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和道路失去了明显的界限。兔子们无处躲藏,纷纷跑到马路上,东张西望的,不是被专门撵兔子的狗擒住,成了狗们或人们的果腹美餐,就是被突如其来的汽车活活压死,溅起鲜红的血。一幕幕惨剧,和这雪白的美好的世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厚厚的积雪无处不在肆虐,显摆着大自然不可抗拒的威力。小树被压弯了,大树的树冠被雪片盖得严严实实,远远望去,树冠上凸起的部分向地面垂直着,一棱一棱的,如凝固的白色的瀑布,引人无限的遐想。那些宁折不弯的枝条,由于不堪承受厚厚的雪片的重量,纷纷断裂,脱离了树身的牵挂,没有了管束,也就失去了生命的价值。
大雪带来的寒冷冰冻了河流,黄河冷静了头脑,在思索着严肃的问题,不再咆哮呐喊,河床的每一滴水都结成了冰,上下左右成了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正应了伟人的那句豪迈的诗句,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中午的太阳刚露出个头,又被一阵西伯利亚刮来的狂风吹进了厚厚的云层,转眼间,一场暴雪从西边的天际又席卷而来。
整个农场承受不住这连续不断的雪,快要被淹没在纷扬的雪花之中了。
农场正在建设的工地只剩下了一个看守的老人,场部里,也只剩下米兰一个人。她一个人呆在房间里,手里拿着判决书,不知道该庆贺还是该悲哀。西北风呼呼地刮着,从门窗的缝隙里挤进来,然后又围着米兰的身体,如鬼魂们的手,撕开她的袖口和衣领,试图要耍流氓。寒风没长手,何故乱翻衣。
孤独和苦闷,是一本看不完的苦难的书。米兰忽然有个愿望,想找人聊天。不管对象是谁,也不管能说些什么,只要能说话,就能找到一丝轻松,发泄积累已久的苦闷。
她想到了蒋丽莎,同是女人,说起话来也会投机。
她把判决书折叠起来,小心地装到了上衣的口袋,起身走到床头,取下墙上挂着的毛巾,开了门就下楼,向农场的家属院走去。
雪很深,已经淹没了月季花的身子,浑身长满尖刺的月季花枝条只露出少许的一段,像是要冲破雪的包围和重压,冲向自由的天空。米兰想,她也许就是这些还没有被淹没的尖刺中的一个。
一只快要被冻僵的老鼠从墙角的一堆玉米秸秆里探出头来,睁着鼠眼看着米兰,像要向她乞讨什么吃的。米兰的眼睛和老鼠对望一下,从老鼠可怜的眼睛里,米兰发现了自己和老鼠一样发抖的身影。她朝着老鼠挥挥手,以示友好,自言自语地说“你还有个窝,我什么也没有了。”
一只白色的鸽子孤独地卧在凉亭上,茫然地看着茫茫的世界。也许她走失了同伴,也许她迷失了方向。总之,她不快乐。
穿过月亮门,米兰深一脚浅一脚,好不容易来到蒋丽莎的家。
大门没有锁,米兰没打招呼就推门而入。院里的雪花几乎要淹没米兰的膝盖,散漫的雪顺着她的靴筒,不客气地溜到了她的鞋子里,好像要在她的Ti内寻找温暖。
这个场长,连院子也不打扫,怎么进出?米兰想。
掀开门帘,门开着,屋子里空无一人。
“蒋姐,在家吗?我是米兰。”
米兰大声地叫道。
“进来吧。”
从卧室里传来少气无力的声音,米兰能听得出来,那是蒋丽莎的声音。
“还有人吗?”
米兰站在客厅里,她怕朱志明也在里面。夫妻若是同床共眠,被米兰打扰,那是多么的尴尬。
“进来吧。”
蒋丽莎再次喊道,声音比原来高了两个分贝。
米兰推开卧室的门,看见蒋丽莎一个人躺在床上,头发凌乱得如同鸡窝。看见米兰进来,她露出了膀子,继而坐了起来,拿起床头的衣服披在了身上。
“还没起床呀,太阳都晒到屁股了。”
米兰不客气和蒋丽莎开起了玩笑。
“太阳被狗吃了,说雪花淹到了屋里还差不多。傻妹子,还没吃饭吧,我也是。”
蒋丽莎起床后梳洗打扮了一番,然后就建议要吃火锅。冰箱里有现成的羊Rou片,青菜萝卜调味品,稍一整治,打开煤气,一顿丰盛的火锅就摆在了眼前。
“来点酒!”
蒋丽莎说着就站起来向里间走去。
“来点酒!”
米兰附和着,她真的想喝酒。俗话说一醉解千愁,她愁闷的心需要酒精的浸泡和折磨。
没有相互的谦让,没有拘谨的礼数,蒋丽莎从里屋拿出了酒,熟练地打开,先给米兰倒了满满的一杯,然后又给自己倒了满满的一杯。两人举起酒杯,说了声干,于是就两杯酒就分别灌进了两个女人的肚子。
接着是第二杯,第三杯。
三杯进肚,米兰就打开了话匣子。
“姐,我离婚了,和那个畜生。他就是个畜生,我和畜生生活了这么长的时间,想起来心里就难过。”
蒋丽莎正夹着没有切开的一串羊Rou片往嘴里送着,送到嘴里后嚼了两下,反驳米兰说:“这么说,你和畜生睡了将近四百个晚上。”
“她就是个畜生,我瞎了眼,被那个畜生蹂躏了一年多。下辈子如果能托生成Ren,我就求阎王把我生成男人,让那个畜生变作女人,我还和他结婚,做他的男人。然后加倍地折磨她,让她也尝尝被男人蹂躏和欺骗的滋味。”
酒后吐真言,米兰把心里话一股脑全部吐了出来。有话说给知人,有饭送给饥人,米兰认为,蒋丽莎是个善良的女人,自己应该对她说真话。
“等过够了再和他离婚,让他也品尝独身的滋味。”
蒋丽莎翻眼看看米兰,想着米兰肯定要这样说,她替她说了,免得麻烦。
“不,大错特错,我要和他生活一辈子。我要在外边找女人,和无数的女人睡觉。并且我还要找丑陋的女人,呲牙咧嘴的,人老色衰的,没有下巴的,秃顶的,越丑我就越喜欢。我还要他她们带到家里来,当着她的面和这些女人你们亲热,让她活活气死。她要上吊,我就给她找绳子,她要喝药,我就给她拿瓶子,她要抹脖子,我就给她拿刀子。她死后,然后我就找一片烂席子裹着他肮脏的躯体,就在这样的冰天雪地,在路边挖一个坑,一脚把他踢进去,随便撒上一把土……”
米兰有点醉意了,尽量发挥了最大的想象力,发泄她没处发泄的恨意。
“那么麻烦,直接喂狗不就得了。”
蒋丽莎补充说。
“高,还是姐姐高明。对,就直接喂狗,不,喂老鼠。一堆烂Rou,一定能引来无数的老鼠。”
米兰说着,眼睛居然有些红肿。她不是害怕那些老鼠,她恨那个男人,没心没肺的男人白宝山,臭流氓白宝山。
看着米兰红肿的眼圈,蒋丽莎想到了自己目前的处境。
朱志明眼看就要离开自己,原本信誓旦旦的黄江河又不吐不咽,失落和辛酸顿时袭上心头,就如外面的大雪,覆盖了她的心灵。
她端起酒杯,猛地喝了下去。
所有这一切,都是自己引起的。
又端起一杯,再次猛灌下去。
她有点后悔了,不该那么爽快地答应朱志明和他离婚。这山望着那山高,跑到那山没柴烧,如果黄江河言而不信,自己的下场,大概比米兰还要可悲。
又一阵狂风横扫了院子,门帘被掀开,门也吱地一声打开了。蒋丽莎本能地朝着门口望望。她希望是朱志明推门进来。如果真是这样,她会当着米兰的面给他跪下,再给他磕一百个头,乞求他的谅解。
但她没看到任何人,只有风裹着院子里的雪花在门口招摇。
米兰站起来走到门口把门关上,蒋丽莎自言自语地说:“永远关上了,再也不会进来了。”
米兰莫名其妙,只看见平时喝酒海量的蒋丽莎,眼睛里溢出两行清泪。
两个女人,离婚的和将要离婚的,在风雪交加的天气,关起门来整整喝了一下午。后来,喝到傍晚时,从小院里子传来两个女人的大笑声,然后是痛哭声。
由于风雪太大,谁也没有听见。
天作孽,人受罪。人作孽,受害的将不只是一人,而是一个家庭,一群人。
正文 第273章三角情债(7)
酒不醉人醉人自醉,人若想醉会更醉一对小酒杯,两个伤心人,在大雪纷飞的天气,只喝得天昏地暗,大醉忘我的境界。
米兰遥遥晃晃地站起来,歪歪斜斜地走到蒋丽莎的身边,搂着蒋丽莎的脖子,说起了醉话。
“姐呀,人不能走错路,一失足成千古恨。我原本出身农民,好不容易参加了工作,却贪图虚荣,和一个有妇之夫同居一年有余。自认为享尽别的女人不能享受的富贵,没想到那个男人却旧情难忘,先前的山盟海誓都成了过眼云烟。我不思悔过,等碰到白宝山,虚荣心再次占据心灵,以为从此能继续逍遥自在,过上人上人的生活,想不到出了脏水坑,又跳进了一个肮脏的茅坑。这两个狗男人都把我当成摆设的花瓶,他们看中的只是我苗条的身材,鲜嫩的**。我好后悔,如果能有来生,必定痛改前非,老老实实,重新做人。”
“来,干杯。”
米兰说完,已是泪流满面,拿起桌子上的空杯子,一仰脖子,跐溜一声,蛮像喝酒的样子。
蒋丽莎本有二斤酒量,但正处苦闷之中,听了米兰掏心窝子的话,也感慨万千,出口成章。
“想我十八岁考上大学,年年三好学生,学生会主席。三十二岁成了三万亩土地的主宰,不幸遇到黄江河,他贪图我的美色,和我勾搭成Jian。从此便甘心做了他的玩物,直至丈夫朱志明发现。我丈夫现在离我而去,带走了孩子,留下我孤身一人。凭我国家特级品酒委员会成员的身份,混到如此地步,那还有脸见人。你的男人不可信,我的丈夫可是男人中的精品。我后悔,比你还后悔。不信你看看我的肠子,已经悔青了。”
蒋丽莎说着就要揭开衣襟,被米兰一把拦住。
两个人一唱一和,手舞足蹈,哭笑无常。
正在狂欢之际,米兰突然问道:“蒋丽莎女士,你刚才说什么,那个黄江河,是不是市委书记黄江河?哈哈,你真有手腕,竟然和市委书记有一腿,不简单的女人,配不简单的男人,两个不简单合在一起,就是两个不简单。但是你可知道,我比你还不简单。”
“怎么不简单?”
“我呀,曾经和黄江河的女婿,就是那个叫高寒有过一段恋情,纯粹的恋情,没有一丝杂质的恋情。只可惜,他嫌弃我,把我甩了,都是那个白宝山害得我。高寒是正直的男人……”
“高寒,就是那个曾经卖报纸的高寒?就是那个曾经和我一起打麻将的高寒?”
“打不打麻将我不知道,他买过报纸是真的。”
酒后吐真言,男女都一样。两个女人越说越不像话,最后蒋丽莎竟然扯到了朱志明**的事上来。
“妹妹你可不知道,姐姐我最自豪的,就是我的丈夫朱志明每晚睡觉之前,都会主动亲吻我的脚。你不知道也,那感觉,真是赛过神仙。脚心痒痒的,心里麻麻的。可是,我永远都体会不到那种感觉了。如果你要是有机会,我劝你也体验一下,醉了的感觉,飘飘欲仙腾云驾雾的飞一般的感觉,妙哉。”
“姐姐说疯话了,我又没打算嫁给他,怎么会有那种可遇不可求的机会呢?”
“我劝你,姐姐我郑重地劝你,如果再重新选择男人,就要选择朱志明这样的男人。”
“为什么?”
“你想,一个男人,他连你的脚都愿意亲吻,说明了什么问题——他爱你,爱你的心灵,爱你的**,爱你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蒋丽莎闭起双眼,抱着肩膀,抬起头来,情不自禁地幻想着。此刻,好像朱志明真的正在亲吻她的脚趾。
“我试试,我试过后,一定告诉你我的感觉。不能,我不能告诉你,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那是我和他之间的秘密。”
米兰做着幻想状,好像朱志明真的已经舔到了她的脚心。
梦里说梦话,醉了说醉话。等到不能说醉话时,两个女人连站起的力气都没有了。然后是睡,就躺在地板上。她们没有感觉到冷,因为酒是热的,心是激动的。等酒精开始在Ti内起作用,就是无节制的呕吐。吐不出来了,都想喝水,一个大铝壶,足有十公斤的凉水,被两个人抢着喝,直到喝得一滴不剩。然后又吐。满屋子都是水,成了水的世界;满屋子都是酒臭味,但两人谁都闻不到。
喝够了,说够了,吐够了,剩下的只是难受和昏睡。蒋丽莎和米兰一声不吭地睡了,要不是朱志明天明赶到,也许,她们就会永远地睡下去,再也不会醒来了。阎王如果闻到她们满身的酒气,就会把她们分配到酒厂,主管酒的生产。
朱志明和蒋丽莎分居的那天晚上,也是他在家里睡觉的最后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他就走了,什么也没带就住到了种子公司。
走的潇洒,走的决绝,走的毫不留情。那是男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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