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果是橙,因为在我们的方言里橙是“情”,我笑着拍他,说他不正经。
“非常正经!我爱你!”第一次!这是我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这样简洁直接的表白!我幸福得又哭又笑……
晚上,我们散步到了省城的迎宾馆,看着大厅里摆放的纯白色三脚钢琴,我舍不得移开目光,“等将来有钱,一定要给娃娃买一部钢琴。不需要当钢琴家,只是有一份兴趣可以自娱自乐!怎么样?”
“好啊!”我们相视而笑……
终于,主治医生说,我的身体状况不能继续接受放疗了,只能到这里了。
于是,我们决定回家,我们也有很长很长时间没看到女儿了!无时无刻不想着她!
……
回来后,日新的弟弟,我的小叔子把他结婚用的新房借给我养病,而这儿竟成了我的最终归宿……
……
最后一夜
好痛……
好痛……
好难受……
我喘不过气来……
谁来帮帮我……
新……
“娃娃!爸爸现在得去叫医生,你在这儿陪妈妈,知道吗?”
是新……你要去哪里……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突然,我能感觉到一股温暖握住了我……
“妈妈,不要怕,爸爸去叫医生了,等一下就回来,娃娃在这里陪你哦!”
……娃娃……娃娃……
……
“快!医生,她在这!”
……
“不行!注射强心针!帮她翻一下身!”
……
“把她抬上挡架,快!”
……
……
“爸爸,你们要带妈妈去哪里?”
……
“对不起,娃娃,今晚你得一个人在家,爸爸带妈妈去医院!”
……
“……小心……这边……”
……
“……爸爸……”
……
“……妈妈……妈妈……”
……
……
……
再次睁开眼,一片白茫茫……
第三章
1979年底
“噼噼啪啪……”
“好啊!好啊!”
“恭喜恭喜啊!”
在一阵阵此起彼伏的炮竹声和贺喜声中,我身着桃红色的西服套装,被日新先生从娘家接了过来,从此,我便成了日新先生家的一分子。
与日新先生交往的几年里,我在他的牵引下认识了他的父母亲、兄弟,与他唯一的妹妹成了深闺密友。他的父亲是非常严厉的人,而我却得到了他的肯定,这还得感谢外公对我自幼时开始的严格督导。他的母亲是个没有脾气、温柔善良的妇人,为了日新先生和我,她还主动与我的母亲联系,商讨婚事。在日新先生自信、肯定的目光下,我对自己进入他们的大家庭充满了信心。
当时的日新先生没有钱,甚至可以说很穷,他把他作工的收入全投进了那个大家庭,撑起了整个家。为了让家里人过得舒适,他决定婚后搬到外面居住。于是,他四处打听,看哪里有房可以租用。后来,在他朋友的帮助下,我们租了一座大院后的一个小房间,而房东就是住在大院的一家子。
在这新婚之夜,我枕着他的臂膀,靠在他怀里,低垂着眼睛轻声地说:“以后,不管你在外面有没有……有没有其他女人……只要你回家后,是真心地疼我爱我就够了。”
他沉默着收紧了拥着我的臂膀,轻吻我的眉间……
……
1981年
一声孱弱的婴儿啼哭声从中心医院的产房传出,那是我和日新先生的第一个孩子。一个天赐的孩子!
我的先天性心脏病在日新先生的照顾下已经恢复到可以为他生育子女的程度,虽然医生说可能还会有危险,但只要定期做检查,平时多注意身体变化,可以把发病几率降到最低。
日新先生犹豫了,我发觉在面对我的安危时,他总会变得不自信。
我轻轻握住他的手:“我不怕,有你在身边,我不会有事的!我想要你的孩子,就算只有一个!”
他紧紧地回握了我。
于是,这孩子,在大家的期盼和担忧中降生了。很累,真的很累!但我很开心……
……
1982年春
那天,我抱着咿咿呀呀乱叫一通的娃娃,站在马路边上,笑看着马路对面,正与一大堆人挤来推去抢购东西的孩子她爸。第一次看到这么狼狈的他呢,怎么能不好好欣赏?
“娃娃,爸爸在给你抢玩具呢……”我笑盈盈地对女儿说,而小娃娃许是在那堆人中认出了熟悉的背影,咿呀地叫得更欢,手舞足蹈的。那是一出口玩具的厂家倒闭了,将积存的货物大降价抛售,从朋友处得知这一消息后,孩子她爸就直把我们往这儿拉。
“哎呀!”一个胖女人错把他误认成自己的丈夫,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他,把他吓了一跳,也把我小小紧张了一下,我见他错愕地回头,接着又瞪了那女人一眼,那女人也赶紧松了手……
“哈哈哈……”正在我抱着女儿傻笑时,他已经拿着一份玩具走了回来。
“见我被别的女人给抢走,你很高兴是不?”他没好气地看着我,接着一把抱过女儿,“走,宝贝,看爸爸给你买了什么去,不理这没良心的女人了。”说完,他便装了一脸冷酷大步走开了。
“啊,不要这样啦!”我赶紧拉住他的手臂,紧紧地抱住,“不是这样啦!我是看到我的帅老公那么吸引人,所以很高兴,觉得自己的眼光真是一流的,所以才笑啊!”我知道他没有生气,但仍是装出很焦急的样子解释了一番。
“哼!下次再这样,看我不打你屁股!”他宠溺地空出一只手拉着我,一起坐到路边的长椅上。拆开盒子,他从里面拿出了一辆做工十分精细的暗红色马车,但这个并不适合小小的女儿玩。
女儿伸手要拿,他便把马车托高了,“不行不行,等一下摔坏了。”
“你怎么要选这个呢?”我的问话没有一丝不满,只是有着疑惑,因为他从不做没有意义的事。
“嗯,我们现在的生活并不富裕。同样的价钱,我希望能买一份可以让娃娃长期拥有的玩具。”
……
1983年
我们送女儿上了幼儿园,才两岁多的女儿眼巴巴地看着我们把她一个人留在完全陌生的环境里离开了。当我们去接她时,老师告诉我们,女儿在幼儿园里安安静静地坐了一天,什么也不做,就只是看着别的小朋友哭闹。听着老师的话,我们的心纠紧了,可是没办法,我们都要上班,虽然把她一人留在那小房间里,她可以非常乖地自己玩,但是房东的两个女儿却经常偷偷地跑到小房间去吓她,在窗口朝她丢石头,太欺负人了。不晓得是女儿不懂得告状还是怎么的,她没有把这些告诉我们,我们也还觉得奇怪,怎么会有那些石头,直到有天我提前回家才发现的。
“再忍忍吧,再过一段时间,我把钱攒足了,就把我们看中的那套房子买下来。”那天夜里,日新坐在床边轻轻地摸着女儿的头发,喃喃地说着,“对不起,让你们跟着我受苦!”
“傻瓜,我相信总有一天会好的!”我伏在他背上,看着女儿的小脸说。
……
1985年初
一次吃午饭,我在为女儿捡去鱼刺时,舌头被一根鱼刺扎到了,挺深的,是去到医院医生才给挑出来。可打那开始,那个伤口就没有愈合过,无论看多少医生,用多少药。慢慢地,伤口烂了。再次去到医院,门诊部的医生还是诊断为伤口发炎溃烂,刚好,一位内科的医生趁休息时间去门诊部蹿门子,他也看到了我的伤口。当即,他要我马上再去挂个号,接着去科室找他。
我照办了。
隐隐约约,我觉得这回不好了……
一连串的检查下来,结果出来时,医生只让日新进去谈……
“告诉我吧!我该知道的,不是吗?”我很平静。
日新看着我,红了眼,又赶紧把眼闭上,“……食道癌,晚期,癌细胞已经从舌部扩散到喉部。”
“还剩多长时间?”我把头靠在日新肩上。
“……最多一年……”日新握住了我的手,“坚持做放疗,也许能撑得更久……”
“一年啊,那还能让我做很多事情呢!”我的眼光移到了女儿熟睡的脸上……
……
1986年
这一年间,在日新的强烈要求下,我和他去了省城的肿瘤医院接受治疗。把女儿寄在了母亲家里,临出门时,问了女儿想要什么礼物,女儿说了:“我要省城的蚊子,我想看看那儿的蚊子跟我们这儿的一样吗!”为了这奇怪的答案,我愣了几秒,而女儿小小的身躯抱住了我,“妈妈,要回来哦!”
我心头一震,泪水就这样滴了出来……
治疗的期间,我与日新彷佛回到了最初的二人世界。白天,我在医院接受治疗,日新就去打钟点工趁机挣多点医疗费。来看我时,他最常买的水果是橙,因为在我们的方言里橙是“情”,我笑着拍他,说他不正经。
“非常正经!我爱你!”第一次!这是我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这样简洁直接的表白!我幸福得又哭又笑……
晚上,我们散步到了省城的迎宾馆,看着大厅里摆放的纯白色三脚钢琴,我舍不得移开目光,“等将来有钱,一定要给娃娃买一部钢琴。不需要当钢琴家,只是有一份兴趣可以自娱自乐!怎么样?”
“好啊!”我们相视而笑……
终于,主治医生说,我的身体状况不能继续接受放疗了,只能到这里了。
于是,我们决定回家,我们也有很长很长时间没看到女儿了!无时无刻不想着她!
……
回来后,日新的弟弟,我的小叔子把他结婚用的新房借给我养病,而这儿竟成了我的最终归宿……
……
最后一夜
好痛……
好痛……
好难受……
我喘不过气来……
谁来帮帮我……
新……
“娃娃!爸爸现在得去叫医生,你在这儿陪妈妈,知道吗?”
是新……你要去哪里……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突然,我能感觉到一股温暖握住了我……
“妈妈,不要怕,爸爸去叫医生了,等一下就回来,娃娃在这里陪你哦!”
……娃娃……娃娃……
……
“快!医生,她在这!”
……
“不行!注射强心针!帮她翻一下身!”
……
“把她抬上挡架,快!”
……
……
“爸爸,你们要带妈妈去哪里?”
……
“对不起,娃娃,今晚你得一个人在家,爸爸带妈妈去医院!”
……
“……小心……这边……”
……
“……爸爸……”
……
“……妈妈……妈妈……”
……
……
……
再次睁开眼,一片白茫茫……
新生
……
“我想知道我的家人现在怎样了,可以吗?”
我的话刚完,一道白光在我眼前撑开,我看到了很多人……
“姨姨,我要找爸爸!”是女儿!女儿正扯着大姐的手。“乖乖,娃娃,爸爸现在很忙……”“不要嘛,我就是要爸爸!”
“来!我把抱她过去!”是小叔子!“娃娃,小叔叔抱你去好不好?”我看着小叔子抱着女儿穿过人群……是日新!天啊……他变得好憔悴……忍不住地把手伸出去……却什么也摸不到……
“爸爸!”“听话,让叔叔带着你!”他的声音好沙哑……
“让娃娃一起吧,让她一起把岱丫头送进棺吧!”是父亲!“来,娃娃,你牵着这里……对,就是这样!”父亲让女儿牵着包裹着我身躯的薄布一角,女儿探出头,看了我的身躯一眼,问:“爸爸,妈妈为什么要睡在这里?”……“娃娃……”我捂住了嘴……只见日新伸出大手往女儿头上轻拍,眼睛用力夹了夹,什么都说不出来……大姐已经忍不住哭出声……小叔子也……父亲无奈地拍了拍日新的肩膀……
我看着大家把我放进棺木,大喊“封盖”,接着把我的棺木抬进了灵车。我的叔子们、姐妹、姑嫂、亲戚送了我最后一程……
……
灵车开走了,大家道句“节哀”也各自散了。
日新站在树下,依然看着灵车远去的方向……
“爸爸,他们载妈妈去哪里?”日新没有回答女儿,只是静静地站着……“爸爸,他们是不是载妈妈去外婆家?”女儿继续摇晃着日新的手,“爸爸,别哭,我们去外婆家找妈妈就好了!”女儿拉着日新,“走!我们去外婆家!”日新弯下腰蹲下来抱住了小小的女儿,整个背不停地颤……
如果可以……我想抱住日新,我不要他那么那么地难受……
应着女儿的要求,他们去到了母亲家。
“外婆——”女儿边喊着边跑进去,日新则慢慢地踱着……
“娃娃——”母亲从里屋冲出来,一把抱住女儿……
“哇——啊——啊——”我从没见过母亲哭得这么悲伤……
……
……
“够了……已经够了……”我不想再看下去了,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双臂,蹲了下来。
“你决定了吗?”祂问,“机会只有一次,请考虑清楚!”
好不容易停住了泪水,我抬起头,看着四周白茫茫的一片。
“……我……”闭了闭眼,再次睁开,肯定地说,“我不回去!”
……“为什么?”
“呵呵,你也看到了吧,我的一次离去让他们都那么伤心。他们是那么喜欢我,怎么能让他们再次面对我的离开?”
我微笑着说完这些话,可是我知道,我在为我的决定心痛,其实我是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