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混,就混出人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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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混,就混出人样-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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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依琪从母亲手里拿过杜冷丁,她从容地开始帮父亲注射,一边还在对父亲说:“爸爸,你就安心点走吧!就是不能去天堂,那地狱也肯定好过你现在。全都是女儿没有用场,来世再报答你吧……”
一支,二支、三支……七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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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安静地走了,他在昏睡中再也没有醒来。
陈依琪安排父亲后事时,考虑再三,最后还是决定通知丈夫彭立国。她去公用电话亭给彭立国打了电话,让他带着女儿彭颖姗坐早班火车从常州赶回家来。
彭立国是常州人,人长得十分帅气,很多人都说他长得象刘德华,可惜他没有刘德华的好命。早年他在吴梁的梅花市场做服装生意,经人介绍认识了陈依琪,两人一见钟情,不久便谈婚论嫁了。母亲并不同意这门亲事,但女儿坚持,母亲也只能顺应了她。结婚以后彭立国便留在了吴梁,成了陈依琪家倒插门的女婿。
九十年代初,彭立国与人合伙承包了一家股装厂,没做二年就破产了,欠下了一大屁股的债,整天东躲西藏,与债主捉着谜藏。后来他又去折腾,与人一起倒卖起了假冒香烟,又被当地工商机关查获,近十万元的假烟被查抄,还被罚了一万元款。落得被母亲言中,女婿这人不是个居家过日子的主,整天扑落扑落瞎折腾,没一天会肯安顿,不是被撞得鼻青眼肿,就是打肿了面孔充胖子,不会有大出息。人长得象个白面小生,男人光漂亮能顶啥用?还不如要个本份点的,懂得疼老婆是最要紧的。
前债未清,又欠下了后债,彭立国越发在吴梁没法混了,他只得躲回了常州老家。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债主依然是三天两头候在她家的门前。每次撞上债主,陈依琪一律是说:“他出门做生意了,不知道在那里,也不知道几时回来。”
有个在市里开了家按摩院的老板,三番五次讨不回借给彭立国倒烟的五万元,便上门来想动员陈依琪,让她女儿去他按摩院工作。他说她女儿年龄小,是现在市场上最紧俏的,很多有钱人就爱岁数小的女孩,越小越好,只要是处女身,就可以赚大钱。他可以负责找个大老板将她女儿包养起来,住大房子,坐豪华车,佩金戴银,吃香喝辣,还能拿到大钱,那样赚钱是最容易的,不用一年,什么债都可以还清。现在是市场经济,什么都可以标价的,别他妈装着守贞操,虽然这贞操是稀缺资源,但不去开采哪里有价值?
陈依琪用吐沫吐他,大骂他禽兽不如。
按摩院的老板恼羞成怒,发狠抓也要抓他女儿去做按摩女抵债。他说,别以为我这是和你玩横,我这可是解救你于水深火热,等你数着大把大把花花绿绿的人民币,迟早你都得跪着来谢我!
陈依琪知道在市里敢开按摩院的老板,黑白二道都走得通,怕他真的绑架了还在读书的女儿,不得不让女儿辍学,也送去了常州。
这一个多月,陈依琪父亲病了,那些债主才总算没有再在楼下出现。但这些沉重的债务,早已伤透了她的心,压弯了她的腰,成了她的家去实现未来生活一切美好愿景的拦路虎,也成了她不甘心就这样算了,要鼓足勇气继续生活下去的绊脚石。而父亲的死,无疑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清早,殡仪馆的车装走了父亲的尸体,客厅里父亲睡的床也拆了,香烛店的老板娘一叫就来,一会功夫便在客厅里布置好了灵堂。
父亲的遗像摆放在供桌上,遗像镜框上端用黑纱结成三个黑花,中间和两侧各有一个花结。遗像周围摆放了些鲜花,供桌上还燃有一盏油灯,这是不能熄灭的“长命灯”。供桌前面,安放了一个小型花圈。供桌的上方挂着条丝绸被面做的祭幛,贴上个塑料做的斗大的“奠”字,左右两边高挂的挽联上写道:“福寿康宁惟公并享,文章事业有子能承”,这是香烛店老板娘送的,陈依琪看着都觉得是个讽刺,但香烛店的老板说这挽联是不收钱的,她也不好让人家再换。
第一天,一家四口人在灵堂前坐着,用花圈店老板娘拿来的整叠金银箔,叠成小元宝,装在方纸袋里,每过一个时辰就在供桌前的瓷盆里烧上一把。
母亲折着元宝,突然就盯着灵堂供桌上点燃的那盏“长明灯”发呆,冷不防说上几件父亲的旧事,大多是为了证明父亲是个好人。此时,她的心里特别的懊丧,这一辈子,她和丈夫没少磕绊,后悔自己有时候是太过份了些。大多数男人都不会和自己的女人争天夺地,不是因为男人们真的怕女人,其实他们只是为了免讨气。
她从小就信神灵,可丈夫非要做个唯物主义者,还要问她神灵是啥人。她哪里会晓得是啥人?神灵就是神灵,天主是,耶稣是,玉皇大帝是,观音菩萨是,孔夫子是,太上老君是,关老爷是,财神爷也是,多信点总比不信好。丈夫指责她是老封建老迷信,她也没少骂丈夫鬼迷心窍,墙上贴的一张活人像,始终都要虔诚地去拜,拜得一生落泊,一世一抹黑!丈夫居然说他亵渎了他心中的神,是最典型的资产阶级思想作祟。
炒归炒,闹归闹,其实她心里是深爱着丈夫的。就因为她是他老婆,为了他,她宁肯下地狱。自从嫁他的那一天起,她就答应过他,生是他的人,死也是他的鬼。这是她对他的承诺,生生世世也不会变。这一世跟着他,难归难,苦归苦,但她也知足,没啥好怨,劝慰自己的话一串串:就算可以嫁个别人,也一样会有这样的苦,那样的怨,人活一世,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女人都爱做梦,但现实又那里会是梦?要足何时足,知足便是足。破苕帚总是配烂簸箕,各人总是各人的福。她知道,丈夫是个好人,要是有来世,她还是愿意跟他,她还会嫁畀他!
女儿姗姗一个人也默默地在一旁落泪,一想到外公往日的好处,她的眼泪就哗哗的流。外公虽然生的是个榆木疙瘩脑袋,但他对任何人永远都怀着一颗真诚的心,他爱家人,爱得是那样无私,那么朴实,那样纯真。姗姗后悔自己从没帮外公买过一次礼物,她都看中了电视里天天有广告的那只磁化杯,她想买来送外公泡茶是最好的,但她终于没有凑齐买杯子的钱。现在外公走了,就算自己日后有了钱,也永远都没机会了。
他们家平日里很少有亲戚走动,虽然陈依琪也都报了丧,但直到仿晚,除了几家邻居有人上门来慰问,便没有一个亲戚朋友前来吊唁,灵堂显得空荡荡的。
虽说没有吊唁的人,但这灵堂是必须要摆满三日的。吴梁历来就有死人搁三朝的习俗,现在人可以先送去殡仪馆,但灵堂守上三夜是不可少的。据说人死后三天内,都是要回家来探望的,子女必须守候在灵堂内,等他的灵魂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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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陈依琪夫妇俩为父亲守灵。到了半夜时分,见母亲和女儿己经在里屋睡熟,一直不语的陈依琪这才问丈夫:“这日脚要怎么过?要不是小凤子连夜送来了一千元,爸爸的遗体都拉不去火葬场。”
彭立国一声不吭,用牙签去拔开“长明灯”上结起的灯花。他实在是无话好说,除了给这个家带来了沉重的经济负担,他现在无力也无能为这个家提供任何的帮助。没结婚前,在梅花市场卖服装时,他也赚到过钱,那时候,他一天的收入顶陈依琪干一个月的。但他的心太大,总想有机会去发大财,到头来什么都赔了,整天象个过街老鼠似的,现在,自己再有雄心壮志,也没有了生意的机会。
“你到说话呀?我撑不下去了。这日脚,我一天也不想过,真的只想一死!”陈依琪身体无力地靠在墙上,口气里掩不了内心的委屈和怨怼。
在陈依琪脑海中,刹那的死亡冲动变得越来越强烈。这些天里,对于死,她已经想到过不至一次了。债务、屈辱、下岗、没有指望的明天,一连串的打击,她几乎已经绝望,不再有了活下去的信念。她越来越觉得这人世间真的是没有什么再让她留恋了,只是她还丢不下母亲和女儿,这是她对抗着那死亡冲动的唯一一点理智,也是支撑她想活着的最大原因。
她去找过保险公司的代理人,想为自己买笔意外死亡险,然后意外死去,为母亲和女儿留下一笔钱当生活费。那保险代理人发现了她的用意,也许是出于对美女的怜惜,不但没有责备她,还真心地劝她别做这傻事。买了保险,就算是正常的意外死亡,你都休想得到理赔,何况是想骗保。这保险公司收保费,钱还没进保险公司帐上,就百分之几十提成掉了,哪里是想要日后真的赔客户的。
她还想过要将自己的五脏六腑一次性全卖了,然后让医院将自己直接送进殡仪馆。医生听得都怕了,这简直就是让医院杀人,谁敢这样做?这五脏六腑虽然不缺需求者,但也不是你想卖就卖的。国家有规定,只有在找不到合适的尸体捐赠者或有血缘关系的捐赠者时,才可接受无血缘关系者的捐赠。但接受者本人或家属,或支持捐赠的机构,是不可以付钱给捐赠者的。虽然到处有器官在买卖,但她没路子,愣是找不到肯付笔钱的需求者。要是无偿捐赠了,自己还非得要再活着,那不但是帮不了母亲和女儿,反倒给她们留了负担。
就是昨天晚上,她出了家门,当时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让自己先死。她一路走一路在想,她想了很多种的死法,但没一种死是理想的。因为无论怎么死,都无助于母亲和女儿活着。要是只需要死个干脆,倒也简单了,只需要一根绳系上厂里后花园的那棵歪脖子树,就可以解决自己。但父母养育了她几十年,她不能就这样白白地死,她说什么也应该为父母亲赚回来点补偿,让她们日后也好有点好日脚过。
马路上奔跑的车,都是被强制买了第三方保险的,去撞车是最好的选择。这念头她早就有了,但市里的车跑得慢,撞只狗都撞不死。这晚上好些,她试着在找跑得快点的车,可以一撞就解决,不能半死不活的,害了开车的人,也害了自家的人。可这一晚上怪了,所有的车远远的早早都减速了,过了她的身前才突然再加速。有一辆车甚至急刹车就停在她的面前,那车前的档板离她的脚不到十公分。煞白着脸的司机下车来,就瘫地上了,还叫了她声“妈”,靠着车门躺着说不出话来。她当时看着那司机的神情,心里特惭愧,别人活得也都不容易,自己真不应该这样作践他人。
活着求生难,求死也难!这生和死的界限对陈依琪来说已经开始不甚分明了,有时连她自己也越来越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晚上躺到了床上,她真的很希望自己不用再醒来,也许那是她人生的最好结局。她开始彻底理解了范健,人到生不如死时,生存,还是死亡?其实都已经没有了实际的意义。
“我就是运气不好!”彭立国长长地叹了口气,一副衰颓、窘困、乏力的神情,他忿恨恨的说道,“这些年我也只想能赚到点钱,把债还上,和你好好过日脚。但我怎么做都不行,喝西北风堵嗓子,走白天的路也撞鬼,真的是倒霉透了。依琪,但你放心,千年的瓦片都有翻身的时候,我就不信我彭立国,真的没有了出头之日!”
陈依琪仰头看着父亲的遗像,象是在自言自语:“你每次这样说,我每次都信你。折腾来折腾去,越折腾越死。我天天都在做恶梦,象掉进了一个泥潭里,身子一直在往下沉,越想挣扎,陷得便越深,就快要淹到嘴和鼻子了。我已经精疲力竭,真的没了一点气力,感觉连心跳的气力也快没了……”
彭立国凑近了点陈依琪,信誓旦旦地说道:“依琪,我不是也在想办法吗?我们一定会翻身的,我会赚回来钱。只要能抓住一二次机会,赚上个几十万,那就什么都解决了。我们一定要坚持住,再熬一熬,我相信一切很快都会好的!”
陈依琪对丈夫的话显然已经没有了兴趣,她头靠着墙,闭上了眼睛什么也没说。
彭立国注意着妻子的表情,拿军大衣反披在她身上,壮了壮胆子开口说道:“依琪啊,我在常州找到了一家养蜂场,那老板肯帮我,他让我在常州市里开一家门市部,总代理他们的产品。所有的产品都可以欠给我,三个月一结帐,我做了个调查,做得好一年也可以做个上百万的生意,赚个二三十万应该没问题。只是要先开个门面,我找了几个地方,但少说也要先投资个五、六万。这五、六万现在也没处好找。我想,要是能将我们家的房子先抵押一下融点资,这事做成了,一二年也就可以还清债了……”
“你做梦!”陈依琪一听此话,怒从心起,她睁圆了眼睛狠狠瞪视着彭立国,斥责道:“亏你还说得出口?就是能救我爸性命,我也没敢动这房子的脑筋。要是再丢掉这套住房,姆妈和姗姗还不睡马路?再说这房子的钱都是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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