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而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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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而知之-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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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轮船沉长的汽笛声、海关清脆的钟声、大巴刺耳的刹车声、店家打击乐器的奏鸣声压得陆晓凯再也无法安睡。他搓了搓惺忪的睡眼,懒洋洋地起了床,盥洗完毕后,他端一杯凉开水若有所思地到了阳台,映入眼帘的是高挂的艳阳和湛蓝的天空。略微看了新闻之后,他进了厨房,小餐桌上放着泡饭、酱瓜、花生米、泥螺和油条。但凡他在家吃早饭,这是妻子必定准备好的,这也是他最惬意的早餐。
今天是星期六,此时,妻子劳春燕不在家,女儿陆岑已上学。
昨天王秘书相约吃早茶,他没同意。难道谨慎的王秘书没发现什么吗!昨天上午一到办公室,陆晓凯肯定自己有一个与以往任何时候不同的表情;当王秘书提醒他参加例行碰头会时,他又有一个突然发作、近似于咆哮的表情:我身体不适,你去就行了!
这之后,他在办公室落实近期人事调动的情况。这些调动是一个月前根据他的提议卢东党政联席会研究决定后报海西市委市政府已经批准的,而且,他已以常务副区长的身份分别找当事人谈过话,只是宣布、接令而已。自从任副区长主管文教卫生工作以来,陆晓凯在这间办公室已经坐了六年多。前段时间他陆续清理了大量的东西;昨晚,六年多的工作写实已由碎纸机全部处理完毕;现在,抽屉内仅剩日常备用金。
这时,王秘书开完碰头会回来说:“陆区长,吃药了吗?我跟你三年多,第一次听你说身体不适。要不给陈院长打个电话?”王秘书名叫王志敏,他架着眼镜,像一位书生。此时,他夹着资料夹,一边走一边说。
“吃药?噢,没关系。”陆晓凯心不在焉。
“苏书记有二项具体工作安排,我现在就向你汇报?”王秘书打开记录本看着陆晓凯。
“不用了!”陆晓凯随意说了一句。王秘书愣了一下。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他说:“小王,给陈元打个电话,让他中午到光明安排一下,另外请陈院长、金蓉、吴总,还有科尔吃个午饭。”
“陆区长,这,我不明白,”王志敏没搞懂,他觉得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发陆晓凯不会将这几类人召到一起,不过此时,他继续说:“陆区长,昨天,我听说纪委找陈元谈话,这种时候恐怕不妥,再说科尔不欣赏吴总,德国人办事很有条理。陆区长,陈元那里,你是不是要略作交待。”
“算了。”
市纪委找陈元谈话,陆晓凯事先已经知道,但他觉得陈元稳重、谨慎,不会有大问题,也就未对陈元作任何叮嘱。这时,他想起这几年王志敏跟自己任劳任怨、尽心竭力,便指指办公桌前的椅子说:“小王,坐,坐,我们聊聊。”
“聊聊?陆区长?”
“怎么,不行吗?”
“呵,陆区长,有段时间没聆听教诲了。”虽然王志敏挺纳闷,但他还是笑兮兮地坐下,然后煞有介事看着陆晓凯。
“陈元这个人你放心,我了解他,具体的、基层的工作还要靠他们去做。文教卫生这块我与普通医生、护士、教师都很说得来。
小王,一个人要生存、要发展必须有基础,基础好比是水之源、树之根。这其中一方面是先天的基础,这指的是家庭、学历或者是工作技能;另一方面红花要靠绿叶衬,要有意见、观点、兴趣相近的同事和朋友,要有一个适合的职业。庆幸的是这些你都具备。不夸张地说,你跟我学了不少东西,开宽了视野,增强了自信,思想上也有不小的长进。认真、聪明是你的天性,工作没日没夜,得不到劳动法的保护,失去星期天的休息,可谓‘无法无天’。今天,我说一句对不起了,在中国像你我这样的人大有人在。
小王,我注意到秘书工作不是你理想中的工作,你存在根深蒂固的学统思想,你对组织能力、说话口才、上下左右关系不屑一顾,忙里偷闲而且恋恋不忘明史。我断定你最终干不好秘书工作。当然,人各有志,倘若你想继续,那么你就要在这些方面有所加强、努力;倘若你想重返专业,我将为你骄傲,可能的话我将积极支持。你必须早有决断。一般而言,秘书在内如鼠,在外则虎,发展空间并不太大;而史学研究则不受时空限制,正所谓史海无边。当然,你应该注意到我禁止你涉足某些方面,什么道理?下河太深,不易上岸!小王,这是我日常的备用金,在这儿放了几年,没用一次,反倒成了累赘,交给你,由你管理,可任意支配,不必向我汇报。”
“陆区长,噢,不!不!今天怎么了!”王志敏敬重陆晓凯,一句“我断定你最终干不好秘书工作”不仅让他特感迷惑而且深感不安,好像今早没了秩序、规律,又好像自己的某个穴位被陆晓凯重重地戳了一下,总之,他觉得陆晓凯为他的秘书工作作了个简短而又客观的总结,此时,他没有立即起身回到外间的办公室的想法。“陆区长,你是不是认为我不愿去教育局任副局长是不明智的选择?我的选择让你不高兴了?”
“凡事不要瞎猜。恰恰相反,我觉得你去有大材小用之感,但是程序就是如此,你总不能当一辈子秘书!”
“陆区长,近期又有大的人事变动?”
“怎么说呢,不排除这种可能性,甚至还有更大的动作。小王,我还有事。”
王秘书出去后,陆晓凯想起了安徽的大姐和美国的二姐,他连续打她们的电话,但是均无人接听。当然,他还有要告别的人卢东区委书记苏国庆。
“请坐。”苏国庆正在签阅文件。
看到陆晓凯进去,苏国庆秘书立即为他泡了一杯茶。
“我马上,”苏国庆看看陆晓凯,然后对秘书说,“先放这儿。”
“小庆,我没事,看看你。”秘书出去后,陆晓凯在沙发上挪动一下身子后说。
苏国庆在陆晓凯身边的长沙发上坐下,点上香烟,顿时,两缕清烟缓缓升起,在门窗紧闭的屋内萦绕。“晓凯,无事不登三宝殿。近来怎么样?春燕和岑儿都好吗?有段时间没见到她们。哎,怎么老看着我不说话。昨天我路过芝江路,看见叔叔,阿姨,身体蛮不错。”
“过得去,我妈视力不行,我爸血压高,靠吃药维持。”陆晓凯抽完一支烟,环视一遍苏国庆的办公室,目光落在一幅“松、竹、梅”的字匾上。“小庆,徐涛还好吧?”徐涛是苏国庆的妻子。
苏国庆并未作答,他款款地说:“喝茶。晓凯,我看了总结,医疗事故一起,奥林匹克竞赛总体情况不如去年。哎,陈元经常去澳门,是有亲戚还是有别的事情?”看看陆晓凯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态,他继续说:“市纪委接到群众举报已着手调查。晓凯,如果陈元有大问题,那么你难辞其咎,最低限度也是严重失察。你们靠得太近了,这话我早就说过,我可是提醒过你的!当然了,我也有必要提醒你。”
“小庆,对医疗机构而言,事故在所难免,我们应该放眼未来,没必要小题大做。陈元如有问题,失察也好,难辞其咎也好,无论我在什么地方,在哪工作,我现在可以表态,我愿承担全部责任。笑话!”陆晓凯站起来,翻了翻苏国庆桌上的文件。
“你今天是,晓凯,坐,坐。”苏国庆笑了笑,他为陆晓凯加了些水。“茶叶怎样?”
“小庆,谢谢你多年来对我的关心、支持。说这句话,我陆晓凯真心诚意。”
“我相信。我们彼此配合不错,我也感谢你的关心、支持。虽然我是市委委员,但我们之间的关系使我对有的事情不好多说,我想这一点你理解!”
“这不是你的性格。事实上,我对这块已无兴趣,我不想说这些。小庆,洁姐现在欣隆花园物业管理部工作,离我妈家近,小孩读书也方便,她让我谢谢你。”陆晓凯接上一支烟,平静地说。洁姐是陆晓凯的三姐,叫陆晓洁。
“小学的时候,晓洁姐最喜欢我俩,她虽然比我们大三岁,但处处像大姐,现在我也只能这样帮帮她。怎么办呢。”苏国庆点燃一支烟,语气沉重地说:“晓凯,陈元之事并非空穴来风,昨晚我听说了谈话内容,其中涉及到你。”
“小庆,我知道你的意思。复兴的问题确实存在,纸包不住火,”
“什么!你,”
“人与人之间不都是像你我这样,所以才有管理学科和管理工作。有些事我已厌倦,有些事你我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晓凯,如果陈元的问题是他咎由自取,我们为一位心血管专家因为不能够检点自己的行为而感到惋惜的话,那么现在,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我不想看到常务副区长重蹈覆辙!该敲的锣已敲过了,晓凯,进入正题,谈谈你吧!”
陆晓凯仍然半靠在沙发的扶手上,略微抒展身子,面部平静。“看来,我的话你已经听懂,小庆,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那好,我先说。也许你了解陈元,特别是他的工作、性格和心理承受能力,但是我要告诉你,你了解的仅仅是道路顺畅、呼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陈元;我想提醒你,他不是每时每刻都像在手术台上、在大学的讲台上那样洒脱、自如、有耐力、能赢得众人的敬佩和羡慕;我还必须提醒你,他政治上幼稚,幼稚得近乎于无知,此时此刻,他还以专家的身份、姿态夸夸其谈,对市纪委的同志行治病救人之道,真可谓反其道而行之!告诉你,他能看清病人的毛细血管,但他却看不见近在咫尺的危险。再说你。你任副区长以前的工作我不说,任副区长后大致可分为二个阶段,以建华回任区长的时间为分水岭。建华来之前,你认真、勤奋、敢任事、有个性,犹如雨后春笋,势不可挡。特别是你灭沽名钓誉之风、扬求真务实之气,为卢东,为卢东的文卫工作作出了巨大的贡献,你没有辜负六中师生对你的期望,没有辜负组织对你的培养,没有辜负钱伯伯对你的教诲。但是,在这之后,你明里尊重组织,服从安排,一切如故,依然风度翩翩,暗里委曲求全,心存嫉妒,慢人驰事,成绩平平;明里接近群众、调查研究,暗里娱乐酒楼、醉生梦死。此其一也。身为子,你未能体察老人的心愿,一个电话,一声问候,权当尊老敬孝之道;身为夫,你未能关心妻子的感情生活,厌旧喜新,情感不一,夫妻情感名存实亡;身为父,你未能帮助岑儿健康成长,以物代情,以训代教,未尽言传身教之责。此其二也。当然,人非圣贤,熟能无过。作为多年的朋友,我想说:晓凯,我苏国庆愿以朋友、同学和卢东书记的身份与你同舟共济,力争化险为夷,但是,你必须以此为鉴、深刻反省、认真思过。晓凯,我郑重提醒你,万不可自毁长城,万不可自弃将来!”
“精辟!大人对下官近几年的言行归纳为二明二暗,基本客观正确,未尽之处无须添加,稍嫌之处不必辩解,下官知罪。此其一也。下官亦有一重要提示:下官之今日未必不是大人之明日,恳请大人对麾下各将严加管带,以期防微杜渐,避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望大人切记。此其二也。若大人为帅,下官为将,则下官成竹在胸,御敌方略业已运筹,将为帅选,想大人必知端倪,尽可安心。此其三也。下官与大人相处三十多年,无论何时何地均未见大人如此不苟言笑、冠冕堂皇、正襟危坐、淋漓尽致,真是关怀备至,痛快之极。下官感谢大人之教诲和训导,珍惜之余,定当好自为之。谢大人垂爱,下官先走一步。”陆晓凯有备而来,说话不紧不慢,嗓门不高不低,说完,他强行抓过苏国庆的手紧紧握了握,然后径直出门,没给苏国庆留下任何说话的机会陆晓凯没敢再坐下去,他担心这种带着回忆、谆谆诱导的私人谈话像无形的枷锁囚闭自己的思想,像强大的力量摧毁自己的自信。
早饭后,陆晓凯取出一只大信封放在电视机上。这是一个一进卧室就能看到的醒目位子。然后,他在客厅静坐了二分钟,最后,他依依不舍地迈出家门。
欣隆花园物业管理部在欣隆花园A楼的一楼,陆晓洁在那儿上班,陆晓凯的车就停在A楼的地下车库内。
“阿洁,我要出去转一圈。”
“哎哟,什么时候开始叫阿洁了?早饭吃了吗?是不是要三姐请区领导吃早饭?小岑上学了吗?怎么不带春燕?公事还是私事?”看到陆晓凯,陆晓洁笑嘻嘻地迎过来问了一大串问题。
“洁姐,没有公事了,一起都结束了。”陆晓凯往后退了半步,用一种非常的眼光,自上而下、仔仔细细的看着陆晓洁像母亲那样高高的个子、单薄的身子、普通的套装、细细的额纹,白晰的面颊、突变的惊叹、迷惑的眼神,这就是我的三姐吗?他清楚记得自己小学的同学们都以能与晓洁姐说一句话、闻一闻她身体的气息、那怕是受到她的训责为自豪;他清楚记得晓洁姐十多年来面对家庭不幸所表现出来的坚强陆晓洁的丈夫十多年前因病死亡,她带着孩子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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