了一张税票也没地方报销。我问王家卫你就不怕砍脑壳呀?他说这么屁大点小事就砍老子脑壳,那税务局的人个个该杀。”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陆同说:“现在这种事确实平常得很,你跟他说什么砍脑壳的话,腐迂!走走走,还坐着干什么?”
牛希咬说:“急什么,哪里说起风就是雨!”
“时间就是金钱,现在干什么事都要抓紧,像你这种不紧不慢的性格,残羹剩饭就会没得吃。”
几个人这才推推搡搡地出了牛希咬的小房。余九日自知入伙无望,便独自回家复习功课去了。这3人到了王家卫的家里,王家人说王家卫每天这种时候怎么会在家,不知上哪疯去了。几个便失望地往回走,不想却半道跟王家卫打了个照面。王家卫不是一个人,身边还带了一位女孩,他搂着那女孩的腰,跟她说说笑笑。见了这几位同学,王家卫急忙把那女孩松了,牛希咬就说:“吓,在我们面前还要装好人是不是?”
王家卫笑说:“什么装好人,我本来就是好人。”
几个人笑了起来。那女孩却没笑,表情木然地看着这几个家伙,好像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发笑。这几个家伙便被她的表情搞得很不自在,本来想开开王家卫的玩笑,这一来显然只能算了。王家卫刚想拉着女朋友走开,陆同却叫住他说:“别走,我们有事找你。”王家卫有点吃惊,便问什么事。陆同刚要说话,牛希咬却抢先说没事。他觉得当着王家卫女朋友的面不便谈生意,因为钱这种东西很让人敏感,如果让王的女友对此事施加了不利的影响,那就麻烦了。王家卫就知道牛是不想说,也没多问,领着女友走了。
第二天傍晚,王家卫一个人来找牛希咬。 牛希咬这才把昨晚几个人商量的事说给了他听。王家卫听罢很感兴趣,说:“行呀,开饭店我可以把税减免一大半。”于是两人马上去找陆同和孙一夫。几个人见面后便到马路边的夜摊上喝啤酒,边喝边谈。王家卫说早知有这事那老子就不借江风钱了。大家问他到底借了江风多少。他说2百。陆同说:“你真够大方。 ”王家卫说:“我是想帮他把书发出来,以后他赚了钱我也好靠着他弄个什么事。”
孙一夫说:“你摔坏了脑壳!现在出版业非常萧条,著名作家的书都不好卖,他江风又没什么名气,一本鸟诗集能卖到钱!”
陆同问王江风的书印出来了没有。王说没有。陆同就说:“算了,别再想这事了,要等他还你的钱,没有一两年是不可能的。”
几人就讨论筹钱的事,最后确定了下来,一人150,各尽其力,利润均摊。 牛希咬现在兀自还在打肿脸充胖子。说起来他也实在是没办法,食堂工作不仅枯燥无味,又毫无前途,更要命的是他到底出身于知识分子家庭,只因时运不济落魄至此,无论从自己的心态上说还是从别人审视他的角度说他都跟那些同事很难交往,尤其是跟食堂的头头,既不能屈身事奉,又不善花言哄骗,总是梗着脖子绷着脸,头头很不喜欢他,每每整他踩他,令他有时觉得简直是受折磨,甚至常生度日如年之感。他其实是几人中最想做生意的,希望藉此改变命运。所以虽身无分文,却仍不甘心就此退出,总幻想会有办法的,暗暗希望这几个同学念多年交情,让他靠厨艺入个干股。不过一想到自己实际并无什么厨艺,就不免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诈骗之嫌,若让他们看破了,脸上肯定很不好看。但再一想,管他呢,人在困境中除了尽一切可能去挣扎外没有必要瞻前顾后。
牛希咬这些天在食堂就真的开始很用心的学炒菜了。严格说他实际是偷,典型的偷艺。因为他知道如果明确表示出这个意思,那无论是那个对自己打一开始就没有好感、每月总要找碴扣掉自己一部分奖金的食堂主任还是掌勺的大师傅,都不会让自己如意的。他只能默默地观察,看大师傅如何配菜,然后是下锅后的着料情况,先放什么,后放什么,调料怎么配方,等等。偷艺自然不那么好弄明白,好在这门技艺并没甚精巧难学的,看一遍两遍,实际基本上也就知道了,剩下只是个熟悉程度的问题。而这相对来说他觉得不是问题。可偷学了半天,到头来仍不济事。这天,大家约好又凑在一起喝酒,然后掏出钱交给王家卫,因王认识一些人,有路子,由他去负责租门面。眼前的这种气氛使牛希咬感到再不能糊弄下去了,只好说:“对不起大家,我原以为可以向我家里借点钱,哪知他们也不宽裕,我实在是拿不出这笔钱,对不起。”王家卫说找同事或者朋友借也可以呀。牛希咬阴着脸说:“借了,都手头紧,我想破了脑壳,没办法,唉,我只好退出,你们3个干吧。”
陆同说:“可我们3个都不懂炒菜呀!”陆同说罢看了看王家卫和孙一夫。
牛希咬想该豁出去了,硬着头皮亮底牌吧,说:“那这样吧,我当厨师,至于薪酬,你们看着给就是了,怎么样?”
王家卫说:“这不是炒菜的问题,是缺原始资金的问题。至于炒菜,其实倒用不着你,你想嘛,你总不至于不要工作了来搞饭店。你每天要上班,能有多少时间泡在饭店里呢!厨师我们可以请,主要是资金。”
牛希咬就知道自己的打算落空了,不禁略感伤感,想到在这个世上,甭管什么朋友,关键时刻其实根本靠不住,凡事都得靠自己。又想,也怪不得,换个位置,自己也未必愿意帮助一个像自己现在这样的人,生意到底会做成什么样,连一点谱都没有,却要先搭上一个,任谁也不会干。
王家卫就和陆孙商量,已经干到这份上了,总不能半途而废,大家就再想办法凑点。陆孙两人同意,说只好如此了。
过了几天,他3人果然又想方设法地凑了1百多块,交给王家卫。王家卫就通过他的一些关系,在麓山南路的一个地方找到了一家想出租的饭店。然后约上陆孙两人一起去看店子。
这是岳大和某研究院交汇的地方,背山向东,前面一条南北向的马路,马路过去有一片水光潋滟的渔塘。这不是一个热闹的地方,早几年连一家饭店也没有,后来随着岳大势力渐渐南移,再加上研究院也开始慢慢膨胀,来往的师生多了,才有了几家饭店。不过终因此地菜农较多,社会治安状况不好,一直繁华不起来。要出租的这家饭店叫东湖饭店,里面十分宽敞,外面看去样子也不错,但生意始终不温不火。房子的产权其实是属于研究院的,原先由研究院的人承包了,因经营不善,便转包给了附近一个姓邓的菜农。姓邓的也不是搞饭店的料,折腾了几下,没弄到钱,心灰意冷,照葫芦画瓢,也想转包出手。这些情况王家卫当然是知道的,他之所以敢揽下来,主要仗着自己税务局的身份,这方面能省下一部分,资金就可以活泛起来,生意自然就会容易做些。另外他的消息比较灵通,听人说过不久距此不远的一处路口准备加一座汽车站,再有岳大准备收购附近的一部分土地,只要这两件事一成,饭店生意不愁不好。不过虽然他说得唾沫飞溅,喜气洋洋,陆同和孙一夫两人始终有些担心,总觉得这个地方开饭店还是偏僻了点,就算以后有土地收购和汽车站什么的,似乎跟生意并没有直接影响,若这消息只是充饥的画饼,那更是赔大了。王家卫费了半天口舌也没有彻底说服两个伙伴,就知道侧面迂回难以见效,干脆直言不讳道:“当然罗,做生意谁能保证百分之百赚钱,总难免要冒点险。你如果不敢冒险,那一开始就根本不该有这个念头。”这样说果然有作用,陆孙两人才慢慢放下抗拒的心理,态度开始转变。
店里的厨房有一些动静,偶尔能听到铁锅铁铲碰撞出的声音,显得有些空洞,就像一个人在说话,但言之无物。店堂里光线倒是明亮,可因生意清淡,所以这明亮非但没有让人感觉良好,反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