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时,三虫儿的叔叔也在哆嗦,冷得牙齿“得得得”地打着架。
“如果能挣到钱,不管怎么说,也比在家里拾掇那一亩三分地好。”二蛋儿的爸爸用湿衣服擦着脸,叹了口气:“唉!在家里干活,能吃饱饭就不错了,哪里还能再攒下让孩子上学的钱?”
“是啊!”猫眼儿的大伯接过话头,感慨地说,“为了孩子,咱们吃点儿苦没有啥,可让孩子也跟着受这么大的罪,真是说不过去。不过,咱们既然来了,就好好干吧,说不定就会干出个名堂出来。树挪死,人挪活,只要有口气在,就不怕没有好奔头!”
说完后,猫眼儿的大伯又转过头,问蚂蚱的爸爸:“山子,孩子没事吧?”
“没事儿。”蚂蚱的爸爸回答,“就是有点儿冷。”
就在这时,一辆沾满泥污的面包车,艰难地驶进了工地。蚂蚱眼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柳桩叔的车。
“爸爸,柳桩叔来了。”蚂蚱抬起头,对爸爸说。
“柳桩来了就好了。”蚂蚱的爸爸本来还是十分愁苦的脸,有了一些宽慰。
很快,柳桩就停住了面包车。当他从车上下来,看到大家全都穿着湿衣服,站在雨后的泥水中时,不禁愣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柳桩问。
“工棚和放工具的房子,都被风吹倒了。”蚂蚱的爸爸回答,“大家差不多是站着熬过这一夜的。”
“怎么会这样呢?”看着遍地的狼藉,柳桩自言自语地说。
“这也正常,昨天晚上的风太猛了,雨也太大了。”蚂蚱的爸爸说,“关键是以后怎么办,总得先找个住的地方啊。”
这时,大家都默默地看着柳桩。
“是啊,是得先找个地方住。”柳桩自言自语地说,然后,皱紧眉头,环顾着四周。可是,楼还没有盖起来,能住到哪里去呢?
去旅社住,当然是个好办法,可是,虽然不少旅社的房费很便宜,一晚上只要十几块钱,可就是这点儿钱,大伙也没有啊!就是有,谁又舍得住呢?
柳桩这样想着,眉头越皱越紧。
看着柳桩为难的样子,大家的心里,也很难过。大家隐隐感觉到,就是柳桩,也未必能有什么好办法。毕竟,他给大家发的工钱,也只能从大老板那里拿。何况,现在还没有到发工钱的时候呢?
“要不,我们还是自力更生吧!”蚂蚱的爸爸大声说。
蚂蚱爸爸的建议,得到了大家的赞同。
在柳桩的指挥下,大家饿着肚子,从泥水里捞出泡得透湿的木板、砖块、石棉瓦,开始紧张而又忙碌地重新搭建工棚。
在妈妈穿着湿衣服,急忙赶着去上班以后,蚂蚱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帮助搬砖块、拖木板。累是累些,可一旦干起活来,就不觉得那么冷了。对穷人来说,这也许是最好的取暖办法。
干到快中午时,工棚差不多盖好了一多半,大家身上的衣服,也基本上干了。让蚂蚱的爸爸欣慰的是,尽管在昨天的风雨中被冻了一夜,蚂蚱并没有病倒。
农村的孩子,就是这么像石头一样结实而又坚强,一两场风雨的折磨,很难轻易把他击垮。
到了吃午饭时,柳桩拿出自己的钱,特意从街上买来了一些卤熟的肉,还有一大塑料壶白酒。这让大家都很高兴。即便是在家里,也很少有喝酒吃肉的机会,除非家里来了重要的客人。一时间,大家都忘记了昨天夜里的风雨。
“来,蚂蚱。”猫眼儿的大伯举着盛满酒的大碗,对蚂蚱说,“喝酒!”
“不,我不喝。”
看着那个盛满酒的大碗,蚂蚱连连摆手,吓得直往后退。
在秋后时,蚂蚱和石头、三虫儿他们,有一次曾经偷喝过藏在家里的酒。
他们本来以为,酒的滋味肯定非常好,要不然,大人们也不会那么喜欢喝。每回喝得都有滋有味、兴高采烈的。可一旦真把酒倒进了自己的嘴里,白酒那浓烈的冲劲儿和辣味儿,一下子把他们每个人,都呛得眼泪和鼻涕直流。
从那以后,蚂蚱再也不想羡慕爸爸喝酒了。
“没事,喝吧。”三虫儿的叔叔笑着,“鼓咚”一声,把一大口酒吞进了肚子里,接着,又美美地“嗞啦”了一下嘴,“是男人就要喝酒!”
“我还是小孩子。”看着三虫儿的叔叔幸福的样子,蚂蚱真是不明白,那么难喝的酒,他为什么喝得这么有滋有味。
“小孩子?小孩子也是男人。不行,就得喝!”说着,二蛋儿的爸爸一只手抓住蚂蚱的胳膊,一只手端着盛满酒的搪瓷茶缸,一幅硬往蚂蚱嘴里倒的样子。
看着二蛋儿的爸爸“凶神恶煞”的样子,蚂蚱吓得大叫起来:“爸爸!”同时,赶快向站在一边的爸爸跑去。
“哈哈哈……”大家都开心地笑了起来。
“他是吓唬你呢!”爸爸慈爱地抚摸着蚂蚱的头,却也把手里盛着酒的碗,向蚂蚱递过去,“来,小子!喝一小口,怎么说,咱也是爷们!”
“爸爸……”蚂蚱诧异地望着爸爸,他不明白,为什么爸爸也非要让自己喝酒?也许是爸爸想让自己变成像他们一样,可以顶天立地、不惧风雨的大男人?想到这儿,蚂蚱咬了咬牙,接过了爸爸手中的酒碗。
所有的人,都不再喝酒,也不再吃肉,大家都笑着看蚂蚱。
“不怕,小子!”爸爸也笑着鼓励他,“喝了酒,就是男人了。”
不过,看着手里的酒碗,蚂蚱还是不敢把酒向嘴里倒。他知道,一旦酒倒进了嘴里,那股强劲的刺激,又会把他的眼泪和鼻涕都激出来。但是,他又觉得,如果真的喝了酒,自己就变成了像爸爸他们一样的男人,就算眼泪和鼻涕都被呛出来,又能怎么样呢?喝就喝!
想到这儿,蚂蚱一闭眼,“鼓咚”一声,硬着劲儿往嘴里倒了一大口酒。然而,尽管酒倒进了嘴里,可要想喝下去,就不那么容易了。蚂蚱感觉,酒在嘴里就像一团火,烧得他马上就想把它吐出来。但是,一想到喝了这口酒,自己就是男人了,蚂蚱还是强忍酒的强烈刺激,把它咽了下去!
“好!”大家异口同声地喊,“这才像咱们的儿子!”
然而,这种被大家夸奖的幸福,蚂蚱并没有来得及享受,因为就在那口酒,通过喉咙的一瞬间,他感受到了一种更加强烈的刺激,这种刺激使他的眼泪和鼻涕,真的一下子流了出来。与此同时,肚子里也像着火了一样,热得难受极了。
“蚂蚱,来吃块肉!”三虫儿的叔叔夹着一大块肉,往蚂蚱的嘴里塞,“吃了肉就好了,这是叔专门奖给你的。”
“谢谢虫儿叔。”对肉,蚂蚱是不客气的,何况,现在嘴和肚子,都被酒辣得难受,吃些肉,多少可以减少一些痛苦。所以,蚂蚱毫不犹豫张嘴接住了肉,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第七章 雨后2(2)
“怎么样,蚂蚱?”二蛋儿的爸爸笑着问,“现在感觉自己像个男人吧!”
“没……没有。”蚂蚱一边吃着肉,一边含糊地说。
蚂蚱天真而又诚实的回答,就像一个美丽的烟花,突然在半空中盛开,把大家又一次逗乐了。三虫儿叔叔笑得特别厉害,眼泪都笑出来了。
吃完了中午饭,大家又忙碌起来。工棚一定要在天黑之前搭建好,这样才能保证晚上不再露天睡觉。毕竟,在秋后的季节里露天睡觉,是很容易得病的。
因为喝了一大口酒,蚂蚱感到头晕晕的,就没有再帮忙干活,而是一个人坐在潮湿的砖头上,默默地抬头看着天空飘来游去的云。
看着看着,蚂蚱就想起了菊儿姐。昨天,菊儿姐刚走一会儿,天就开始下雨了,不知道她是不是安全回到了饭店。如果不是,那她现在又在哪儿呢?
第七章 雨后3(1)
现在的菊儿,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从蚂蚱“家”出来后不久,菊儿就被风雨挡在了路上。一开始,菊儿还想冒着风雨,赶往最近的一个公共汽车站,但越来越大的风和雨,使她几乎走不动路。一天来,她除了看病,就是陪着蚂蚱去找学校。身体本来就有病的她,经风雨一折磨,变得更加脆弱。
就在她快赶到公共汽车站时,脚下的一个水坑,将她跘倒了。这一倒,她就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事实上,被水坑跘倒后,菊儿就昏了过去。
不知道在泥水中泡了多长时间,菊儿才被人发现。非常巧的是,这个发现她的人,竟然是在县城管队当副科长的大胜,那个因为没收彩蛾的两笼鸡,而和蚂蚱的爸爸吵了一架的小伙子。
大胜和菊儿是师范时的同学,而且是同桌。在上学时,大胜不止一次追求过菊儿,然而,每一次都被菊儿拒绝了。毕业后,大胜靠着当副县长的叔叔,在县城管队找到了工作。在菊儿决定出来打工前,大胜还托人来秋后,向菊儿提过亲。
这一次,大胜是来省城出差的。就在他顶着风雨,急匆匆赶往宾馆时,忽然发现了病倒在路边,满身泥水的菊儿。于是,大胜顾不得多想,拦了一辆
出租车,就把菊儿送进了
医院。
在医院里,经过好几个小时的抢救,菊儿才苏醒过来。刚看到坐在病床边的大胜时,菊儿感到十分惊讶。她声音十分虚弱地问大胜:“你怎么会在这儿?谁把我送到了医院里?”
看到菊儿终于醒来,大胜很高兴。但是,一想到曾经发生在县城里的那一幕,他又非常不好意思,甚至感到特别惭愧。他红着脸对菊儿说:“是我碰巧在路上发现了你,就把你送来了。”
“谢谢!”菊儿轻轻地说,“你怎么会到省城来?是出差吧?”
“对。”大胜低着头,不敢看菊儿的眼。过了一会儿,大胜说:“你先在这里躺着,我出去买些东西。”说完,就急急忙忙地离开了。
其实,大胜根本不是去买东西,因为菊儿病床边的柜子上,已经堆满了他刚买来的各种营养品。大胜是想出去在走廊里坐一会儿,静静心,他实在怕菊儿再提起发生在县城里的那件事。
大胜怎么会知道,不管自己是否救了菊儿,菊儿都绝对不会向别人说起这件事。菊儿根本不是那种爱记仇的姑娘,正相反,她非常宽容和善良,只会记得别人对自己的好,从不会记得别人对自己的坏。
看到这些,菊儿偷偷笑了。聪明的菊儿知道大胜为什么要找借口出去,但是,即便大胜在大约半个小时后回来了,菊儿依然没有把话说破,而是又一次真诚地感谢了他。
看到菊儿并没有提那件事,大胜感到轻松多了,所以,他很快就坐在菊儿病床边的椅子上睡着了。大胜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早上。是医生查房的声音,把他从梦中惊醒了。
大胜醒来后,没有顾得上洗漱,就跑到医院门口的饭店里,给菊儿买来了营养丰富的早餐。照顾着菊儿把早餐吃完,大胜对菊儿说:“你先在这里治病,我还得出去办点儿事,等事情办完了,我再回来看你。”
“你忙你的吧,我没有事了。”菊儿感激地说,“这次真是多亏了你。如果不是你,说不定我这条命就没有了。”
“哎。”大胜答应着,就朝病房门外走。走着走着,他又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看菊儿,就没怎么注意前面正有人走进病房。结果,一下子就撞到了别人身上,差一点儿把人家撞倒在了地上。
“你是怎么走路的?”被撞的人气呼呼地说。
“对不起,对不起!”大胜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继续朝前走,并没有注意被自己撞的人到底是谁。
可是,被撞的人却好像认出了他。这个人向大胜大声喊:“小伙子,你站住!”
“怎么啦?”大胜疑惑地回过头去。这一回头,几乎把他都惊呆了,也吓傻了。原来,被他撞到的不是别人,正是“烧鸡王”!那个掏了大价钱把彩蛾的鸡全部买下的老人。
“怎……怎……怎么是您?”大胜无比尴尬,说话都有些口吃了。
“小伙子,你以为这是在县里吗?走路还是横着来!”“烧鸡王”满面怒色,冲着大胜发起火来。
这时的大胜,恨不得立即找个地缝钻进去。但是,这是在医院里,哪里有地缝可以钻?所以,大胜只好连声说着“对不起”,低着头,红着脸,夺门而出,匆匆忙忙地一溜烟似的逃出了医院。
“你小子也有怕的时候?”当大胜夺门而出后,“烧鸡王”依然不依不饶地冲着他的背影说。
这一切,都被菊儿看在了眼里。不知怎么回事,听到“烧鸡王”训斥大胜的话后,她的脸也突然红了起来。
等大胜逃离了医院,“烧鸡王”也在自己的病床前坐下时,菊儿从病床上欠起身,向“烧鸡王”热情打着招呼说:“大爷,你好!”
“姑娘,你是?”看着面前的菊儿,“烧鸡王”觉得有些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但究竟在哪里,却又忽然想不起来了。
“咱们是老乡。”菊儿笑着对“烧鸡王”说,“您老这是得的什么病?”
“呵呵,癌症。”“烧鸡王”轻松地说。
“烧鸡王”的回答,把菊儿吓了一跳。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