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终于我毕业了,我可以回到家里住,我可以有更多的时间见到日新先生了……
一天晚上,正当我帮着做手工活儿时,母亲说话了:“岱儿……”“嗯?”我抬头应了母亲。“你有没有话要跟妈妈说?”“啊?”我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给问傻了,“为什么这么问?”母亲深深地看着我笑了,“你呀,从小就这个样儿,心无城府地,想什么都往脸上现。你自己没发觉,最近你老是动不动就在那儿傻笑吗?”听着母亲的话,我的手已经爬上了脸,讶然地摸着嘴角,“是吗?”“你心里在想什么?妈妈想知道!”母亲温柔地看着我。感受着那样的目光,我静下心来思考着……思考着……接着,我像是确定了什么,认真地回望着母亲,“妈妈,我,喜欢日新先生!能请妈妈为我作主吗?”母亲笑了……
第二天,当日新先生再度来访时,母亲示意我暂且回避,于是客厅只剩外公、母亲与日新先生……
当时的我好紧张,一个人在内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是来回地走着。“岱儿,地板会被你磨烂的,虽然咱家已经相当破旧,但好歹还要住上一阵子,你就放过可怜的地板吧!”听到姐姐的调侃,我尴尬地停了下来,“讨厌啦,姐姐……”“呵……被你抢先了一步……”我的话说了一半,被姐姐打断了,我莫明地看着姐姐。“不怕告诉你,其实我也喜欢日新先生!”我呆住了,“……但是,这两年,我看得出来,不仅你日益地喜欢他,他对你也超乎常人的关心……只是,我想着,再等等,如果你还是不表明自己的心意,那我就不再为你保留了!”听到这里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按紧胸口,因为一颗心跳得好快,是放心?是自责?我竟没有注意到姐姐的心思!“不用顾虑我!”姐姐来到我身边,握住我的手,“我知道日新先生的眼睛没有看到我,我知道只是我单方面的喜欢,所以,我也并没有投入太多。而你,是我最心疼的妹妹,所以我才会对你说出我的心意。”无法说什么,觉得现在说什么都不适合,只能紧紧地回握姐姐的手。
母亲进来了,她笑着对我说,日新先生找我,要我到厅里去。我忐忑不安,因为母亲并没有再说别的。
进客厅前,我停下了脚步,深深地吸了口气,再举步进入客厅。我的眼扫过日新先生,转而向外公打了招呼。“岱儿……”日新先生主动开口了,“能和我到外面走走吗?”我勇敢地迎向他的目光,那么认真,那么温柔?“嗯!”
就这样,我们出了门,默默地走着……街道还是那样的街道,路人依旧穿梭……
我们停在了桥上,站了好一会儿,他开口了:“岱儿,你愿意跟着一个没有学历文凭,仅靠一两种技巧混口饭吃的家伙在一起一辈子吗?”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在说谁?“没错,就是我!你愿意吗?”他怎么会这样评价自己!我有点生气了,责怪地看着他。“呵,我就知道你不愿……”“为什么这样说自己!你不知道,在我眼里你有多棒!你几乎什么都懂,你善良、正直,不管自己过得多苦,都一心为着家人!我从来不觉得你是什么混饭吃的家伙,我……”惊觉自己说得太直接,我很难为情地使劲绞着双手。轻轻地,他握住了我的手,温柔地抚着被我绞红的地方,“谢谢你!我这人不会说话,性子也很直,你跟着我或许会吃苦,但,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让你幸福!”
嗯!我和日新先生的交往开始了……
……
……
……
“妈妈,妈妈,看哪,爸爸又耍赖皮!!”一只温暖的小手把我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哪有!我比你高,腿比你长,当然跑得比你快啦!”一股悦耳的男中音加入辩解。“你那哪叫跑啊!是飞好不好!”小家伙气得脸红耳赤。“没办法,谁叫你比我晚来到这个世界,当然我飞得起来,你飞不起来啦!!哈哈!!”这个当人家爸爸的人,好像有点唯老不尊了!小家伙冤得很,委屈地向我求援。哎呀,那眼神看得让我心酸,“诶!那是你儿子诶!你就不能让着点?你以为你是在跟那些狐朋狗党比赛啊!”那个大男人听了我的话,像泄了气的球,双肩都垂了下来。我也不好再挖苦他,总要在儿子面前给他留点面子,“瑞祺,再比一次,妈妈帮你当裁判,严禁爸爸再犯规,好吗?”我提议着。“好!那这回妈妈要认真看着,别又走神了哦!”儿子搂着我的脖子担心地看着我。我很感动,他是为我特意和爸爸上演了这么一段闹剧。在看到我点头答应后,小家伙就和爸爸比赛去了。
看着跑远去的儿子和丈夫,我的内心不禁充满了感激。他们收留了我,给了我欢乐,当我独自来到这个陌生、神奇的世界——polestar时……
……
这是一个奇特的星球,接收着一批又一批不断地从地球被运送过来的“人”,什么“人”?地球上俗称“死人”!原来我也不相信的,我一直以为人死了就是死了,化为虚无,就什么都没有了。可是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我已经来到这里,被温暖和煦的白光包围着,并且有一个亲切的声音告诉我,我来到了polestar北极星,在这里我将要继续我的生活。祂还告诉我,我可以有很多选择,可以选择继续生活在蓝天白云下,有天亮与日落,可以选择继续使用地球公历、每天还是24个小时;或者,我也可以选择北极星原始的居住环境,以及其它不同的生活模式。如果我希望,祂还可以为我介绍一个新的家庭,可以拥有新的家人,只要我愿意。
在祂的讲解下,我渐渐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我沉默了……
“嗯……或者,你想不想再回去看看呢?看看你珍视的人们?”祂,郑重地问我。我像是被什么触动了,回去……“当然……只是回去一小段时间,时间到了,就得再次离开!”祂解释着。我疑惑了,在那边,我已经死了,如果我就这么回去,他们会不会很震惊?是害怕还是欢喜?而在他们知道我回去后又将再度离开,岂不是给他们又一次的伤害?
“你慢慢想想,想清楚了就把你的决定告诉我吧!”
四周安静了……
……
……
……
幸福的味道
1979年底
“噼噼啪啪……”
“好啊!好啊!”
“恭喜恭喜啊!”
在一阵阵此起彼伏的炮竹声和贺喜声中,我身着桃红色的西服套装,被日新先生从娘家接了过来,从此,我便成了日新先生家的一分子。
与日新先生交往的几年里,我在他的牵引下认识了他的父母亲、兄弟,与他唯一的妹妹成了深闺密友。他的父亲是非常严厉的人,而我却得到了他的肯定,这还得感谢外公对我自幼时开始的严格督导。他的母亲是个没有脾气、温柔善良的妇人,为了日新先生和我,她还主动与我的母亲联系,商讨婚事。在日新先生自信、肯定的目光下,我对自己进入他们的大家庭充满了信心。
当时的日新先生没有钱,甚至可以说很穷,他把他作工的收入全投进了那个大家庭,撑起了整个家。为了让家里人过得舒适,他决定婚后搬到外面居住。于是,他四处打听,看哪里有房可以租用。后来,在他朋友的帮助下,我们租了一座大院后的一个小房间,而房东就是住在大院的一家子。
在这新婚之夜,我枕着他的臂膀,靠在他怀里,低垂着眼睛轻声地说:“以后,不管你在外面有没有……有没有其他女人……只要你回家后,是真心地疼我爱我就够了。”
他沉默着收紧了拥着我的臂膀,轻吻我的眉间……
……
1981年
一声孱弱的婴儿啼哭声从中心医院的产房传出,那是我和日新先生的第一个孩子。一个天赐的孩子!
我的先天性心脏病在日新先生的照顾下已经恢复到可以为他生育子女的程度,虽然医生说可能还会有危险,但只要定期做检查,平时多注意身体变化,可以把发病几率降到最低。
日新先生犹豫了,我发觉在面对我的安危时,他总会变得不自信。
我轻轻握住他的手:“我不怕,有你在身边,我不会有事的!我想要你的孩子,就算只有一个!”
他紧紧地回握了我。
于是,这孩子,在大家的期盼和担忧中降生了。很累,真的很累!但我很开心……
……
1982年春
那天,我抱着咿咿呀呀乱叫一通的娃娃,站在马路边上,笑看着马路对面,正与一大堆人挤来推去抢购东西的孩子她爸。第一次看到这么狼狈的他呢,怎么能不好好欣赏?
“娃娃,爸爸在给你抢玩具呢……”我笑盈盈地对女儿说,而小娃娃许是在那堆人中认出了熟悉的背影,咿呀地叫得更欢,手舞足蹈的。那是一出口玩具的厂家倒闭了,将积存的货物大降价抛售,从朋友处得知这一消息后,孩子她爸就直把我们往这儿拉。
“哎呀!”一个胖女人错把他误认成自己的丈夫,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他,把他吓了一跳,也把我小小紧张了一下,我见他错愕地回头,接着又瞪了那女人一眼,那女人也赶紧松了手……
“哈哈哈……”正在我抱着女儿傻笑时,他已经拿着一份玩具走了回来。
“见我被别的女人给抢走,你很高兴是不?”他没好气地看着我,接着一把抱过女儿,“走,宝贝,看爸爸给你买了什么去,不理这没良心的女人了。”说完,他便装了一脸冷酷大步走开了。
“啊,不要这样啦!”我赶紧拉住他的手臂,紧紧地抱住,“不是这样啦!我是看到我的帅老公那么吸引人,所以很高兴,觉得自己的眼光真是一流的,所以才笑啊!”我知道他没有生气,但仍是装出很焦急的样子解释了一番。
“哼!下次再这样,看我不打你屁股!”他宠溺地空出一只手拉着我,一起坐到路边的长椅上。拆开盒子,他从里面拿出了一辆做工十分精细的暗红色马车,但这个并不适合小小的女儿玩。
女儿伸手要拿,他便把马车托高了,“不行不行,等一下摔坏了。”
“你怎么要选这个呢?”我的问话没有一丝不满,只是有着疑惑,因为他从不做没有意义的事。
“嗯,我们现在的生活并不富裕。同样的价钱,我希望能买一份可以让娃娃长期拥有的玩具。”
……
1983年
我们送女儿上了幼儿园,才两岁多的女儿眼巴巴地看着我们把她一个人留在完全陌生的环境里离开了。当我们去接她时,老师告诉我们,女儿在幼儿园里安安静静地坐了一天,什么也不做,就只是看着别的小朋友哭闹。听着老师的话,我们的心纠紧了,可是没办法,我们都要上班,虽然把她一人留在那小房间里,她可以非常乖地自己玩,但是房东的两个女儿却经常偷偷地跑到小房间去吓她,在窗口朝她丢石头,太欺负人了。不晓得是女儿不懂得告状还是怎么的,她没有把这些告诉我们,我们也还觉得奇怪,怎么会有那些石头,直到有天我提前回家才发现的。
“再忍忍吧,再过一段时间,我把钱攒足了,就把我们看中的那套房子买下来。”那天夜里,日新坐在床边轻轻地摸着女儿的头发,喃喃地说着,“对不起,让你们跟着我受苦!”
“傻瓜,我相信总有一天会好的!”我伏在他背上,看着女儿的小脸说。
……
1985年初
一次吃午饭,我在为女儿捡去鱼刺时,舌头被一根鱼刺扎到了,挺深的,是去到医院医生才给挑出来。可打那开始,那个伤口就没有愈合过,无论看多少医生,用多少药。慢慢地,伤口烂了。再次去到医院,门诊部的医生还是诊断为伤口发炎溃烂,刚好,一位内科的医生趁休息时间去门诊部蹿门子,他也看到了我的伤口。当即,他要我马上再去挂个号,接着去科室找他。
我照办了。
隐隐约约,我觉得这回不好了……
一连串的检查下来,结果出来时,医生只让日新进去谈……
“告诉我吧!我该知道的,不是吗?”我很平静。
日新看着我,红了眼,又赶紧把眼闭上,“……食道癌,晚期,癌细胞已经从舌部扩散到喉部。”
“还剩多长时间?”我把头靠在日新肩上。
“……最多一年……”日新握住了我的手,“坚持做放疗,也许能撑得更久……”
“一年啊,那还能让我做很多事情呢!”我的眼光移到了女儿熟睡的脸上……
……
1986年
这一年间,在日新的强烈要求下,我和他去了省城的肿瘤医院接受治疗。把女儿寄在了母亲家里,临出门时,问了女儿想要什么礼物,女儿说了:“我要省城的蚊子,我想看看那儿的蚊子跟我们这儿的一样吗!”为了这奇怪的答案,我愣了几秒,而女儿小小的身躯抱住了我,“妈妈,要回来哦!”
我心头一震,泪水就这样滴了出来……
治疗的期间,我与日新彷佛回到了最初的二人世界。白天,我在医院接受治疗,日新就去打钟点工趁机挣多点医疗费。来看我时,他最常买的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