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书坊虽在京城小有名气,但出了京城,知晓尉迟书坊的人却少之又少,远不及其他书坊。
“棋姑娘言之有理。”王先生点点头。
“所以,咱们这次既要成名,又要获得大笔利润。”为了仿印“吕黎先生集”,她几乎将一年来五问书坊所有的资金都投了进去,也算是背水一战,若不幸亏了本,哈哈,书坊怕也撑不下去了。
“但这谈何容易?”刘先生捋一捋长须,脸上的笑有点勉强了。
“是啊!咱们已花费了将近一千两银子,再也拿不出多少钱来投入印刷了。”王先生也皱了眉头。
尉迟书坊规模并不大,每月营利也不过几十两白银而已,一千两银子,真的已算是天价了。
“印制成册所需的纸线油墨花用虽不算太多,但将书册运往各处书坊寄卖,这一笔开销怕少不了。”路费、寄卖费用以及书坊代卖的抽成,处处要用到银子。要扬名,并非易事。
“棋姑娘,快讲你的计画呀!”众人有些心急,都想听听这位小姑娘的主意。
“诸位先生,阿棋是这样想的。”她一笑,慢慢而详细地娓娓道来——“书印刷要用不同等级的纸张,但都要以上等宣纸为限,最高等级的丝宣印制二十五册,制成上品的珍藏本;略低一级的棉宣印刷五百册,制成普通的珍藏本;再用上品宣纸印刷两干册,制成人人购得起的普通集子。
说白了,便是用同一雕版,使用不同等级的材料,采用不同的集册手法,制成价格等级不一的书册,贫富兼俱,面面俱全。
“好主意!”刘先生先抚掌而笑,赞叹地点一点头,“如此一来,同样的刻版,却会有不同的成册样式,版本既统一而又有所不同,能招来各种买者。”
“价格如何定?运去各地书坊的花费,又该如何来支付?”张先生提出难题。
“是啊,书即便印成了,推销出去也要很大的开销啊!”赵先生也叹道。
“咱们书坊恐没多少现银了。”
“别争,让棋姑娘讲完呀!”王先生打断各位的感叹。
“价格呢,二十五本咱们用丝宣印制的,我预备去订二十五个上好的书匣,给书本最好的包装,一本咱们卖它个一百两银子!”她语出惊人。
“一百两?”众人惊呼。宋时珍本的价格也不过百两,一本仿刻书能卖到这般高价吗?
“各位先生,其实大家也都看到了,当今之购书者虽众,但那些不惜家财收购珍本的,有几个是真正为了收藏?”阿棋淡淡一笑。“那些达官贵人抢购珍本,不过是为了炫耀身价而已!”
“咱们派人去京城中达宫贵人聚集的茶楼歌苑,传传消息,到时为了争面子,来咱们书坊一掷百金,抢书而归的,怕不在少数。”这个小算盘她打了一年了。
“不错,书本来是买来读的,但买去用来彰显身价的人,确实为数不少。咱们小赚他们一笔,也不算失了身分。”既然有乐意挨打的黄盖,充充周瑜也不错。
“一十五册,便是两千五百两银子哪!”制书的成本就全收回来了。
“五百本普通珍藏本呢?”齐先生眼睛开始亮了起来。
“这五百本,咱们分成两批,三百本不卖,其余两百本便放在咱们五问书坊中,每本要价白银五两。”阿棋算盘拨得很精,抢不到二十五本珍本的,自然会自降一格,醉心於收藏的,也会来凑凑热闹,两百本普通珍藏本也容易销出去。
“三百本不卖,要做何用?”
“诸位忘了?明年便是朝廷大考之年,上京赶考的人定会不少,这三百本咱们便留著赠与他们,若受赠者中聿有高中的,对咱们书坊来说,岂不是多了一位朋友?”若尉迟书坊有了官员宣传,身价自然也会水涨船高。
“妙!”赵先生拍案叫绝。
“棋姑娘,这三百本咱们也不能随便赠出去,咱们可得仔细挑选,赠与有真才实学且珍爱书册的人,才有用处。”王先生见多识广,随即补充,“那些不学无术的富家子弟,赠了也是白赠。”
“对.王先生言之有理。”众人均点头附和。
“那依先生所见呢?”阿棋甚是虚心。
“每回大考,来京的众多学子出身贫寒的,均会去京城佛寺寄宿,咱们可将书册布施於京中佛门圣地,由他们代为赠与。”
“对,如此一来,这书册便真会发放到爱书的读书人手中了。”自古学子出贫门,出身贫寒的学子们更易记取他人恩惠。
一但书册上一定要注明赠书缘由,要让他们知道,这书是咱们尉迟书坊所赠。
“咱们也可请僧人代为记下受赠者的姓名、原籍,以後也好便於往来。”
“恩,其他珍藏本也应一一记录在册。”
众人七嘴八舌,纷纷献计献策。
“好,那就依各位先生所言。”阿棋笑咪咪地拍案。
“那普通版本的两千册呢?”齐先生行商头脑最重,念念不忘赚钱。
“每本定价二十文,若无钱又极想购书者,每本收两文便好。”阿棋依旧笑咪咪。
“两文?那咱们可就赔本了!”齐先生摇头。
“齐老弟,你别急嘛。”王先生也笑咪咪的,已知这位棋姑娘的心思。
“你算一算,二十五本上本可获银两千五百两,二百本珍本可获银一千两,这两千本普通书册至少也能获银十两,加起来,是三干五百多两银子哪!除去成本开销,咱们至少能盈利两千两白银,两千两白银耶!”
对於小小的尉迟书坊来说,已是一笔天文收入了!
“而且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咱们尉迟书坊可趁此时机,一举扩大!”这可是他们长久以来的心愿哪!
“对,对!”张先生点头笑眯了眼。“棋姑娘,难得你小小年纪,却能如此沉稳,做事深思熟虑,真令咱们汗颜哪!”
“阿棋哪里敢当?还不是诸位长辈肯帮小女子!阿棋在这里替三公子谢谢各位先生,以後小女子定当多听先生们的谆谆教导。”阿棋忙站起身来,恭敬地施礼。
“惭愧哪,惭愧!”刘先生对她更是大加赞叹。
不骄不躁、懂得尊老敬贤、明白事理,如此女儿红妆,天下少有啊!
“这只是书册成版之後的事,”齐先生有些不悦,不想堂堂男儿竟被一小女子压过光芒,“目前咱们最重要的是资金问题,我初步估算了一下,至少还要有五百两银子,咱们才能著手印书。”钱从哪里来?
“齐先生言之有理。”阿棋笑咪咪地说,“五百两银子确是难题,又已到岁末,用钱的地方多——这样吧,银两由我来筹措,诸位先将书印制成册的前置工作完成,如何?”
“嗤!棋姑娘该记得,姑娘也不过是一个受爷指使的丫鬟,身为奴婢的,能筹来银两?”齐先生冷冷一笑,几年下来,他早已不肖与女子共事。
“齐老弟,不得无礼!”张先生沉下脸来。
“没什么,齐先生讲的是实情,阿棋本来就是卖身为奴的下人,本没有资格与诸位先生共处一堂,商讨书坊事务,但——”阿棋脸上笑容依旧,“但身为奴才,主子的吩咐又岂敢不从?”
她不动声色地反将齐先生一军。哼,女子又如何?
“你——”齐先生哑口无言,尉迟闻儒肯将书坊交与这小丫鬟掌管,自然明白小丫鬟有几两重,而他几年来一直屈於帐房先生一职,便是才能不足、不足以委以重任的缘故。
“好了,咱们闲聊了这么久,也到中午用饭的时候了,不如散了吧,便照棋姑娘所说,咱们只管将印书前置工作准备好,等银两一到,便著手印书事宜,各位意下如何?”王先生见机行事,顺便给齐先生台阶下。
“此事还须暗中进行。”张先生率先离座,笑著抱掌,缓步离开帐房,回自己主管的书坊去了。
其余三位先生也二辞别,出坊而去。
“棋姑娘,中午在这里用饭如何?”王先生笑著挽留早已视为自家孙女儿的阿棋。
“谢王先生好意,只是我还有点事,须回府面见三公子。”阿棋笑咪咪地谢过,也步出书坊,往居处慢慢前行。
平时她甚少来书坊,若来,或有尉迟在旁陪同,或有江大随在身後,但这次她独自前来,是因为印制“昌黎先生集”一事而瞒著尉迟闻儒来的。
“赚钱多少才知足?有吃有穿便行了。”这话尉迟闻儒常挂在嘴上,每当她谈起生意经,他总会笑著打断她,你若用心在围棋上,我才开心呢!却也不阻止她跟随张先生等人学习经商之道,一切随她喜欢。
唉,他生性随和、淡泊名利,一心只专心於围棋之术,闲暇时递读经史文集,对於经商,是没有一丝兴趣的。她不替他谋谋生计,又能怎样呢?
想起便觉得哀怨,她绞尽脑汁,是为了他尉迟闻儒耶!他非但不感激,还总是三天两头地吼她,一心一意想将围棋塞人她脑中,似乎她会了棋艺,便是最能取悦他了!
该怎样办呢?
印书一事不能告诉尉迟,免得他又骂她一肚子的生意经,整日不务正业。
可这五百两白银,她一个小小的丫头该怎样去筹呢?齐先生的话虽不中听,却也点到了要害。她真的没法筹到银两!
但,箭在弦上,也不得不发啊!
该如何做呢?
脑中乱成一团,自然走错了回府之路,一走一停的,脚步竞停在了一处偌大的府门前。
聂府。
她抬头瞅一眼高悬门前的朱红大区,漫不经心地抬脚要离开,她来聂府做什么?
聂府啊……啊!杏眸一下子圆了起来。
聂府!拥有无数布庄、玉坊的京城聂府,家大、业大财更大!
嘿嘿嘿嘿,聂府啊!挂上灿烂的笑容,她昂首挺胸,大步跨到了门前。
“烦大哥通禀一声,就说尉迟闻儒尉迟公子的棋童求见聂大公子。”
嘿嘿嘿嘿,五百银子,快到手喽!
圆圆的脸庞,笑咪咪的。
“阿棋姑娘,近来可好?”温文儒雅的年轻男子含笑走进花厅来,轻轻颔首为礼。
“大公子,许久不见,您可好?”从椅中站起,阿棋也躬身一礼。
托尉迟的福,她进出京城聂府无数回了,与这聂府大公子聂修烽早已熟识。
嘿嘿,不因别的,只因尉迟从小的损友中,恰好有聂氏兄弟的名和姓。
“阿棋姑娘无事不登三宝殿,对吧?”聂修伟直接点破小姑娘的来意。
“呵呵,大公子真是善解人意。”她也无须客套,直言相告,“又到岁尾啦!尉迟书坊今年年景不好,所以呢……呵呵……”一脸的笑咪咪。
“呵呵?”聂修伟一挑剑眉,一脸的有趣,“呵呵是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啦!”她暗恼。老狐狸!明明比尉迟大不上几天,怎这般精明?
“没意思?”他再扬一扬眉,“如此说来,阿棋姑娘纯粹是来闲坐喽?”
“尉迟呢?他没陪姑娘来?”
“尉、尉迟三公子有事外出了。”暗暗咬咬牙,她依旧一脸的笑咪咪。
“外出了呀!那可真是可惜了。”他一脸的叹惜。
“怎么了?”
“我这里正好寻了一本上古棋谱,本想送给闻儒贤弟呢!这本棋谱可了不得,不管会不会下围棋,一看便懂呢!”话中语意,谁都明白。
“是吗?我回府一定会转告三公子,我想他定会欣喜若狂。”阿棋漾开笑来,一脸的戚激,“阿棋代三公子谢过大公子的好意了。”
“哪里话呢!都是好兄弟,客气什么?”聂修伟眸中闪著惊奇,这小姑娘,越来越懂得应对之道了。
“啊!听大公子一提棋,我倒也想起一事。”想要她?哪里那么容易!
“何事?”
“上回我随三公子上门拜访,在大公子府上遇上了一位好姑娘,叫阿涛,我们闲聊了几回。”
“啊,是吗?”明知不该问,他却还是忍不住地问了:“你们聊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两个小丫鬟,无非是交换一下自个儿府中的趣闻杂谈,说说自个儿主子什么的,没什么好说的。”耸一耸,她仍是笑咪咪的。
“那,可曾……曾提到了……我?”他暗恼,偏又极想知道。
“啊!我有点记不起了,那天聊得太多,又太开心了,倒没记住到底说了些什么。呵呵……”她依然笑咪咪的。
“哦,是吗?”聂修伟暗中几要咬碎一口钢牙,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努力陪著一起傻笑,“阿棋,尉迟书坊生意如何?”
“小本经营,虽不能与贵府的家大业大相比,倒也能坚持下去,呵呵,有劳大公子还惦记著,呵呵……”哼,谁求谁,还不知道呢!
“阿棋,我一直有个想法,早想与姑娘聊一聊了。”他只能继续笑。
“啊!大公子太抬举阿棋了,哪里敢当呢?”看吧,看吧!
“咱们又不是外人,阿棋,你想不想烙尉迟书坊拓展到中原所有的城镇去?”根本不关他的事,他是操哪门子心?
“呵呵,也只敢想想而已。”
“行了,光想有什么用?今年聂氏玉坊赚了一点点银子,你若不嫌少,待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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