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易生把手朝周正涛一伸:“主意是好,但银子呢,你给我?”
黄建国便说:“你不是说那80万还没动吗?”
“已经划到每个人头上去了,只是还没给而已,动了这笔钱,我向那些人怎么交代?”
“齐主任什么行情?”
“那老家伙也不是省油的灯。我只要一说这事,他肯定就知道我想搞名堂,没10万不可能让他点头。”
“那就10万吧,你马上去办,钱我过几天拨给你。他娘的,自从办这事以来,我就入不敷出了。”
程易生不客气地回敬他说:“这么大的事,随随便便就想搞成啊,你想得也太美了。”
商量完事,几个人也没情绪去夜总会玩了,就各自回家。路上黄建国对周正涛说:“你出的好主意,我又多给了10万。”
“可能他真需要这么多才能办成事呢。”
“狗屁,程易生我还不了解他,他就是憋着劲要趁着我这次办事大捞一笔。以后肯定还会找机会开口。你只说你聪明,以后但凡要花钱的鬼主意,你都给我多惦量惦量,别老叫老子当冤大头。”
可没几天,程易生就传来话说齐主任这次也没弄成,他把这个意思在常委会上一说,当即就引起了强烈的反对,消息传开后更是闹得省府上上下下议论纷纷,说一个区一个票箱只会破坏公平公正的选举原则,如果人大坚持这样做,那有人就要把状告到中央去。齐主任只好罢议。程易生周正涛说:“你这主意太简单了,应该想到别人不是傻瓜,不会任由你摆布的。”
周正涛心里不悦地说:那你当时怎么不立刻纠正,还马上张口要钱。背后他问黄建国:“既然事没办成,那10万块钱他还你了吗?”
黄建国瞪着眼睛训周正涛说:“我只说你成熟了,出道了,哪知你还是有幼稚的时候。他从来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怎么会还给我!我听好几个他下面的干部在背后骂他的娘,有个科长出5万块钱买个稽查处处长,结果原地不动,5万块钱也打了水漂。那科长还不敢去要,一要,说不定哪天科长都没得当了。还有一个副处长,想把老婆调到税务局,给了2万,人没调成,钱也没了。我几次想去上面运动运动,撤了他狗日的,但又一想,天下乌鸦一般黑,换个人来……”
“也许更厉害,吃人都不吐骨头。”
“所以还是算了吧,只要这事能办成,我就谢天谢地了。我已经为这事投了大量的资,绝不允许失败。最初是你的主意,你小子也得替我负一分责任。”
周正涛就陪笑说:“那是当然。不过,是不是你老人家也给我涨点,二十万太少了吧,我不要求多了,三十万,行不?”
黄建国咬牙切齿地摇着头对周正涛说:“你真的是个坏蛋了呢!”
“可我也是您的侄儿呢。”
回到家里,卫翠苹就对周正涛说:“你赶快回去,大哥才打电话来,说你妈在家里摔了一跌,叫你赶快回去看看。”
周正涛吃了一惊:“什么,要紧吗?”
“不知道,听说也没送医院,大概不要紧吧。”
“我明白了,他这是要我回去接妈来住呢。”
卫翠苹立刻瞪起眼睛说:“周正涛那我再跟你明确说一遍,你要把妈接来可以,但别傻乎乎地答应从此就由我们家供养妈,知道吗?大家轮换,我没意见。”
周正涛怒道:“你讲点孝心好不好?”
卫翠苹把手一甩说:“要讲孝心你一个人过去。”
周正涛恨恨地出了门,立刻回了岳大的家里。大哥二哥都在,正陪着母亲说话,给母亲削苹果。母亲躺在床上,上半身盖着毛绒毯,一条腿露在外面,脚踝处肿了起来。看见周正涛,母亲就对周正涛说:“把我一个人扔在这,你们就不管了哦!”那两个儿子来看她时她第一句话也是这样说的。
周正涛惭愧地坐在母亲床边观察母亲的伤脚;问怎么摔的,要不要送医院。
二哥说:“要送医院还会等你来吗?”
大哥说:“再不能让妈一个人住在这了,我们三兄弟今天必须有个决定,看是把妈接去住呢,还是留个人在这陪妈住。”
周正涛怕两个哥哥率先发难,要他独自收留妈,当着妈的面不好驳回,就说:“我先留下陪妈住几天,然后你们来接班。等以后我们大家都把家里的事安排好了再接妈去。妈,您说好不好?”
“我不知道,反正死活都由你们。”
俩哥哥虽然很想逼周正涛独自接收母亲,但到底这理上说不过去,见周这般言语,只好同意了。三兄弟商议轮流来这陪妈住一个星期。然后两个哥哥就走了。老太太就在床上叹气,说:“唉,我知道委屈你了,他们两个都不愿叫我去住,也怪不着他们,房子太小,挤不下,你堂客又不好说话。只怪我命硬,怎么就不跟你老爸一起去了 呢,落得干净,省得你们为难。”
“妈,你别生气,以后您肯定跟我们一起住,只是现在我确实还没把家里事弄好,至于他们两个,您别指望了,我是早就没指望他们的。”
“如果你真能这样做的话,那我这段时间就要他们来陪我,你就不用陪了,以后不麻烦他们,现在叫他们多做一点那是应该的。”
“您想说就说吧,可别说是我的意思。”
这晚周正涛就留在了母亲家没回去。母亲的情况使他的情绪变得很糟糕,虽然话说出去了,万一做不到,没法交代。他就更迫切地希望帮黄建国把侵吞国家财产的事弄成了,要有好房子,捞一笔横财,可全指望着这件事呢。夜深了,他睡不着,坐在父亲的书房呆呆地想心事。这个家从前还是曾风光过一阵子的。那时父亲有权有势,家里经常宾客盈门,不时有人送礼送钱进来。他记得小时候他吃的零食几乎全部是那些拍马屁之徒的贡品,使他在同学中颇赢得了一些威望。即使长大了,也常常能享受到这样的好事。不过再大就不行了,父亲的仕途渐渐走到了末路,后来就退了。可惜两个哥哥一点也没有珍惜那时的条件,只会混吃混喝,结果弄得如今要钱没钱,要房子没房子,没个人样,连人话都不会说一句。
母亲很怀念父亲,一直没动父亲房里的东西。他无聊赖地翻了一下,翻出了父亲的一个日记本。他从来没看过父亲的日记,也从来不了解父亲的内心世界。人们对自己的父亲,实际普遍都是这样一种印象,既清晰,又模糊。他看了父亲的日记后才知道原来父亲对他和他的哥哥寄托了很大的希望,也才知道父亲在学校官场上的经历其实也是很坎坷的,平常只是看到他人上人的一面,好像很了不起,可根本不知道他人下人的一面,那种窘状和凄惨,无人能够体会。这叫周正涛非常的心酸,同时又有点骄傲,因为父亲那般凄惨最后竟还是熬到了一个正处级干部,那自己至少该熬个正局级吧。他觉得自己比父亲聪明,这绝不是非分之想。他比父亲聪明的具体表现就是他比父亲狠毒。父亲是有些妇人之仁的,他觉得这是官场大忌。现在他更看清了这点。如果他不狠,不帮黄建国出谋划策,就不能从黄那拿到好处,就没办法孝敬母亲,更没办法人前显贵,局级干部就是空中楼阁。这些感触和想法,最后便凝聚成了一种精神的力量,使他的思想闪出了一道亮光。他只觉一股热气冲上了脑门,愉快地想:应该在投票前悄悄查看所有代表的选票。
他笑了起来。一直困扰他的这个难题解决了。多妙的主意啊,操作起来不会有一点难度,而且天衣无缝。
这种愉快感使他坐在父亲的老藤椅上睡了过去。
虽然这种睡眠方式是很让人不舒服的。但因为精神的作用,次日早上醒来周正涛依然感到精神焕发,头清目明。他先给自己下了碗面条,吃过了,再给母亲下了一碗,还煎了两荷包蛋,叫母亲吃,问母亲还有什么事没有。母亲有人侍候,情绪就好多了,说:“我其实不是不能动,只是你们不在身边,所以精神恍忽。每天有人来看看,我也就知足了。”
周正涛放了心,便出了门,上班去了。他先到部里处理了几件事,然后把金真能叫来说:“这段时间你的任务很重。就要开人大会议了,我们这个区已经做出决定,要力挺王大军。但肯定有些代表不喜欢王大军,我们必须把这些人都搞定,另外也要为王大军造点声势。所以你的期刊必须多发发这一类的文章,两个重点,一个是要强调团结,一个是为王大军说好话。当然,要做得很圆滑,别让人看出我们在给人抬轿子,明白吗?”
“懂了。”金真能又说,“不过我觉得王大军上去了对我们未必有好处,听说有些代表想选龚福林,我也觉得龚福林上比王大军上对我们区会更好些。”
周正涛正色说:“这是政治,不是简简单单可以用谁好谁不好来决定的。我们都不过是办事人员,照上面的意思做就是了。另外……你说什么,有些代表想选龚福林,你怎么知道?”
金真能笑道:“我的社会关系多,这你不是知道的吗?”
“你亲耳听到那些代表这样说的吗?”
“是。”
“他们都是谁?”
“文化局的张正,工业局的李丹,交通局的陈至立,工商局的……我一时也不能全说上来……反正好些个。”
周正涛便偏过头去看着窗外凝神思索了一会,再回过头对金真能说:“那就再交给你一个任务,把这些人的情况都给我尽量摸清楚,越详细越好。”
“干什么?”
“你少问,该让你知道的自会让你知道,去办就是了。”
金真能答应了一声,退了出去,一到外面就小声骂道:“小人得志便猖狂,鸡巴毛!”
周正涛坐在椅子上又想了一会,然后起身去了区政府。他到了程易生的办公室。有人正在跟程汇报工作,他便在外面站着,不敢进去打扰。程易生发现了他,叫他进去坐。等那汇报的人走了,程易生就问:“有什么事吗?”
周正涛瞥了一眼外面,门开着,时不时有人来来往往。他就去把门掩上了。回头对程易生说:“区长,我有了一个绝好的主意,所有的代表都必须投王大军,一个也跑不了。”
程易生一听这话顿时高兴起来,脸上现出了十分温柔和煦的阳光:“什么妙主意?”
“很简单,您可以把所有代表召集起来开个会,然后告诉他们必须投王大军,写好选票后半打开,再搞个绝对可靠的人在票箱边上监督。代表拿着选票走过去,这样监票的人一眼就能看清他写的是谁的名字。”
程易生脸上的阳光立刻就阴了下去,鄙夷地撇了一下嘴,嘲笑说:“我以为什么妙主意呢,原来是别人吃剩下的饭菜。你以为就你聪明,这么简单的主意别人会想不到吗?你以为别人不会防范吗?到底是没开过人大的人。早就有规定,选票箱前面不许站人,代表写了票后必须立刻走过去投进票箱。”
周正涛被嘲笑了几句,依然气定神闲,显然早有准备,不紧不慢又道:“我也估计到了可能是这样情况,那我还有一个办法,您知道有一种望远镜吗,镜管很长,弯上来一截,望远效果很好,可以清晰看到1千多米以外的人的胡子,至于几米十几米开外的字就更不用说了。您可以叫你们的代表坐在一起,在他们中间安放这种望远镜,放在桌子下面,别人看不到,而你们的人只需要一勾头就可以通过那弯上来的一截看到镜头里的东西。神不知鬼不觉,保证不会被人发现。”
程易生忍不住说道:“好像是个可行的主意,可就是听上去让人觉得在搞特务活动似的;让人知道了笑话。”
“嗨,您何必要有这么多顾虑呢,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重结果不重过程。”
“你有这种望远镜?”
“我大哥有一个同学,去越南打过仗,在战场上缴获了一把这样的军事望远镜,他没有上交,打完仗,复员后就带回来了,经常在我大哥面前炫耀,我见过两次,确实非常好,那种望远镜可以避免直接观察敌情,能够保护自己。我们军队里也有这种望远镜,但那是拿不回来的,也只有这种越南的人东西,才可以搞回来。”
程易生笑了笑,似乎是为刚才对周正涛的嘲笑表示一下歉意,然后摸着脸又说:“我总觉得像搞特务活动。”
“就算是也没什么,现在办大事谁不是不择手段!您干干净净地选,别人如果搞鬼呢,那您不是吃冤枉亏吗?”
程易生搔了一会头发说:“行,你先去把望远镜借来,我看看再说。”
中午周正涛回去给母亲做饭。母亲已经把菜洗好切好,饭也蒸好了,只要他炒菜,说:“我不能久站,炒菜不方便。”
母子俩吃完饭,周正涛在厨房洗碗。这时周正刚来了,提着一袋水果来看母亲。周正涛说:“哦,大哥,我正想跟你说个事。”
做完事他就把大哥叫到父亲的书房说了望远镜的事。
周正刚一听就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那望远镜是他的宝贝,平常顶多也就是给最要好的朋友看一下,借是绝对不借的。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