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叹了口气：“无花，你一定要如此么？”
我刚听微微一怔，原随云便已继续叹道：“因为一个楚留香，自此便不得不以这种面目示人……值得么？”
他笑容依旧带着那种教养极好世家公子特有优雅有礼，他声音也明明依旧是和缓而又清朗悦耳，但是从他口中说出话，却莫名带上了些许偏执、倨傲，甚至是疯狂意味：“你有足够聪明头脑，也有足够高强武功，更有着世人难及才华！像你这样人，生来本就是该得到众人仰望，没有人有资格轻视你！”
原随云本来因为失明而无神那一双眼睛，此刻眼底却仿佛有两簇火焰在跳动着：“……我若将这秘道中机关设简单了，这才当真是对你侮辱！”
我：“……”
……求侮辱！
我很想对他说，比起变筛子，其实我一点也不介意被人侮辱——求你侮辱我一次吧，最好多侮辱几次……这样不管什么样BOSS我都能给一脚踹翻了。但可惜是，这世上还有个东西叫面子。我只好换了一个话题：“你似乎，很讨厌楚留香？”
原随云毫不犹豫否认道：“我并不讨厌他。”
我忍不住在心里有些又羡又叹——楚留香这厮似乎真是相当万人迷，这属性要是安我身上就好了……但原随云紧接着又道：“……我只是很想让他死。”
我：“……”我确定了，这属性对男性无效——至少对英俊男性无效。不过，蝙蝠公子这桥段现在应该还没开场吧？没道理原随云就上赶着非想杀楚留香而后快了，而想来想去，我只想到了一个可能，难道……于是，在仔细观察了一下原随云年纪之后，我沉痛道：“我知道令妹必然受了很大委屈……”
而原随云显然是一时还没反应过来，难得有些愣愣答道：“……在下并无兄弟姐妹。”
没有姐妹？……这不怪我，我是真没看出楚留香那厮居然如此重口——我立刻从善如流改口，接着沉痛：“……那个，我知道令堂必然受了很大委屈……”
原随云还是没反应过来，他还是有些诧异在微微皱眉道：“……家母已然仙逝多年了。”
我一愣——仙逝多年？这么说……“枯梅大师不是你生母？”难道是原老庄主老树开花……她是你后妈？
原随云：“……”这下不用仔细看，光从他面上各部位明暗对比我也能看出，他这时候脸色肯定不是青就是黑。
不过如果现在有光，我脸色大概更不好看：“枯梅大师无恙吧？”
原随云顿了顿：“枯梅大师她……”
“无恙就好，”我下意识朝他摆摆手，继续义愤填膺：“……我实在没想到，楚兄居然连令夫人也敢下手！”
原随云：“……”
听着黑暗中原随云明显是被噎几乎是有一阵没一阵呼吸声，我心情更加不好——真没想到他俩竟然真是这种关系！这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不对，是枯梅大师和原随云这两人话，那应该是一朵蔫吧狗尾巴花竟然插在了这么英俊一堆牛粪上！再想想当初我冒着生命危险泡牛粪时，那简直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情况……真是就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原随云有一下没一下停了许久，呼吸才终于又渐渐平稳了下来，定定“望”着我——他这回没再给我开口机会：“你我若是联手，楚留香绝难逃出生天……”
他说到这里时，我微微皱着眉，插了一句：“在说这些之前，我觉得我们有个很重要问题绝不能忽略……”
原随云微微笑着——他笑温文尔雅，而顾盼间又充满了绝对自信，那种仿佛自骨子里透出来无形光辉不但好似照亮了整条掩盖在黑暗中秘道，更让他脸都像是在发着光……足够闪瞎一堆铁合金狗眼：“确，楚留香很聪明，而且他运气也确是一向都很好，但是再聪明人，再好运气，在绝对实力面前，都是……”
“我是说，”我轻轻咳了一声，毫不客气打断了某人盲目乐观：“原公子，你不觉得自己有些避重就轻……缺了点诚意么？”
原随云顿了一下，刚才那丝笑容随即便在他嘴角隐去，沉声道：“确，就在下本心来说，自然是更加希望能够自己解决此事，但是，在下对于合作也确是很有诚意，毕竟，谨慎一些总是好。”
我叹了口气：“原公子，你想法是不错，只可惜，虽然你口口声声都在宣称自己对于合作是很有诚意，但是自始至终你却都表现很缺乏诚意——有一个很重要问题你就始终都没有提到过，比如……”见原随云在暗色下几乎微不可查一挑眉，似想说些什么，我沉声道：“劳务费！”
原随云：“……”
我目光炯炯看着他，绝不给他任何一丝逃避机会：“诚意！”
原随云：“……”
不过，一提到“诚意”，我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原少庄主原本不是希望我帮你医治眼睛么？”
原随云这回明显警惕了许多，沉默了好一会，才应了一声“不错。”得了他承认，我才正色道：“此事尤其需要‘诚意’，很多‘诚意’！”
原随云：“……”他忽然叹了口气，几乎是喃喃道：“都道妙僧无花名虽无花，胸中实有灵花无数，可我如今，实在有些摸不透你到底是个什么样人了，但是，直到此刻，我还是很想真正了解你……”说着，他忽然伸出一只手轻轻抚上了我脸——我顿时面色一寒，下意识就要把手中剑锋向前一推，但是这时，原随云再度开口了：“……我很有诚意。”
……我承认，下意识分析他话里那个诚意到底是哪种意思让我出手慢了一秒。
原本，这算不上是什么严重问题，毕竟原随云对我并没有杀意，即使我出手慢了一秒也不会导致诸如立马被一刀捅进身体里之类严重后果，但问题是，在这一秒叶孤城声音忽然自我身后冷冷响了起来：“我也很有诚意。”随着他话音刚落，紧贴着原随云脑袋边石壁上立时就“嗤”一声，出现了一道深深划痕……
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四州！我一向十分欣赏这句诗里所流露出来意境，但是我从来没考虑过要亲身体会一下——比如透着凛冽杀气寒意自眼前横空而过什么。不过这时候，反倒是原随云神情淡定很，他居然还能笑出来：“这两条秘道彼此间互不相连，内中更有极多岔路，白先生竟能这么快找来，实在很是很是难得。”
叶孤城那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亮犹如两颗寒星，声音却比目光更冷：“此地并不难找。”
我忍不住扭头看向他：“你是怎么过来？”
看向我时候，叶孤城眼底寒意明显消褪了几分，淡淡道：“破壁。”
我：“……”又见暴力流……果然是武功一高，这思维模式就都是全朝直线去发展了！只是这时候，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些什么，接着出口处那一缕黯淡月光，朝着叶孤城左瞅瞅，右瞅瞅：“那位枯梅大师……”
叶孤城面无表情：“……没遇上。”但是他紧接着又道：“我遇见是那个叶姓女子。”
我再瞅：“人呢？”
叶孤城：“……死了。”
我：“……”这时，上方忽然开始疏疏密密掉下些细碎小石子来，而经这么一提醒，我也终于想起来了，自己刚刚究竟忘了些什么——叶孤城说他之前是一路穿墙破壁硬生生闯过来，那么，换成现代社会概念就是……他把人家承重墙给砸了！
如果说之前还是毛毛细雨，那么现在就是在下冰雹了！然而更加让人毛骨悚然，则是伴随着现在正往下掉冰雹同时响起，那咔啦咔啦一阵阵龟裂声……显然听到这动静不止是我，另两人立时也作出了反应——我和原随云几乎是同时收了手，然后，掉头就往外冲，只是我还没来得及跑上几步，就突觉腰间一紧，接着便是如腾云驾雾一般被人给揽着腰飞速拉出了秘道。
我并没有反抗。下手如此快准狠让人难以反抗——揽着我腰人，即使不看我也知道，毫无疑问就是叶孤城……而且在场也就他能有这份轻功了！叶孤城揽着我腰，轻飘飘身形连晃冲出了秘道，一落地，还没等我说什么，他却似乎犹豫了好一会，忽然道：“……我有个不太好消息想告诉你。”
虽然有些诧异，但毕竟他刚刚表现很好，于是我还是微笑道：“说吧。”
可他还是在犹豫：“不过忠言逆耳……”
我淡淡道：“练剑之人首重定性……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发怒。”
叶孤城道：“……你腰比以前，粗了。”
悲剧人物们的退场
想要成为一个优秀剑客，必须要有一双极好手，而想要成为一个传说中绝代剑客，就必须要有一双绝对完美无瑕手——这并不只是指手外观，还包括手灵活性，精细入微控制力，以及，对所接触到任何一点力道、触感那种极度精准敏锐性。……没有人会觉得白云城主称不上是绝代剑客，同样，由白云城主亲自用手丈量过任何东西，也绝不会有任何人怀疑其准确性……我也一样。
所以现在……
我：“……”
叶孤城：“……”
……我们正默默大眼瞪小眼中。叶孤城原本朝着原随云侧过去身子现在已经不自觉开始正朝着我了——深沉夜幕下，凝重空气里弥漫着无穷杀气……我是源头。静寂了老半天，我挺着笔直肩背腰板，然后，下意识偷偷伸手往自己腰上摸了一把……好像没什么异样。于是，我终于强笑一下：“……你越来越有幽默感了。”
叶孤城沉声道：“我并非说笑。”
我：“……”
叶孤城微皱着眉，缓缓道：“我原本也以为是错觉，只是刚刚……”然后我就看见他好像犹豫了好一会，才略带着些迟疑道：“你似乎也……重了不少。”
我：“……”我只觉得脑门上有根筋似乎正突突直跳——叶孤城，我知道你其实一直都很想和我一起斋戒茹素是吧……或者干脆辟谷！
又是默然良久，叶孤城终于先忍不住：“……你说过，不会发怒。”
我面无表情，声音低沉：“我并未发怒。”我只是突然很想跟你真人PK罢了。
而原随云他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心却是灵，而且恐怕在这个世界都很少有人能比他更灵——就在叶孤城都还在沉默着时候，他忽然微笑道：“两位既已相会，在下还有些俗事，就先不打扰了。”一边说着，他身形便一边飞快向着黑暗之中隐入——动作极其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相信只需要一眨眼功夫，他就可以在我们眼前消失无影无踪。只可惜，在这里还有个叶孤城……而南海白云城主天外飞仙向来都是非常有名。
原随云身子刚微微一动，我眼前瞬时就是一花——连这一眨眼功夫都不用，叶孤城就已经轻飘飘落在了原随云面前……严严实实挡住了他逃生通道。
能够在占了我便宜——尤其还是在叶孤城眼前，之后还能全身而退人屈指可数，而且这些人绝对全部都是世间难得一见绝顶高手！而原随云，虽然蝙蝠公子可谓一代枭雄，冷静多智，但是他显然还算不上是一个绝顶高手，只是在今天，就在叶孤城已经寒意凛冽立在了他面前，眼见着就要让他血溅五步之际，这个时候，我却忽然向前略略迈了一步——正好堪堪卡在了叶孤城和原随云之间。
连在两人间那无形气机当即就是微微一滞，叶孤城不由抬眼望向了我：“……怎么？”
我面色森寒：“今日月色正好，你我不如切磋一番。”……别想转移我注意力！原随云跑了算什么，维护全武林人民和谐安定生活那是楚留香任务……再说古龙他老人家又没给我串场费！倒是你刚刚提到那个消息，非常严重，严重到让我觉得很需要你来配合我做一些有益于身心事。
叶孤城沉默了：“……你想如何？”
我面无表情，缓缓抽出了腰间长剑：“减肥。”
叶孤城：“……”
看我好像是认真——剑都□了，叶孤城立时也不由下意识跟着神情凝重起来……完全忘了一旁原随云，此时此刻，他眼里只有我。然而，就在我已经摆好了架势，准备动手家暴前一刻……等等！我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一件很重要事！于是我赶紧把剑一收……就开始解腰带。
见我忽然收起了剑，叶孤城面上先是微微一松，但是紧接着整张脸都都开始一层一层糊锅底了。而原随云虽然还是笑一脸淡然，但是也已经掩不住那种极力在侧耳倾听动作了。等看到我真撩开外袍，开始在腰带缠系处扯，叶孤城脸色已经变了一轮又一轮，也看了原