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天佑皇朝——神武三年,户部尚书萧孟德之女萧若君奉诏进宫,受封才人;神武四年,萧才人进封充容;神武五年,萧充容位进一等,受封昭仪;神武六年,萧昭仪位至正一品号为德妃、赐住蕴秀宫。
第一章
神武七年·仲春
时近清明,百花初绽,江山凝翠。寻常百姓之家聊以自娱的园圃,自有闲花野草互斗芳菲,而王候将相府中各家设计的精巧园林,则多是芍药、牡丹争奇斗妍。
宫墙之内,更有一番新气象。工匠们的巧手雕琢,使得方圆不过几十里的皇家园林,既可见塞外的草原。长河、密林,又赏得到江南的小桥、流水、奇石,让帝王及其嫔妃足不出户,便可尽览天下的秀丽风光。
御花园一隅,当今天子神武帝正借此春光,大摆赏花宴,群妃毕至。
此时,正是德妃抚琴、淑妃献舞。悠扬如流水的琴音,曼妙如垂柳的舞姿,为的不都是那高高在上的风流君王一人。
一曲既罢,两位妃子齐齐拜倒,为礼。
“赐酒。”年仅二十五岁的神武帝龙行云大悦。淑妃江嫚平的舞姿固然悦目,却比不上德妃的琴曲来得赏心,只是……
“谢皇上。”萧若君与江嫚平双双起身,坐回龙行云下首的左右两边。龙行云既位至今已有数载,却一直未曾封后,两个贵妃的位置也一直是空缺。后宫之中,龙行云之下,如今就数德、淑二妃地位最高。
“皇上,”江嫚平坐不过片刻,便又起身上前为龙行云斟酒,借机赖在龙行云身边不走,其争宠之心昭然若揭,“平儿的舞艺可有精进?”后宫各色粉黛三千,就数江嫚平姿容最为艳丽,也最长袖善舞。入宫不过两年,便由才人一跃而成为后宫地位最高的两妃之一,手腕实在不简单。
“当然。”龙行云随口敷衍。舞嘛,他是看不出来较以往有何不同,德妃的琴艺又高深了一层倒是真的。他刚刚只是用眼赏舞,却是用心思在听琴。只是,萧若君的琴音虽美,人却比不上江嫚平娇媚,又不懂得曲意承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后宫的江嫚平快要爬到她头上去了。
“谢皇上夸奖,请皇上再饮一杯。”江嫚平不禁沾沾自喜,更往旅行云身上偎去,就差没坐上他身边的龙椅。不过,献媚之余,她仍不忘分神觑一眼萧若君。现今,放眼后宫之中,惟有她的身份地位能与自己抗衡。见德妃仍是一脸的无关痛痒,她放心了。
萧若君自顾自地饮尽杯中的美酒,示意一旁侍奉的太监再斟一杯,托在手里浅酌。她不聋不瞎,刚才的那一幕她听到也看到了,更是没漏掉江嫚平那防备与示威的一瞥。
她微微一笑,低头再啜一口。这梅酒是今春的新酿,尚余有其淡然优雅的梅花香气,乃酒中极品,不喝可惜了。她微微抬眸,一眼扫进在座其他妃嫔百变的神色:妒恨、恼怒、幽怨、骤然……可谓集天下之大成。
萧若君不禁又是一晒。悲哀啊!后宫的女人们。良人不良,她们早该有所觉悟才是。摒弃浮华、不图虚名,不比看人脸色、仰人鼻息要来得舒心多了?
她转眼望向园中四周的花树。又是春天了!呵,落英缤纷呢!等宴尽人散、这里恢复一片清幽时再来赏玩,肯定更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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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是盛夏,蝉鸣声声。江嫚平所居的飞燕官中,江嫚平半掩着身子靠在龙行云身上,纤手不安分地在他赤裸的胸口划着圈圈。
“皇上,她凑近龙行云的耳边,吐气如兰,“臣妾今天可不可以……不喝那避孕的汤药?”
“怎么?你想要孩子?”龙行云稍稍推开她,盯着她的眼,神色一片淡然。
“臣妾深爱皇上,一心想怀有皇上的骨肉,求皇上开恩。”见龙行云没有发怒的迹像,江嫚平索性大着胆子要求。如果她能第一个为皇上诞下龙种,母凭子贵,到时她怕不一步登天才怪。就算当不上皇后,贵妃也是非她莫属。
“生孩子会破坏你这好身材,还会让朕好长一段时间不能碰你。你舍得?”他不正经地捏了一把她的粉腮。
皇上这么说是答应了吗?“臣妾不怕,只要能为皇上生下龙种,吃再多的苦也是心甘情愿的。”眼看目的就要达成了,她再接再厉。
她还真敢说!“你不怕,朕怕。”龙行云无情地一把推开她,起床着衣。任她仰倒在一边。
又是一个痴心妄想的女人!他儿子的母亲,不是随随便便一个妃子就能当得起的,他要慢慢地挑选合适的人选。
“皇上……”弄巧成拙的江嫚平急欲挽回,大胆地拽住龙行云的衣袖不放。
“起驾!”龙行云甩开她,头也不回地离开飞燕宫。
“皇上。”见龙行云出来,一直在门外等候的太监急忙上前一步请示圣意。
“嗯。”龙行云点点头,太监应旨捧药而进。
“皇上,接下来要去哪里?”龙行云的随身小六子紧跟在后,小心翼翼地问。主子的心情,好像有点儿不太好呢。
身后飞燕宫乍起的哭闹声让龙行云忍不住皱眉。麻烦的女人,吵得他头都痛了,略一思索,“蕴秀宫!”偌大一个皇宫,算来只有那个德妃最不会惹人心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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蕴秀宫内,仍是一片安宁。萧若君早已摒退众人,只留下随身侍女小翠和嫣儿两个服侍。
她沐浴方罢,只罩一件薄如蝉翼的纱衣,未干的长发随意散于胸前。
夜虽深了,仍余有白日的一丝热意,她不愿早睡。斜躺在一张凉榻上,她捧起一本书细细品味,并不时地吃上一口搁在榻边的时令鲜品。
炎炎夏日、一天之中,只有这个时刻称得上凉爽与安静,燥动了一天的空气也沉淀下来,是该好好享受的。
“德妃真是好兴致啊。”因为夜深,龙行云没让人传报,直直闯进来,不想却撞见了这秀色怡人的一幕。这时候的萧若君还真有点儿出水芙蓉的味道。
“臣妾叩见皇上!”萧若君急忙翻身下榻。他怎么来了?今晚,怕是又不得清闲了。
“平身。”龙行云握住她的手,转身在凉榻上落座。他一用力,将她拉入怀中坐着。
”皇上……今晚怎么有空到臣妾这儿来?”不能不说话,她随便找个话题,只想打破此时令人不安的沉寂。
“想起你,朕就来看看。”他心不在焉地嗅着她发上新浴后的芬芳。
想她?笑话一桩!萧若君在心底暗嗤。他身上带有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气。是谁又惹他不高兴,让他三更半夜不睡跑来她这里?是那个淑妃吗?
“在想什么?”龙行云拈起一颗果子送到嘴里。今天他真是来对了!这里地方清净,人也清幽。身处其中,刚才的烦躁霎时消退了个—干二净。
“臣妾在想,待会儿要弹首什么曲子给皇上听才好。”这样的谎话她几乎天天说,都说了这么多年,回答时根本连想都不用想。
“不必弹什么曲,你只要好好陪着朕就行了。”也喂了粒果子入她的小嘴,他怀抱她的一只手不禁隔着衣料,轻抚着她柔馥的娇躯。她全身只着一件纱袍,曲线毕露,清雅中又含诱惑,让他忍不住心猿意马起来。
萧若君但笑不语。他总是这样,在腻了别人之后就来找她。看来,她又得喝几天苦口的药汁了。啧!想起来就忍不住要皱眉来呢。
“夜深了,咱们还是早点儿睡吧!”他抱起她走向锦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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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雷雨将夏日的闷热一扫而空,御花园中的花花草草有了雨水的滋润,也比往日更加新鲜夺目。
也许是先前实在是太闷热了,此时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想趁此机会到御花园中去透透气。而雨后的园中,空气最好,视野最佳的地点,就数傍太液池而建的“一览亭”了。
所以,当龙行云散步到“一览亭”下时,发现那里旱已被他仅有的两位妃子捷足先登时,实在不必太过惊讶的。
“皇上……驾到”。后面的二字尚未出口,小六子已被龙行云抬手阻止。
由于这“一览亭”高踞池畔突出的岩石之上,亭中的人又都意在池面。他们来时,竟没有一个人发觉。
“这里也好。”他绕到亭下岩边向风的一侧,拣了块平坦的湖石坐下。萧若君也就罢了,那个江嫚平实在太缠人了,他一点儿也不想看到她。或许再过几日,他就该把她送到冷宫里去凉快了。
“姐姐备受皇上宠爱,让我们这些做姐妹的好生羡慕呢?”顺风飘来的,是江嫚平酸味难却的娇声。
“宠爱?有吗?”萧若君的声音还是贯常的冷冷淡淡。不过听得出,她还是蛮惊讶的。
“是呀,大家都这么说呢。不知姐姐能不能教教我如何……如何才能侍候好皇上呢?”江嫚平认定萧若君是软柿子一只吗?这话也问得出口。
“我?我没什么可教的。皇上只不过是爱惜我的才艺,才对我不薄。其实皇上最喜欢的,还是妹妹你……”这一类型的女人。进宫几年,龙行云身边的女人如走马灯似的来来去去,她也看了不少,像江嫚平这样姿容艳丽的女子应该是最合他的心意的。不过,她们往往是得宠快、失宠也快。同她一同进宫的几位秀女,如今早就失宠的失宠,贬入冷宫的贬入冷宫,年华与美貌虽尚未逝去,但往日的风光再已不复存了。
至于自己,恐怕就是因为一手堪称京城第一的好琴艺,才能“存活”至今吧。
亭下的龙行云悄悄把小六子召到身边,“你可有觉得朕特别宠爱德妃吗?”如果有这么一回事,他本人怎么丝毫不知情。
“这……”皇上这么问,是要把德妃娘娘打入冷宫了吗?由于事关宫中口碑最好、地位最高的一位娘娘,小六子不敢妄言。何况,他自己也很喜欢不摆架子的德妃娘娘。
龙行云脸一沉,“照实说。”
“是……回皇上,在奴才们看来,是这样没错。”德妃娘娘,不要怪他啊,小六于不是故意要害您的,他也是没办法。
“哦?你倒是说说看,朕是如何宠爱她的。”有这回事?他竟在不知不觉间,对某一个妃子特别宠爱了?
“德妃娘娘自进宫以来,由才人至嫔、妃,年年晋封。四年以来,皇上您几乎每个月都会宠幸德妃娘娘,少则一两次,多则七八次。在奴才们看来,这便是皇上对娘娘特别的宠爱了。”
哦?他自己都还真没发觉。这晋封嘛,只要不被他厌烦到丢入冷官去呆着,也没被他冷落到忘记对方是何许人物的话,基本上被他宠幸的女人年年都会得到晋封,这也是他对她们的一种赏赐。
只不过,大多数女人在晋升到昭仪甚至充容之后便开始恃宠而骄,于是就被他扔进冷宫里“悠闲”去了,哪还有机会升妃?至于说到时不时的宠幸,就更可笑了,他只是把萧若君看作一味调剂品罢了。如果说那些极尽谄媚之事的妖娆女人都是些大鱼大肉,那么她就是爽口的清粥小菜。大鱼大肉吃多了会腻,他总得换换口味不是?
而无心之中,他就这么“宠爱”了这样一个女人。该说她是真的天性淡然、与世无争,还是心机深沉、隐忍不发?但不管如何,她都值得他“另眼相看”。
“小六子,回宫。”他得回去好好想想,到底该怎么处置这位特别的德妃娘娘。是继续把她放在宫里“宠爱”下去,还是比照前面无数个例子,打入冷宫?
龙行云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了,留下毫不知情的萧若君与嫚的话,渐渐地沉人自己的思绪中。
宠爱?!入宫近五年,她从没想过这两个字也有被加在自己身上的一天。五年……都五年了呢:想起入宫前的时光,仿佛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
那一年,她才十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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